百阶典

　　“解药是什么颜色？”

　　宁叙满脸疑惑地看着安纪。他本在书房与听音、离征二人一起解读宫音坊最新的消息。不料安纪忽然破门而入，将二人赶走了，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一脸期待。

　　“是啊，你之前中毒，陛下不是特意带了几颗解药亲自奔赴丹洛，才救回你的命吗？你肯定知道那解药的模样。”

　　宁叙眼里漾着好笑，眉尾微挑，一脸“你昏头了”的模样。

　　“我当时昏迷着，吃了药才慢慢醒过来，闭着眼睛我哪里知道解药是什么颜色？”

　　“啊！”安纪惊呼一声，她方才连苏栖后来说什么都不记得，满心满念全是期待，期待宁叙说解药是淡红色，一时间都忘了当时的情况，懊恼道：“我糊涂了……”

　　又猛然抬头道：“那古医师是不是见过？他当时不也在军营里吗？”

　　宁叙摇摇头，“古医师当时潜心研究解药，正好与皇兄送药错开了。我吃完药，醒了一刻后他才听了消息赶过来。”

　　安纪像被人泼了盆凉水似的，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方才的满心欢喜激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本以为离石珊瑚会是解药关键，不料竟无法向人求证。

　　“你忽然问起解药做什么？”

　　安纪缓了缓，如实道：“今日苏栖偶然谈到坊中奇药，有一味珍药和百阶草相融呈色，经久不褪，我想着要是你见过解药，说不定就能破解关键配药。”

　　“那味药叫什么？”

　　“……”安纪从未听过那味药，苏栖也只提了一遍，她还真没记住完整的名字，“好像叫什么珊瑚。”

　　“离石珊瑚？”

　　她一下惊得跳了起来，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宁叙，“你怎么知道！？”

　　宁叙顿了片刻才道：“除了解药，皇兄还带了一株离石珊瑚，它是难得宁神珍药，因此一直摆在我的军帐中。”

　　他从未想过解药中或许有离石珊瑚，因此也未曾与安纪提起，安纪也一直以为他是吃了解药才转好的。

　　可离石珊瑚究竟有什么功效，她读了这么多医书都未曾听过这味药，得去找江深问个明白。

　　她方才被浇熄的希望瞬间又燃了起来，与宁叙说了声谢谢，赶忙让府里备车，她要立刻去一趟天雾山。

　　宁叙看着她如风般的背影，无奈笑了笑。想起她方才所说，阴沉之气又压上眉头，看来他的猜测应该是没错。

　　****

　　安纪打开竹屋门时，古由和江深两人正就一味药材属性吵得不可开交。她急忙隔开两人，顾不上先安抚自家师傅，对着江深问道：“江医师可认识离石珊瑚？有何功效？”

　　古由和江深都噤了声，俱是一脸惊奇，“你怎会认识早就绝迹了的药？”

　　“绝迹了！？”安纪的心又一下坠到谷底。又想起苏栖明明提到了奉天药坊里有这味药，怎么可能绝迹？看来应该是民间不能再私产此药，全由皇家管控了。

　　“是啊，也不能说绝迹吧，反正我很多年没见过了。此药产自我朝东南流变岛周围海域。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减缓呕血、肌肉，反正是个疗效甚多的奇药。我和你师父年轻的时候云游，曾在一个渔村里见过，还得了一些！”

　　说到这里江深脸上尽是得意，古由却哼了一声，“师弟，这药可没绝迹，我几年前见过。”

　　江深呼声炸起：“什么！？”

　　古由掏了掏耳朵，看向安纪，“宁叙帐中就有一株。”

　　安纪点点头，“师父，我怀疑解药关键就是这离石珊瑚，它不一定要入药，或许将它摆在周围，与内服之药叠加起来，才是真正解毒之药。”

　　古由与江深对视一眼，摇头道：“可离石珊瑚这药，如果外用是一点疗效都没有，跟普通的观赏珊瑚并无差别，只是袖珍了些。”

　　“也就是说，它必须要进了身体里，才能止血生肌？”

　　两人点点头。

　　又是一番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已经有了解药，为何还要特意带一株珊瑚？

　　可无论如何，离石珊瑚必是离不开的关键。安纪问道：“江医师说此前得了些，现在还有吗？”

　　江深嫌弃地翻了翻眼睛，“没了。即使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能用了。”

　　古由忽然将手捂在江深嘴前，笑道，“纪丫头，离石珊瑚虽是关键，但毒药经过了这么多次研新，并非只靠那一味药便可一劳永逸，其他药材相生相克之法，你也得好好研磨一番。至于离石珊瑚，你江爷爷有办法搞到。”

　　安纪正想出声，只见江深瞬间甩开古由，怒目道：“你在你徒弟面前夸海口也就算了，带上我干嘛！？我哪去给她整离石珊瑚？”

　　古由只呵呵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有办法，有办法。”

　　“师父，您不会是打算让苏栖去奉天药坊偷吧……”

　　话音未落，江深更是火气腾腾，“让我孙女偷东西给你徒弟，然后功名全归你徒弟是吧！？你个老东西，算盘打得挺响啊？”

　　古由皱眉道：“你能不能每天别一惊一乍的？我好歹也是长辈，会把苏栖那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那你吹个屁的牛，你……”江深忽然闭了嘴。半晌后，才抽了抽嘴角，“你……我可不去啊！”

　　安纪一头雾水，“去哪里啊？”

　　古由摇摇头，笑道：“纪丫头，你好好研究解药之法，十月，你江爷爷必定会带着离石珊瑚来找你！”

　　安纪被古由推着出了门，关门时还听见江深在里面骂骂咧咧。她叹了口气，一脸不相信，江深这副模样还能带回离石珊瑚给她。

　　出了山，天色还早，她转了念头，吩咐马夫驾车往医馆而去。古由说得对，就算离石珊瑚是关键，还有多重药性等着她去研究。

　　时值盛夏，医馆里的病人多半都是中了暑气，治起来不难，又和店里伙计一起熬了些绿豆汤。一碗青汤下肚，不少症状较轻的人已经恢复过来，也不再进店候着。

　　申时将末，店里已没什么人了。安纪整理好店面，挂上暂时歇业的牌子，准备回府里去。

　　忽听西侧一阵车碾之声，她偏头望去，只见是主相府的管家。那管家见到安纪，赶忙下了车，拱手道：“安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尹悦？她怎么忽然让人来请？难道出了什么事？安纪心中一慌，赶忙问道：“可是你家夫人出了什么事？”

　　管家摇头道：“夫人无事，只是主相大人身体不适，可公子还未回府。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请您去看看最为放心。”

　　“好，走吧。”安纪曾受过王瑞科的照顾，他又是尹悦的公公，岂有不去之理。

　　到达主相府后，管家一路领着安纪去了后堂，尹悦正端着药在旁亲侍，脸色有些苍白。

　　安纪打开医箱，取出物什，为王瑞科诊脉施针，朝尹悦点点头，示意她别担心。

　　“主相大人只是中了暑气，加上年事已高，因此容易晕涨，并未昏迷，你放心，我开几味常用药就好。”

　　闻言，尹悦一直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紧紧抱了一下安纪，长舒一口气，“小纪，辛苦你跑一趟了。”

　　安纪摇摇头，正欲开口，门口忽然踏进两个身着官袍的身影，急匆匆走到榻前，一脸忧心。

　　“止哥，你回来了？”尹悦小跑到王行止身侧，柔声道：“小纪看过了，没有大碍，已经命人去抓药了。”

　　安纪也走到另一人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宁叙低头道：“我和王行止正一起议事，听闻主相大人身体不适，过来看看。”

　　王行止坐在榻边喊了几声祖父，听见有几声虚弱的回应，才稍稍放下心来。接过小厮新端上的清暑益气汤，喂了大半碗下去。

　　起身后，见尹悦脸色不好，应是从禾香斋匆匆赶回，加上忧心，所以累着了。他将尹悦扶下来坐着，朝安纪点了下头道：“多谢了，可否再为尹妹看看，她脸色苍白，是不是也中了暑气？”

　　安纪点点头，自从尹悦从小产中恢复过来，给她诊脉的频次就少了些。今日正好借此看看才安心。

　　她搭上脉，又在腕脉处移动了几下。

　　突然间手开始不住地颤抖，两滴热泪不受控制地滚下，嘴角却连扯着上扬了数次。

　　见她这样，尹悦瞬间慌了神，可还未反应过来，却被安纪一下抱住。

　　“这次我一定一定帮你保护好他。”

　　尹悦本一阵发懵，还以为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听到安纪这样说，她才反应过来。

　　她又有喜了！

　　相比于北庭山庄初次知晓有孕，尹悦这次明显淡定不少。

　　相比之下，安纪倒不如第一次平静，身子不住地颤，又是激动，又是担心，还有几分害怕。她感觉到后脑勺被人轻轻地拍了拍，又听见一句，“我信你！”

　　她却哭得更凶了。尹悦的第一个孩子因她而死，偏偏她还说出这样温柔肯定的话。

　　尹悦忙笑道：“好啦！大家都在呢，你哭着这样，大家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安纪这才放开她，擦了擦眼泪，又哭又笑，朝王行止道：“王大哥，恭喜了！”

　　王行止本就担心祖父身体，见到安纪给尹悦诊完脉忽然大哭，他心里登时如有千斤石坠下。可两人脸上俱是喜色，他又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情绪一浪一浪，转变太快，饶是他都有些招架不住，只是走到尹悦身边，红了眼眶，什么也说不出。

　　尹悦见两人都是欲泣之色，冲着安纪戏笑道：“好啦好啦，本是个喜事，小纪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肚子里的是你跟我的呢！”

　　说完她又朝王行止温柔一笑。几人都被她逗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王行止听了她的打趣更是一脸无奈，怎么就把他排出在外了？

　　他拥住尹悦：“尹妹，我是真的开心，可我也是真的担心你的身子，上次身心大伤，才过去没多久，又……是我不好，我……”

　　“止哥……”尹悦瞥了一眼安宁二人，小声道：“小纪他们还在呢！”

　　安纪忙打圆场道：“还好，只有孕一月。去年十月失子，修养了九个月，问题不大。我这次一定会照顾好悦悦的。”

　　说话间，王瑞科已幽幽转醒，用了解暑药后，王行止才告知他这一消息，登时精神振作了不少，不住地点头称好。

　　给王瑞科和尹悦分别开好药后，外头天色已黑，安宁两人起身作辞。

　　今日从早到晚跑了一天，先是苏邢二人，再是离石珊瑚，后又是尹悦有孕，安纪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一日间大起大落的滋味，虽然疲累，但心中又掠过一阵激动。她靠在宁叙肩头，闻着袅袅檀香香气，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今日你和王大哥进宫待了这么久，出了什么事吗？”

　　宁叙摇摇头，“没有，只是华光会要到了，去年火烧城门城一事引起不少骚动，所以皇兄给各部各司都交待了许久。”

　　“小凌被贬，此次负责华光会的……是徐辉宜徐大人？”

　　“你今日的事还不够多吗？”宁叙暗暗笑道，“又操心起华光会来了？”

　　安纪不好意思地笑笑，提到华光会她就想起去岁与邢凌同游谧水、宁叙偷偷跟在身后的情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今年是由谁负责。

　　“今年华光会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宁叙笑道：“我是没问题，得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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