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次日，灵玉就收到消息，她被弹劾了，弹劾之人正是右佥都御史徐施文，还联合了好几位御史。
　　原因就是昨天听闻的，“她是不祥之人”。
　　所谓“衔玉而生”，带来的是灾祸，而非祥瑞。
　　然而这个消息甚至没有在朝堂上引起太多波澜。

　　因为弹劾她只是顺带的，徐大人真正要弹劾的是“影卫”！
　　这是大雍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不仅因为“影卫”作为一个机构整体被弹劾，世所罕见，更是因为，影卫从来都被认为是皇帝私人所属，现在就算是加上了太子，也应当是一种“属于皇室但不可放在明面上不可言说的势力”。
　　这是历朝历代的朝廷官员们和皇帝都有的默契。
　　可这一次，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这一皇帝的私人权柄范围，朝野震动。

　　灵玉依旧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椅子上稳稳当当坐着，对面是一脸凝重的韩振平。
　　“有意思，没有弹劾我做的事，没有涉嫌为官经商，没有办事不力……看来真的只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咱们中城兵马司这几位大人完全不会受影响，这也是好事。”灵玉拿着邸报，把上面关于弹劾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感慨着。

　　说是上了船就别想下去，可她哪里来的本事让人替她挡刀，她想的也不过是他们能够本本分分，不勾结外人，不落井下石，不背后捅刀子罢了。
　　他们能该干什么干什么，特别的关口不出错，就已经是很给面子、很支持她了。
　　灵玉看着眼前的韩振平，心里倒是也有几分底气。
　　虽然她经常韩老六地喊着，但关键时刻人家还是靠谱的。

　　“弹劾了影卫，相当于间接弹劾了太子，同时又弹劾了你……就不怕他们后面接着弹劾曲阳侯？”韩振平的神情完全不见放松，用比平时威严数倍的眼神逼视着她。

　　灵玉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脖子上挂的玉，思索片刻，才道：“无论你们这类人怎么看待曲阳侯当年的那场仗，朝廷说胜了，那就是胜了，不可能更改什么。这些年来也没出什么相关的大事，他实际也一直在任闲职，根本没有任何拿他做文章的价值。
　　“甚至还不如把我舅舅定远侯给拉下水，他还是太子的舅舅，也是真正举足轻重的人物……”

　　说到这里，灵玉忽然反应过来，她一直没想过一茬，其实韩振平和作为曲阳侯府小姐的她，竟然算是自带仇恨值的。
　　她用一种很惊奇的目光看着对方，而对方的神情则更加复杂起来。

　　韩振平昨天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甚至想过曲阳侯府倒台，灵玉被贬为庶民，他要不要收留她，毕竟她还是个孩子，他不应该被那些她出生以前发生的事所牵连……

　　然而此刻的他终于承认了他一直不太愿意承认的事：他在十多年前那场仗中受到的冲击很大，他一直认为那是战败，是耻辱，是朝廷努力遮掩的烂疮，但朝廷不这么想。
　　照他的想法，这一次的风暴，曲阳侯府绝对逃不掉。
　　可于朝廷而言，并非如此。
　　这是盛世，所有人都在往前看，大家并不在乎曾经有一场名为胜利的失败。
　　所以这件事真正的核心，依旧在太子身上，在未来。

　　于是韩振平向灵玉问起了影卫，问修道者的视角如何看待影卫。
　　“当我第一次听说影卫的存在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我们修道者的衙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竟是只闻其名不见有人？就算是特别机构，也一样是朝廷衙门，拿着朝廷给的俸禄，吃的是天下百姓的供养，总得有人在明面上站着。”
　　灵玉以一种扯闲篇一样的态度和韩振平聊着，这是她的真实态度。

　　抛开她也被弹劾了不谈，她倒是还挺支持御史们提出的一些要求，比如让影卫公开，让其中的首脑担责，起码那两条人命要认下，如果真的是他们杀的。

　　“你真这么想？”
　　“就事论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当然我明白，同为修道者，脱不了干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朝廷的文官们摆明了要和陛下争夺对修道界的控制权，先打击我们，把我们搞垮，然后再让有本事的接手……”灵玉说着说着，卡了一下，然后生出一种有些委屈和愤怒的情绪。

　　凭什么针对我？我没在帮他们搞秘密化私人化啊。
　　我一直光明正大的，积极融入朝廷的官僚体系，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发光发热。
　　我怎么可能不是祥瑞？怎么就是灾祸？怎么就要把我的玉销毁？你们没要把我这个人直接人道毁灭，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
　　“我好冤枉。”灵玉道，她看向韩振平，忽然明白了什么。
　　“怎么搞他们？你说，我办。”

　　“徐大人背后，是林相。”
　　紧张了一天，整个中城兵马司都没出什么差错，灵玉才稍稍放松。
　　可一到家，母亲就把她叫过去，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她被弹劾的真相是什么。

　　“我也是才想起，那天林相的夫人和徐大人的母亲似乎相谈甚欢，说了很久的话。”
　　灵玉看得出母亲是真的很担忧，她是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
　　从皇贵妃生八皇子，有立后传言的时候，她就非常担忧。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曲阳侯没用，所以侯夫人也英雄无用武之地。

　　“你有没有听说过，林相的女儿和三皇子……”母亲一脸凝重地问。
　　灵玉木然地点点头，她已经能猜到母亲想要说什么了。

　　宇宙的尽头……咳咳，权谋斗争的尽头，是夺嫡。

　　果不其然，母亲详细讲述了一番三皇子和皇贵妃的母家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攀上林相，他们的结合会给整个局势带来多大的影响。
　　说的有鼻子有眼，灵玉都快要信了。

　　“母亲知道御史们弹劾我什么吗？”灵玉在母亲终于说完以后，缓缓开口。
　　母亲顿住，沉默良久，才道：“听说了，说你是灾星降世，只能带来灾祸。”
　　“那母亲如何看？”灵玉看着垂眸的母亲，问道。
　　“你就是个孩子。”母亲平淡地给出了她的答案。
　　灵玉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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