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 之 风吟

作者:初V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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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第四世,盛夏,骄阳似火,连蝉鸣都听不到,许是晒得嗓子干透了。刘氏将军府中依旧勤加操练,前院里有长子刘大将军训练家兵,后院里有刘老将军督促长孙。
      孩童五六岁的年纪,站在太阳底下,稳扎马步,身着盔甲,头顶横一根有自己身长两倍的竹竿,纹丝不动,两只灵动的眼珠转来转去,抿紧了嘴,生怕竹竿掉落。

      天气燥热,大大小小的汗珠布满孩童两颊和后颈,因盔甲厚重,虽表面没有汗渍,但尽可想象内里已然是汗流浃背。
      孩童对面堂檐下端坐着刘老将军,身侧侍立的老嬷嬷眉头紧锁,端着一碗水,看着孩童眼中满是怜惜不忍,瞧一眼严肃的刘老将军,始终没敢送上前去。

      熬了半炷香的时辰,孩童终于忍不住,试探着迈步上前,老将军立马厉声喝住:
      “站住,还没练到时辰,今日竿子连掉了三次,多加三炷香的功夫。”

      老嬷嬷一脸无奈,扭头望见远处凉亭里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在看书,悄悄退走,把那女孩引来。
      女孩到到老将军近旁,悄悄朝嬷嬷使个眼色,开口叫道:
      “爷爷。”
      声音甜腻,温柔可亲,老将军转头面向女孩,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
      “舒儿,做完功课了?”

      舒儿答道:
      “爷爷,舒儿方才看书中说道‘藏焉修焉,息焉游焉’,不甚明了。”
      刘老将军耐心解释:
      “这两句话是教导孩童既要专心学业,也要尽情玩耍,做什么都投入其中。”

      舒儿看着老将军,又望望毒日下的孩童,笑道:
      “弟弟练了这么久,爷爷可许他陪我息焉游焉?”
      老将军抚须哈哈大笑,道:
      “人小鬼大,舒儿有巾帼之气,倘若生为男儿,定可光耀我门楣,前程不可限量。”
      舒儿眨巴眨巴眼:
      “爷爷,舒儿不要远大前程,只要咱们家平安喜乐就好,我与弟弟要永远侍奉至亲跟前。”
      说着,接过嬷嬷手里的碗,快步奔到弟弟跟前,道:
      “爷爷许咱们耍一会子,喝了水,姐姐带你去看好玩儿的。”

      孩童直勾勾看着爷爷,要获得他的准许。
      老将军冲孙子点了点头,笑道:
      “去罢。”
      小家伙放下竹竿,乐开了花,接过姐姐手中的碗,昂头一饮而尽。

      嬷嬷慌忙上前劝道:
      “小公子,可不敢喝得这样急。”
      还没说完,姐弟俩拉着手两股风似地刮走了。

      将军府的平安喜乐如云飘雾散,一朝变故,皆为泡影。初雪降临之时,将军府里挂满白帐,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布。人人披麻戴孝,哀思如潮。
      舒儿搂着弟弟靠在廊檐下,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弟弟向上扶了扶因为有些大而时不时滑下来的孝帽,昂头问道:
      “姐姐,爷爷是不是要被埋在土里面?会不会有虫子咬他?”

      舒儿摇摇头,道:
      “不会,爷爷睡在厚厚的檀木棺椁里,虫子是不敢靠近的。”
      “那爹爹呢?也睡在檀木棺椁里吗?”
      舒儿立刻捂住了弟弟的嘴巴,泪花霎时夺目而出,低声道:
      “不要说。”

      此刻,将军府外全是官兵,无数双凌厉的眼睛正注视着府里的一切。直到老将军下葬,士兵挟持着送葬队伍回府,男丁们镣铐加身,妇幼皆被驱散至柴房。
      舒儿和弟弟依偎在母亲怀中,透过窗子观望,稀疏灯火下黑影绰绰,或手提或肩扛把金银财物连同桌椅玉瓷,能拿的尽数拿走,能搬的尽数搬空,不落下一针一线,折腾到半宿才收手。

      后半夜,母亲轻轻推了推舒儿,向其点点头,舒儿悄悄叫醒弟弟。姐弟俩个躬身爬到柴房一扇烂窗下,舒儿托着弟弟先跳出去,随后自己也跳上窗,回首望一眼母亲,她温暖一笑,舒儿咬着唇没有哭出来,心一横转头走了。

      舒儿拉着弟弟摸索到母亲告诉她的夹道里,寻到一个隐秘的黑洞,和弟弟一前一后钻了进去,爬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爬出去。
      到了外面,回首一看,虽不甚清楚,依旧能隐约瞧见不远处的将军府。舒儿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拉着弟弟的手上。

      弟弟问道:
      “姐姐你哭了吗?”
      舒儿强忍住,道:
      “没有。”

      弟弟又问:
      “娘亲怎么不和咱们一块儿出来?”
      舒儿道:
      “娘亲忙完事便来找我们,快走吧,叫人发觉就走不了了。”

      两人刚抬起脚,舒儿忽又转回身,拉着弟弟面向将军府深深磕了个头,再不敢驻足,匆匆跑进黑夜里。
      舒儿脑中挥之不去的是菱形前母亲脸上的笑容,她没有告诉弟弟的是,自己看到母亲胸前溢出的一片血红。舒儿深知,母亲不甘受辱,送走他们,就此随父亲去了。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姐弟俩在雪地里直奔到东方发白,一路向西,直饿的饥肠辘辘。确认真的逃了出来,舒儿拉着弟弟躲到一株大树下歇脚,掏出一块由锦帕包裹的点心,拿给弟弟:
      “快吃吧。”

      弟弟饿极了,拿起点心便吃,送到嘴边又停下了,把点心掰开,小半的自己留着,大半的递给姐姐:
      “姐姐你吃。”

      舒儿接过来,笑道:
      “吃吧。”
      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咀嚼,弟弟则一口吞下。舒儿见状把剩下的点心又掰开,大半给弟弟,小半的则包回锦帕里,把锦帕塞到弟弟胸襟里,郑重其事道:
      “娘亲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现在我说给你听,你也要都记着。”

      弟弟望着姐姐用力地点点头。
      舒儿继道:
      “爹爹被奸臣害死在战场上,回不来了。官兵一定会到处抓捕咱俩,他们料定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多半会认为我们还在一块儿。我们只有分开,教他们看不明白,才能活下来,我们就在这里分别,你去姨母家里,改名换姓,绝不能向外人说起家里的任何事。”

      舒儿看看前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指着左边的路道:
      “你走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会看到一棵拴着红绳的大榆树,姨母就在树下等着你,快去吧。”

      弟弟重复着姐姐的话‘大榆树’,‘拴着红绳’,起身向左边的路上走去,走了几步停下,巴望道:
      “姐姐,你快来呀。”
      舒儿怒道:
      “都说了让你记着我的话,咱俩要分开走,怎么就是记不住。”

      弟弟哇地哭起来,抽泣道:
      “姐姐,我记住了,爹爹死在战场上,回不来了,分开才能活下来。”
      舒儿恨道:
      “快走快走,不要回头。”

      弟弟挂着泪一步步向前走去,积雪没过了他的小腿,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艰辛,一点点拉开了距离,舒儿终于泪如雨下,一边朝右走,一边喊道:
      “娘亲还说要骨肉不分离,姐姐的帕子在你身上,里面还有一块点心。”

      一路向左,一路向右,一走就是二十年。刘家的小公子长成了沈将军,再战沙场,立下赫赫军功。
      无独有偶,沈将军陷入奸佞的圈套,被倒戈叛乱的陈氏围困在荒野,孤军奋战良久,终还是做了刀下冤魂。

      沈将军就义前,老奸巨猾的陈氏方道:
      “沈将军,你隐姓埋名二十年,还是教我找到了,也好,当年你父亲就是死在我手里,尸骨就在这里,今日我就将你们父子二人合葬于此,沈氏满门忠烈,该让你们父子团聚。”

      沈将军血流如注,以戟撑地,唯留得最后一丝气力都化作眼里的愤恨与不甘,伤痛而不能出声。
      陈氏讥笑道:
      “恨也无用,国都已经亡了,还要你这忠臣做什么!”

      不久后,舒儿于荒草冢前,扒开浅坟,望见血肉模糊的将军,从他胸前摸出一团锦帕,展开了,里面躺着一块黄褐色,硬如石块的点心。捧在鼻下嗅嗅,还能闻到二十年前的味道,泣道:
      “骨肉不分离,骨肉不分离。”

      第五世。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时候,豆儿揉揉惺忪的睡眼,胸前的肚兜晃呀晃,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抓到短衫整个儿套进去。下了床,踩着地上暖的晨曦溜到院中,便喊道:
      “娘,娘。”
      偏房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豆儿起了个早,快过来。”

      明亮的太阳太刺眼,豆儿遮住还未清醒的双眼,到了偏房门口,母亲正在推磨磨黄豆。许是太吃力,天又热,她笑盈盈的脸上挂着豆子一样大的汗珠,晶莹剔透的,像缀满了闪光的珍珠。耀的豆儿一阵清醒了,三两步跑到母亲跟前,踮起脚举起双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汗珠,仰着头道:
      “娘,你脸上长满了汗珠子,多像珍珠呀!我长大了要给你买一支真的珠钗。”

      母亲停下来,一边脱去豆儿的短衫,一边笑道:
      “我的好儿子,娘等着你给我买珠钗,眼前先把衣服穿明白了,迷迷糊糊又穿反了。”
      把豆儿胸前的肚兜系紧些,翻出短衫的两只袖子,一边给豆儿穿上,一边道:
      “豆儿已满了六岁,你父亲央求张老爷许多次,终于肯教你去他家私塾里念书。豆儿要体谅父亲的辛苦,好好读书,将来必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豆儿使劲点了点头,道:
      “娘,我要读的比张家公子还要好。”
      母亲给豆儿穿戴好时,抬头瞧见了挑着担子回来的父亲。

      父亲乐呵呵地喊:
      “豆儿。”
      豆儿回首应道:
      “爹。”

      转身飞奔过去,赶在父亲放下担子前扑到父亲身上。父亲抱住豆儿将他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豆儿乐道:
      “爹像是淋雨了,比娘脸上的汗水还多。”

      母亲早已递上一块汗巾,顺便把担子收起来,朝着父亲浅浅一笑,柔声道:
      “快吃饭吧,今日又卖上了。”

      父亲拉着豆儿跟在母亲身后,她到厨房父子俩就跟到厨房,她到饭桌父子俩就跟到饭桌。母亲轻斥道:
      “爷俩转来转去,快去洗洗手。”

      两个呵呵傻笑着去洗了手,一家人在饭桌前围坐下来,豆儿拿起馒头,没等咬下去,一股黄风呜呜刮进来,喜道:
      “大黄。”

      原来是家养的黄狗回来了,蹲到豆儿跟前,张大了嘴巴耷拉着长长的舌头,哈喇子流了一地,那表情像是陪足了笑脸等着赏一口饭吃。
      豆儿悄悄掰了一块馒头,刚要扔出去,母亲立刻按住豆儿,厉声道:
      “不准给它,细粮是留给你爷俩吃的,你爹干的是力气活,一天不知道要出多少力。你还在长身子,将来读书要耗费许多精神。”

      大黄似是听懂了,收起呼哧呼哧的大嘴巴,哼唧着不愿离去。
      父亲在旁替大黄辩解:
      “它一早陪着我去卖豆腐,转了几里地,这会子该饿透了。”
      母亲回道:
      “早知道你们父子跟它一条心,它的饭在厨房门口。”

      大黄真是听明白了,抖擞抖擞身子,一阵风卷到厨房门口,脑袋塞进饭盆里大快朵颐。
      豆儿朝母亲笑开了花:
      “娘做的饭真想!”
      母亲回他一个眼神,也笑了。

      父亲边吃边道:
      “昨个儿已经问过先生了,今晌午我就送豆儿去私塾里。这一去,平日里要添不少用度,先前攒下的钱都用作打点张家了,剩下些要给先生凑份子。豆儿上学后,张家和先生那里年年都少不了份例,豆儿一天天长大,花销也多起来,我打算晚睡早起些,把做豆腐的功夫挤一挤,白天好有空闲再出去做份工,多挣些用度给你们母子。”

      母亲立即反驳道:
      “你不能再去了,每天做豆腐卖豆腐多劳累,要去也是我去,镇上梁员外家要招个绣娘,我针线活也是拿得出手的,去试一试,能做上这份活也不少挣,总好过要你拿命去拼。”

      母亲的手是顶顶巧的,豆儿入了学,母亲也揽下了绣娘的活儿。从此,一大早满家都忙活起来,母亲做饭,父亲装担,豆儿读书,好不热闹。吃了饭,三口又各自去忙碌,父亲赶去买豆腐,母亲赶去梁员外家里,豆儿背着绣花的书包去学堂。

      上学的路上尽是欢快的,有花有草有虫有鸟,还有豆儿摇头晃脑背着昨日新学的文章。不过数月,先生便夸赞豆儿聪慧好学,把同窗的几个孩子都比了下去,这是喜事,豆儿高兴,父母也开心。可又是件愁事,先生越是夸赞,同窗的孩子就越是妒忌孤立豆儿。

      尤其是张家小公子,对豆儿非常不满,时不时就要欺负豆儿。张家小公子甚至每天藏在豆儿去学堂必经的路上,有时是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有时是截住他抢去书包,今儿个撕了书,明儿个折了笔,有使不完的招儿。

      母亲嘱托豆儿千万不可反抗小公子,激怒了他便读不成书了,豆儿的一路欢快成了一路心跳。小公子捉弄豆儿好些日子,懒得再早起,便换了个法子,不知从哪寻来一只红冠黑尾的利嘴大公鸡,只要豆儿一迈进私塾得门槛,就听到扑棱几声,两只坚韧如铁的大爪子从天而降,抓住豆儿的头发撕扯许多下来。小公子连同几个同窗捂着嘴巴憋不住地笑,先生训斥几回并不奏效,便也罢了。

      有一回,小公子又放大公鸡来啄豆儿,斜地里闪出一道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公鸡摁住,伴着哦哦哦地哑鸣声,黄的、红的、黑的鸡毛满天飞舞,几个学童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住了,当大黄满嘴鸡毛威武而立之时,小公子愤怒了,骂道:
      “是臭豆儿家的大坏狗,给我打。”

      一声呼喝,几个学童围上前去,拿着书本笔砚,亮出拳头,准备攻击大黄。大黄挺直身子,冲他们汪汪大吼两声,向他们示威。学童们望望大黄和它脚下奄奄一息的大公鸡,纷纷往后缩。
      小公子亦是惧怕大黄,当即转口道:
      “打死这小子事小,待会儿招来先生的训诫不值当,给我骂,把他骂哭,骂最难听最厌恶的话。”

      顿时,学童们叽叽喳喳骂起来,声声咒骂如片片利刃落下来,纵无切肤之痛却有锥心之辱。大黄看着豆儿的眼泪滚落下来,一如骄阳下其父滴落的汗珠,颗颗砸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渺若尘埃的悲愤被掩埋的无影无踪。

      豆儿的心伤化作了大黄满腔的热血,虽然它不知自以为的力大无穷不过是连片叶也卷不走的无奈,却要用自己为豆儿筑起一道屏障。大黄怒吼着,甚至是狂躁地想要把那些诅咒豆儿的学童吞噬,把他们撕碎,再远远掷出。

      大黄步步向前,学童们步步后退,把挡在他们身后的小公子挤到前面去。小公子嚣张的目光渐渐变成惊恐,眼睛里映出大黄狰狞的模样,颤声道:
      “豆儿,你放狗咬我们算什么本事,它再叫,再叫我就告诉我爹你家狗咬了我,你,你全家就完了。”

      小公子这话算是唬住豆儿,豆儿喝止大黄,大黄的怒火显然不是能轻易消退的,它直向小公子走去。
      小公子边往后退边急道:
      “豆儿,你快把那狗东西撵走,再不走,你就别来上学了,你爹也卖不成豆腐,快走,快撵走,我以后再不捉弄你啦。”

      大黄丝毫不为所动,凶狠地吼叫,小公子朝学童们眼色,大家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纷纷朝豆儿掷去,齐喊道:
      “撵走它,撵走它。”

      豆儿憋红了脸,拉住大黄的尾巴,冲它喝道:
      “大黄,快走,快给我走。”
      抓住大黄的尾巴,半是拖拉半是训斥,要将它赶走。

      大黄止住吼声,回头看着恼羞成怒的豆儿,木然地,眼里的怒火化作柔情。豆儿扬起巴掌,狠狠地落在大黄毛茸茸的耳朵上,大黄眼里的柔情化成愤慨,它猛地跳将起来,掉头跑了,不对,是快如闪电般地飞走了。

      豆儿始料不及,回望大黄在风里翻飞的毛发,脑中闪现出它朝自己飞奔而来的情形,那么欢快那么热情。大黄从来都是拼命地奔赴向豆儿,未曾这样迅捷地离开过。豆儿心里默念着:它生气了。
      拔腿奋力追向大黄,一口气奔了二三里地,全不见大黄踪影,豆儿失望而归,这天一直心绪不宁,十分懊悔。

      大黄一夜未归,父亲和母亲说起大黄的事来,豆儿不敢搭话。夜里父亲去关院门,母亲拦下他:
      “留着门吧,万一大黄夜里回来呢。”

      母亲说中了,大黄果然回来了,但它已经奄奄一息,浑身血迹斑斑,拖着两条断了的后腿,蜷缩在柴草堆里,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落魄老人。
      父亲摇头叹息:
      “可惜啊!怕是没救了,唉......”

      母亲端来一盆肉汤泡馍,怜惜地抚摸着大黄的毛发:
      “快吃一口吧,哪个天杀的把大黄打成这样,它可从未离开咱家的人,更没动过别人家什么。”

      豆儿心里明白的很,他轻轻去抚大黄一下,大黄往后挪了挪,躲避着豆儿的眼神,也不去动盆里的吃食,这可是逢年过节母亲才给大黄打牙祭的美味佳肴!豆儿落寞地藏身在旮旯角里,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大黄是多么灵巧,自己高高地丢出去一块馒头,它一跃而起接到嘴里,多么温暖的大黄,白天与他嬉戏夜晚有它守护,高大威武的大黄,身披黄甲立如将行如风。

      大黄没了,在豆儿的酣睡中,它似乎是来打了个招呼,摇摇尾巴没入风里。
      命运接连卷走豆儿身边的温暖,母亲也未能陪伴豆儿长大,她悄无声息在一个寒风瑟瑟的夜晚离世。

      豆腐坊里只剩父亲劳碌的背影,他更瘦了,也更沉默了,睡得更晚,起的更早,干的更多,然,吃得更少。难得有一丝间隙,父亲对豆儿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母亲要你好好长大,好好读书’。
      豆儿牢牢记着母亲的嘱咐,时时都在读书,一遍遍在父亲身旁背书,好叫他做工时少些辛苦。拿树枝沾水在石头上写字,写父亲的名字,母亲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当然还有大黄。

      熬过艰难的岁月,豆儿长成了少年,与小公子一道科考,放榜那天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拌了一盘豆腐,再装碟花生米,嗞一口小酒,喜道:
      “豆儿出息啦,你娘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待上任的公文下来,咱爷俩去你娘坟上说道说道。”

      父亲醉得两颊泛红,消瘦的脊背也挺了起来,歇了一天工,好好睡了一觉。豆儿没有等到一纸公文,反倒是张老爷家收到了喜报,小公子骑大马戴红花走马上任,街里街坊好不热闹。
      豆儿与父亲在屋里干坐一天,门前寂静得可怕。父亲乏了,躺在床上呓语‘果真是这样,果真是这样啊!

      父亲病倒了,豆儿接过豆腐坊,每日里走街串巷,过了三五年,把个小作坊渐渐做大,积了些家财,又开了馆子,结识三教九流。
      一日,一个能说会唱的叫花子来饭馆里讨饭吃,得了两块馒头一碗剩菜,乐得给大家讲道听途说的秘闻趣事,说起一位州府老爷,实则是替了他人的功名,才得步步高升,鸠占鹊巢,桃代李僵。

      豆儿听闻,待人散了,把那花子请到内间,问起州府老爷的事,心中细细比对,不就是张家公子么。过后又暗中调查一番,确是张家公子顶了自己的功名。
      这一查不打紧,惹出一连串祸事,先是饭馆查封,接着豆腐坊被下毒,一众乡民中毒,轻则伤重则忘。父亲生生气死过去,豆儿含冤入狱,只待秋后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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