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风

作者:默山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105章归乡


      离庆岚宫不远的地方是宫中的歌舞坊,此时刚刚入夜,坊间的歌女舞姬们正轻歌曼舞、吹拉弹唱,乐音飘渺,漫过静宣湖,飘进了气氛沉闷的宫墙里。
      “让她们安静些。”懿安帝冷冷道。
      过了半晌,歌舞坊没了声响,整座宫殿里只剩姜淑妃低低的啜泣声。
      “你说前夜有人给你送信,声称要密谋戕害太子?”懿安帝问道。
      姜淑妃脸上铺的白铜粉掉了一半,旁人看上去只觉丑陋,她自己倒不在乎了。
      “陛下,妾句句所言皆属实。”姜淑妃掩面,眼睛却不由去瞟一旁的王贵妃。
      王贵妃正闲适地坐着,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摇着宫扇:“淑妃姐姐就算是害怕有人谋害太子,也不必把这名头加到我的头上来。太子是一国之本,妾心系陛下,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姜淑妃含泪叫道:“我的人分明看到太子宫外有你凝襄宫的宫人,就算不是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都闭嘴,”李肖被两个女人吵得头疼,他不耐烦道,“淑妃,你倒是给朕讲讲,储宫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姜淑妃一滞,王贵妃登时得意起来。
      “妾,妾……”姜淑妃嘴唇颤抖。
      李肖瞧着她那张已然年老色衰的脸,心中厌烦不已,他抬手一挥,示意孟福可以着人将她带下去了。
      “陛下!”姜淑妃声嘶力竭道,“妾是您的女人,也是太子的娘娘,妾只是想做太子的母亲!”
      “荒唐!”王贵妃在一旁斥骂道,“太子殿下的母亲乃是先皇后,你不过是一个妃子,有什么资格做太子的母亲?”
      姜淑妃泣不成声。
      此时,宫外一阵骚乱,太子李煦不受一众侍卫的阻拦,径自闯进了庆岚宫。
      他扑到懿安帝的面前,哀求道:“父亲,父亲,孩儿只把,只把姜娘娘视为母亲,从,从未有过,越,越矩,若是父亲,父亲要责罚,就责罚孩,孩儿吧!”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李肖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李煦。
      姜淑妃立马冲上前,拦在了李煦身前:“陛下,三十多年前,先皇后难产,陇平缺医少药,先皇后去得早,那时太子无人照料,先皇后嘱托妾,嘱托妾替她照看殿下……妾,妾不敢以母亲自居,但妾真的只是想做太子的母亲。”
      李肖瞪着伏在自己脚下的姜淑妃,怒火渐渐平息。他记起许多年前,李煦尚还年幼时,曾于冬日跌落静宣湖。那次,姜淑妃不顾自己不谙水性,舍身跃下静宣湖,托出太子。
      或许,他们二人所言并非假话,也或许……
      李肖看了一眼肩膀佝偻、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李煦,心中不由悲戚,他摇了摇头,回身跌坐在胡床上。
      “陛下……”姜淑妃叫道。
      “回去吧,”李肖无力道,“都回去吧。”
      “什么?”姜淑妃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回去吧,”李肖那张苍老的脸上失去了光泽,他哑声道,“太子受了惊吓,回去好好歇着,以后不必临朝听事了。”
      李煦惶恐,受宠若惊。
      “还有你……”李肖看向王贵妃,嘴唇微动,“你也,回去吧。”
      殿中安静了下来,王贵妃讪讪地放下茶盏,起身告退。
      姜淑妃依旧跪在李肖的腿边,一动不动。
      “太子没成人。”见人退去,李肖缓缓说道。
      姜淑妃脊背一僵,随即抬起头去看李肖。
      “这是你的过错,自己反省吧。”说罢,他起身,留下了兀自失神的姜淑妃。

      第二日,朝野上下便传尽了太子被禁足的消息,从懿安初年至今,这还是头一遭。
      只是本该欢喜的人却没有时间高兴,自那晚入宫听事后,顺王便着影卫司全城搜捕,将窝藏在那个茶馆中的弥丘细作逐一拿下,而其中,竟有一人是思云观中的道徒茅林。
      李肖震怒,令羽林军再次搜查思云观,而这时,正清道长早已不知所踪。

      前朝议事堂上,梅竹青神色平静,未动声色,他沉默地坐着,手旁放着那枚破旧的香囊。
      “殿下,这香囊是臣在小殿中找到的。据长公主说,这是当年先帝赏给穆王殿下的,而近日穆王殿下并未去过思云观。”陈燮跪在座下回禀道。
      梅竹青稍稍一抬眉:“香囊的样式、工绣都已陈旧,长公主神志不清,她又怎么确定这就是先帝赏的呢?”
      “殿下,您有所不知,”在一旁侍候的孟福的忙答话,“这香囊上的工绣一看就出自荀皇后之手,除了荀皇后,没有人能将那一朵牡丹绣得如此惟妙惟肖。”
      梅竹青定睛一看,果真,这香囊上的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不是寻常绣织坊能做出来的工件儿。
      “思云观中的道士里通外敌,与弥丘细作沆瀣一气,如今这一小小的道观吓疯了长公主不说,竟还丢了个道长,牵扯到了堂兄,差点害死太子,还真是有意思。”梅竹青调笑道。
      孟福赶紧附和:“可不是嘛!”
      “孟内侍,”见他这副模样,梅竹青眉梢一挑,“本王听说太子失踪前曾收到过一张字条,对吗?”
      孟福本是懿安帝派来协理顺王的,此时突然听到顺王提起他的前主子,心下就是一咯噔。
      “正,正是,”孟福哈腰答道,“那张字条被陛下丢到了炉火座里,早就烧得没影儿了。”
      “可惜了。”梅竹青淡淡道,“看来陛下是不想咱们这些外人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太子殿下了。”
      “什么?”孟福睁大了眼睛,不解道,“陛下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
      “大抵是因为,”梅竹青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因为那也是陛下的亲近之人。”
      “啊,这……”孟福目瞪口呆。
      梅竹青敲了敲孟福的脑壳,扬声大笑起来。

      这日之后,影卫司又在城中搜寻了半月,也未再寻得弥丘人的一丝踪迹。正清道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带着高隆贵消失了。
      李伏希望他们再也不要出现,当然,他更希望,那个人最好已经死了。
      不过可惜,事与愿违。
      没过多久,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被层层转接,递到了李伏的手边,就像当年正清道长第一次找上门一样,来信者要求他出城见面。这回,李伏没应。
      短短两个月内,这样的信来了十几封,最后一封,信上的笔迹换成了高隆贵的。

      “郎君,您这边请!”城外思云市集中,一家酒楼门外迎客的小厮一眼便瞧见了乔装打扮后的李伏,他热情洋溢地上前,拉着李伏就要往里走。
      李伏一皱眉,正要甩开这小厮的手,谁知抬眼便看到了酒楼里坐着的正清,他一滞,心知自己躲不掉了。
      “殿下令我们好等。”正清已脱下道袍,换了一身世俗打扮。
      李伏环顾四周,确定无疑后,这才坐下。
      “道长还真是执着。”李伏淡淡道。
      “不是我执着,而是国主已在殿下的身上倾注全部心力,不允许我等臣属失败。”正清说道。
      “全部心力?”李伏冷笑,“你们国主努力了这么多年,我也只是个亲王,还是个不受待见的亲王,这便是你们努力的结果。”
      “殿下,此言差矣。”正清捋着长须,一笑,“殿下怎知自己不受陛下的待见呢?”
      李伏没答这话,而是不安地看了看周围,他总觉得此地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自己。
      “陛下拿到了香囊,但也只有一时情急,他未责罚你,更未禁足,难道还不算偏爱吗?”正清说道。
      李伏一愣,一时语塞。
      “那太子差点丢了小命,你们的陛下竟因一点小事禁了他的足,和殿下你相比,未免有些太过苛责。”正清笑了笑。
      李伏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长,并不是我以为不妥,而是劫持太子一事确实不妥,怎么能……”
      “殿下,”正清一抬手,打断了李伏的话,“这正是臣属要和您说的事,那就是臣属一向小心谨慎,断不可能在此时劫持太子。”
      “这……”李伏一惊,“这说明,有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并且还……”
      “还清楚殿下与我弥丘之间的关系。”正清坦然道。
      李伏后背发凉,他不由左顾右盼,生怕此地有人正看着自己。
      “所以,殿下没有回头之路了,”正清虽褪去了道袍,可言语间竟还有些仙风道骨的神态,他自若一笑,“就像是你们陛下,他从焚香刺杀太子开始,就注定有一天会登上皇位。”
      酒楼中人声鼎沸,热气蒸腾,门下刚出炉了一笼油香四溢的包子,引得路人纷纷吞津。四处都是祥和繁盛之景,就连高结廊下的红笼彩灯都格外明亮。
      然而,坐在当中的李伏却不寒而栗,他看向窗外,夜幕下,西江波澜不惊,缓缓流去。
      “那高隆贵……”李伏回头,正要开口,可谁知正清已没了踪影。

      “跟上。”李司南放下软帘,转身对苏戎道。
      苏戎提起短刀,扣紧了腕间千金线,便领月枫、月杏从二楼跳出酒楼,跟上了正清。
      不多时,三人又回到了包厢内。
      “怎么样?”李司南问道。
      “那老道士上了一艘小舟,不知要去往哪里,船里没人,他是独往。”苏戎回答。
      李司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神态鬼祟的李伏,说道:“穆王殿下这是生怕被人瞧见啊。”
      苏戎借着光,也向下看去:“殿下,您说陛下为什么会包庇穆王?”
      李司南皱了皱眉,这事,她也没想明白。

      那封递给李煦的密信便是梅竹青派人请邵绮良临摹李伏字迹而成,懿安帝身为人父,不可能认不出李伏的字,可他偏偏装作认不出来,将这事推给梅竹青去查。
      影卫司只能把罪定到弥丘人的身上,就像当年焚香刺杀太子一样,仁熙先帝宽恕了真正的罪首。
      为什么?李司南不懂,梅竹青也不懂。
      若说仁熙先帝宽恕子孙,那兴许是因为他生性仁厚慈爱,可懿安帝又是为何?他又为什么要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李伏,还是因为……弥丘?
      想到这,李司南猛然一激灵。

      “苏戎!”她立刻叫道。
      苏戎忙答:“殿下,怎么了?”
      “你可还记得,当初高隆贵失踪时,原将军的手下都是被谁所杀?”李司南急声问道。
      苏戎一怔:“弥丘刺客。”
      “弥丘刺客,弥丘人,”李司南精神一振,“不论是顺王还是我,都只当是穆王为了皇位勾结弥丘人,却没想过,穆王到底是如何勾结上弥丘人的。当初焚香刺杀太子一案中,高隆贵牵扯其中,此事本就存疑,他又被弥丘刺客带走,下落不明。这样一个人,是如何成为陪伴陛下成长、照料穆王成人的内侍呢?难不成,咱们的陛下从一开始就是弥丘人扶植的傀儡吗?”
      这话还没说完,一小影卫飞窗而入,他滚到李司南脚边,急切道:“殿下,不好了,长公主不行了!”
      李司南呼吸一凛,她来不及多言,起身便随那小影卫跃下酒楼。

      李殷早已近油尽灯枯之地,她阖着眼睛,安静地躺着,胸口几乎不见起伏。
      太医们跪在帷幔后,面色凝重。
      “姑祖母!”李司南推门而入,一把拨开帷幔。
      李殷的头稍稍一偏,听到了声音:“是……广宁?”
      李司南抓住了李殷枯瘦的手:“是我,姑祖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李殷笑了一下,轻轻抬起了眼皮:“广宁啊……”
      “姑祖母,广宁早上离开时,您不是还说,开春了之后,要去西江边瞧瞧吗?”李司南含泪说道。
      李殷摇了摇头:“太累了。”
      “不行,要说到做到才行。”李司南泣不成声。
      李殷温柔地看着李司南,抬手抚过了她的发梢:“广宁,离开北境,委屈你了。”
      “我……”李司南连连摇头,“怎么会委屈呢?在京梁,有您等着我呢。”
      “是吗?”李殷的眼角滑过了一滴泪,“是因为你儿时回来,姑祖母给你梳过头,所以来时才不觉害怕吗?”
      “是,是……”李司南一味回答。
      李殷听到她这么说,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了然。
      “您不要走。”李司南几近哀求。
      李殷没有再说话,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李司南如何呼唤。
      就在这时,屋外有一人冒着风匆忙赶来,他在外面喊道:“殿下,有您的信!”
      李司南哪里顾得上什么信,她随口答道:“放到书房去。”
      “殿下,这是东边来的信,是给长公主的!”那人又说。
      李司南一怔,旋即,她一把夺下那封信,扑到长公主的床前。
      “姑祖母,是阿姐,是阿姐给您的信。”李司南飞快地拆开信封,惊喜道,“阿姐说,她要回来看您了!”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第105章归乡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160107/10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