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借一口阳气

　　黎曜琰这一日的进步颇大，赵戎可算是了解了，只要皇后一在，这太子殿下进步的堪比神速，仿佛顷刻间便能领悟到精髓之处，且半点都没有马虎。

　　两人自练武场下来，黎曜琰迈着小腿短哒哒哒跑到黎锦光身前，笑容满面。只有这时，他才露出些本该这般大的孩童脸上应有的笑来，一心表现，也一心求夸。

　　黎锦光用手指擦去黎曜琰脸上的薄汗，“眼下初春，气候还有些凉意，回头喝一碗姜水驱驱寒。”

　　黎曜琰的脸更加红了，闷闷点头，小手拉着黎锦光的衣角，低着头，也不知在羞什么。

　　赵戎也是一身汗，但他是武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且自从得知黎锦光为救皇上而昏迷不醒后，整整四年，他都没能有机会见到皇后了。

　　“几年不见皇后，皇后的容颜竟与在军营时没有丝毫的改变。”赵戎笑道：“皇后身体可恢复了？”

　　“已无大碍，倒是赵小公子武艺又精进不少。”

　　“皇后谬赞，臣等武艺在皇后面前自然不够看，若有机会，臣倒是还想与皇后请教几招。”

　　黎锦光微微笑了笑，掂了掂手中黑扇，有些遗憾：“我昏睡这四年，内力全失，怕是过不了你手下一招了。”

　　赵戎一愣，随即抱拳道：“皇后赎罪，臣无意冒犯。”

　　“无妨，眼下身处皇宫，有没有内力都不打紧，”黎锦光摸了摸黎曜琰的小脸，垂眸道：“有皇上和你们在，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来伤害我。”

　　黎曜琰紧忙仰起小脸，急急道：“还有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黎锦光就说：“那你可要好好学武，也要听太傅的话，等你登基，我可就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了。”

　　黎曜琰沉沉点头：“我会的。”

　　不多时，太傅来到东宫给黎曜琰授课，黎锦光便在黎曜琰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抱着黑犬离开了。

　　走在小路上，黎锦光想了想，转头对袁安道：“你去找个人告诉皇上一声，今日午膳不去他那吃了，我去阿大那。”

　　现如今阿大在皇宫也有自己的住所，刚好离东宫不远，今日又是他休班日，想来阿大定是在殿中休息。

　　袁安允下，叫了人去给皇上通报，自己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半步不离。

　　刚刚在东宫时，想起主子说他已内力全失时淡然的表情，袁安心理偷偷难过了好一会儿。他还记得那年主子连夜带着他在夜间穿行的身姿，那般矫健，仿佛有主子在身旁，他就根本无需担忧任何安危。

　　袁安抬眼看抱着黑犬走在前面的主子，难过的瘪了瘪嘴。主子嘴上不说，心理也定是惆怅的吧，那自己更是不能放主子一人，主子眼下很需要他们和皇上的保护，若真有不测，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也定要护着主子不可。

　　两人各怀心事的来到阿大的住处，正好瞧见阿大从小厨房内端出饭菜，院内只有两个小太监在，以及在院中正追着蝴蝶玩闹的白犬。

　　白犬瞧见黎锦光，顿时撒欢儿一般冲了过来，黎锦光怀里的黑犬即使眼不能视，也快速察觉出什么，当即从黎锦光的怀中跳下，牢牢挡在白犬冲来的路上。眼下黎锦光身子较弱，大概也是经不起白犬不管不顾冲上来的一扑。

　　看见许久不见的黑犬，白犬果真慢慢停下脚步，绕着黑犬亲昵的蹭了蹭，随后才在黎锦光的手边舔了舔。

　　黎锦光也抱起白犬掂了掂，刚想笑容满面的亲昵一番，却猛然间察觉白犬的重量似乎并不是此时的他能经受得住的，便只维持了片刻，便把白犬放回了地面，好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没少长肉，我都快抱不动了。”

　　白犬不知黎锦光在说什么，还想扒着黎锦光的衣角求抱抱，后来又被黑犬撞了下，才委委屈屈的跟在黎锦光的腿前。

　　阿大瞧见来人，急急放下碗筷，擦了手过来，忙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想看看你住的地方，就来了。”黎锦光嗅了嗅鼻尖，忽然笑道：“炒了腊肉？我最是爱吃，小汤圆儿，快去也帮我盛一碗。”

　　阿大也笑了，“自你几岁起我便给你做菜，这久而久之，即使你不在，我做出来的饭菜也都是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怕是很难改了。”

　　黎锦光看着阿大，想起赵戎说的那句他容颜不曾有丝毫变化，可他看阿大的脸，分明已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两鬓掺了些白，眼角也添了一丝皱纹，就连肩膀也不似小时看到的那般高壮。

　　他的阿大，终究还是见老了。

　　心里有了些酸，放入口中的菜饭就有了些别样的味道。黎锦光吸了吸鼻子，瞧着阿大又从小厨房端来几样小菜，不由强撑着打趣道：“我吃不下那么多，快别忙了。”话落，他看了看这间院落，略微皱了皱眉：“怎的就配了两个人伺候。”

　　“你别多想，你也知道我这人糙惯了，哪能习惯让旁人伺候，这两个孩子还是哭着抹泪说不能赶他们走，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他们也担待不起，这才留下。”阿大道：“我住在这皇宫，白犬在我这，离你也近些，这些就足够了。”

　　黎锦光心知是这个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阿大就连忙转了个话题，问道：“你与皇上的成婚大典，日子定在哪日？”

　　黎锦光果真被转移了心思，想了想，道：“钦天监说三月初七日子不错，不过皇上还是定在了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黎锦光笑了笑：“他说他等不了那么久。”

　　“二月二，”阿大点点头：“日子是不错，只不过我等粗人也没见识过皇家结亲该是何等阵仗，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黎锦光就道：“我与皇上的成婚大典没有先例，以前都是礼部和内务府来主持，如今的繁文缛节等，怕是一切都要重新考量。不过也不用咱们忙什么，皇上让我安心等那日就成。”

　　阿大欣慰的叹息：“皇上待你是真好，人活在世，本就有许多不得已，尤其是一国的皇帝，皇亲国戚功臣之女，权衡利弊总少不了拉拢和安抚，可皇上硬是凭一己之力排除众异。等这仪式一过昭告天下后，你便是这锦州国的皇后，我们也都能放心些了。想当年我和阿二阿三抱你从黎府出来那日，是怎么也想不到，你有一天会成为一国的皇后。”

　　闻言，黑犬将军微微仰头，缠着布条的双眼准确的落在黎锦光身上，黎锦光摸了摸黑犬，心中也感慨万千。

　　若细想他和皇上这一路走来，只觉苦笑参半，倒也算个充实圆满。皇上为他所做，他心里有数，现如今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的容易，若做起来，怕是寻常人家都会纳上几个妾。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回去养心殿的路上，黎锦光走到一半，忽然把脖子上挂着的观音像拿出，手指摩挲几下，有些犯愁。

　　眼瞧着他与皇上的成婚大典在即，他身上已有那人送的信物，可他却不曾送与那人何物，这可不行。

　　看来此事得好好思索一番。

　　-

　　此时，养心殿内燃着龙延香，香味深幽，据说还有凝神静气之效。

　　以往阎贺云并不觉得此香有何益处，如今垂眸看着跪趴在地的巴林，他想，此香或许当真有些功效，最起码他眼下看着巴林，心气儿倒是能平和不少。

　　巴林跪在地上，脸上还留着被人踩过的淤青在，虽不是很疼，但十分影响颜面。他本想涂了药再来请罪，不过巴尔汗一帮老家伙得知他受伤的缘由后，竟想出让他负伤前来请罪的馊主意以示诚意。

　　巴林默不作声的抬眸看了看坐在上位的皇帝，那人眼中虽然依旧有着淡淡的不悦，但到底没有继续发脾气的迹象。

　　巴林垂下眼，心中冷哼。

　　两人无声对峙了片刻，阎贺云瞧着外头时辰不早，便沉沉开了口：“既然巴尔汗已拿出诚意，朕也不再为难你们就是。倘若再有下次……”

　　“巴尔汗等誓死效忠皇上，切莫因巴林一人过失影响皇上误判巴尔汗族人的衷心。”

　　巴林低着头道，口中说的极好听，只有垂下来的那双眼冷漠又无情。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若他不背负巴尔汗的命运，他倒是敢跟这位传说中的霸皇拼上一拼，可现如今他已是首领，为了巴尔汗长远的利益，他只有低头，才能换来更多的庇佑。巴尔汗实力是有，但绝不是最强，若不及时附庸，日后难保不会受到其他国家的讨伐，眼下他的求饶，只不过是换取巴尔汗更多的和平。

　　怪只怪自己不够强大，自己若再早生个几年，未必不会有锦渊帝如今的地位。

　　待巴林终于赢得阎贺云的首肯后，终于如释重负的走出了养心殿。他一已之仇不足以说明什么，若这皇帝身体不佳，过几年翘辫子上天也不一定，到那时他在……

　　黎锦光刚来到养心殿殿前，就瞧见巴林一脸阴翳的从里头出来，两人远远打了个照面，先前还口口声声为了巴尔汗的巴林眼睛瞬间直了直，随后死性不改，嘴角噙着笑的往黎锦光身前走了几步。可随即他又想起如今的处境，和自己挂了彩的脸，当即脸色难看一瞬，脚步也停了下来。

　　咬紧牙关，巴林半跪下行礼：“巴林参见皇后。”

　　黎锦光没说起来，也没说让他不起来，就这么冷漠的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巴林，随即淡然的甩了甩袖子，像避开苍蝇似的绕路而行，只留下一抹冷清桀骜的背影。

　　巴林眼眸死死盯着那抹白无视自己而去，当即便气的冷笑出声，贝齿咬的咯吱作响。

　　怎么办，他后悔了。

　　他果真还是想把这人绑走，再把这人狠狠压在身下，看他在床榻上是不是还这般像个冷傲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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