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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一】
花田间的小屋里,一长一少对坐在方桌边,大眼瞪小眼。
“常叔叔?”晏夕犹疑着,再次确认自己对面人的身份。
中年男人笑着向她点头,“九殿下。”
晏夕睁大双眼,不知是该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该怀疑自己的脑子。
这个不论是传闻还是卷宗记载中都已经遇害、下落不明的人,竟一直好好地活在有来无回碎星崖的崖底?!
当年运回来的尸体是假的,这一点父皇他们早就知道,并且没有放弃“常青云还活着”的希望。
可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种地方相见……
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二】
在晏夕再三的要求下,常青云才改掉了“罪臣”这自称。
“九殿下,您是如何找到了这里?”常青云带晏夕进了屋,为她倒上一杯花茶。
晏夕撑着头,有些吃力地回忆着,“好像是为了查些东西,出了趟远门,半途被暗算,跟人打了一架……被打下来的。”
并且险些以为自己要迷失在这世外之地。
好在,一见到常青云,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也许是因为他跟常远样貌十分相似,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想起来了就好。
“这茶真香。”晏夕很久没有这样悠哉过了,自从见到了常青云,她心中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轻松。
常青云端着茶杯,眼帘垂着,像是在怀念,“夫人她,也十分喜爱这花茶。”
晏夕心里咯噔一下。
常青云究竟知不知道家人遇害的事情?
“难怪您身上有这香味…您每天都会煮这茶吗?”晏夕只觉得这茶香实在是提神醒脑,甚至能唤醒她坠崖以来混沌的心神。
“有时会。这味道……实在令人怀念。”常青云勾起唇角回应,浅淡的笑容与常远如出一辙。
晏夕小口地喝着,嗅着屋中令人安心的气息头脑难得的放松。
【三】
常青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太后究竟是为何对皇位有如此的执着?
贺兰景与晏兆海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她有一阵子神情恍惚算不清时日,那她究竟到这里多长时间了?
常青云像是画本中从天而降指点迷津的智者,为晏夕一一解惑。
只是,当晏夕问起常青云当年的失踪,又问起太后藏了多年的神秘底牌。
会是私军吗?
“私军?”常青云笑笑,看向对面的少女,像是在看个迷了路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无人管束的庞大军队若还存在,凛战他们又怎会找不到?。”
“您确定吗?”晏夕有些急,下意识地站起身,“太后的私军真的不复存在了?那您为何不回京告知父皇、娘亲和师父他们?”
难不成是怕了太后的手段?这也太离谱了吧!
“那繁华之地,回去有何用?”常青云还是笑着,又似是叹息,“人都没了。”
他望着茶香清淡的杯底。
晏夕不知他杯中的茶水是深是浅,看着举杯的人,她突然想起前世的自己。
她当年好像也是这样的,没了常远,她也像面前的常青云一般,什么都不想管,任京城大乱,都没心力回去帮衬一下。
没再追问,九皇女闷头喝了口茶,只是那姿态更像在饮酒。
“不过,你竟平安长大了,”常青云打破了沉默,他笑得欣慰,“看来晏兆海过得还不错……若是远儿还活着,也该是被他好好养大。”
说着,常青云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是想起了天人永隔的妻儿。
“他是个聪慧的孩子,若是活下来,也许会隐秘身份,做个平凡人,安逸闲适地度过一生,亦或有自己的一番抱负,留下一世美名吧。”
【四】
晏夕闻言一愣,她没由来地一股子低落,“他现在一点都不好。”
一点都不好。
常青云抬抬头看向她,手中的杯子紧了紧,似是意外,“九殿下?”
“他还活着。”晏夕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抬眸直直地望向对面的人,眼底酝酿着风雨,“常远还活着,他一直记挂着您。”
一直记挂着曾经的家,曾经的亲人,每年清明都去看着那冰冷的石板,尽管他知道那根本算不得墓碑。
“远儿他……”虽然先前饮了茶,可常青云却像是噎住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晏夕看向常青云的目光竟有些复杂:“他活着,他过得不好。常叔叔,您在常远儿时教他苍生 、教他慈悲,可这世间只会给他劫难,给他孤苦。”
晏夕知道自己不该怨眼前的人,毕竟他失去的不比常远少。
只是他看上去并没有为了常远努力做过什么,还一厢情愿地幻想着常远过得如何顺心,来弥补自己内心的歉疚。
“多谢九殿下替我照顾他。”常青云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愤愤不平的少女,“有您在,我走得也安心。”
晏夕眯起眼,觉着眼前的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常叔叔,您该不会想要寻死吧?”她猛然起身,向常青云走去。
常青云眼中惊愕一闪而过,下意识地躲闪,手中的杯盏落地,晏夕才发现,那杯中不剩几滴茶水。
她迅速起身,一把捉住常青云的脉,视线紧紧锁在那笑容浅淡的眸子上。
四目相对,晏夕的无措在常青云眼中一览无余,他就这样笑着,那神似常远的笑容让晏夕紧张地说不出话。
可半晌过后,她发现手中的脉博平缓,并无异常。
“九殿下,您多虑了。”常青云这才将手收回,“即便是真要寻短见,我也不会选择在您面前服毒。”
少女这才长舒一口气,后退两步。
“常叔叔,您吓死我了。”她绝不会让常远再失去一次亲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尽力为常远挽回些什么。
常青云将茶盏捡起,“远儿有殿下照拂,真是他的幸事。”
晏夕没接话,只是问他,“您真不打算回京了?”
她不甘心,常青云也许是可以扳倒太后的证人,更是常远惦念许久的亲人,他若不愿与常远相见,二人都会抱憾终身吧。
常青云摇了摇头,合上眼,靠在椅背上。
“陈年旧事若是翻出来,难免又是一阵的腥风血雨,我不出面,未必是坏事。”
他是过去的人了,就让他过去吧。
“可师父他们从没放弃过。”晏夕仍不死心,她握紧了双拳,“他们一直在找您。”
男人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大片的花,“那可真是对不住……还请九殿下,代我向他们说声抱歉了。”
“常远也想见您。”晏夕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倒未必,”常青云笑了,“不如说,是九殿下想见犬子吧。”
晏夕没答话,双手无力地松开。
她想常远,想常远对她的说教唠叨,想常远掌心的温度,想常远总是一副冷峻的神色与看她时才会温柔的眼神。
明明都到这一步了。
只要常青云肯跟她回去,父皇他们自有办法证明常府的清白。
常远也许不再是罪臣之子,也不会总是一个人,也许他会有一个可以回的家,家里有亲人,即便不住在那里,逢年过节的也能回去看看,像个寻常人一般,向父母细数自己多年来办成的一件件事,被父母引以为荣,看着父母逐渐两鬓斑白,再送他们安详地离去。
“是,”晏夕声音轻轻地,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我想常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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