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

　　纽约回北京的航班他坐了不知多少次，对各个登机口都十分熟悉，沈乔本来打算来接他，被他以有朋友来接机为借口推脱了。

　　挂了电话他伸手拉低帽檐，脚步匆匆朝外头走去，果不其然在出口看到了聂昀昭。长途飞行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他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走，回家。”

　　回万泉，他们同居的地方。

　　路上的兴奋劲过了，回家他就几步瘫在了沙发上。等再次醒来时是傍晚，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慢悠悠出了主卧。

　　聂昀昭在窗台上打电话，见他醒了安抚式地摸了摸他的头，却也并没有挂了电话。霍霖察觉他不像是在和朋友谈天，心中一动，并未像往常一样自觉避开，而是撒娇似的趴在窗台的栏杆边玩手指，注意力却全在聂昀昭跟那人的对话上。

　　“......知道，我会联系钱先生的。”他终于挂了电话，转过头温和地看着霍霖，“醒了？要吃夜宵吗？”

　　“不吃。”霍霖还是趴在窗台上，有气无力地说。

　　聂昀昭以为他是起床气未消，抽了张椅子让他躺下来。霍霖打了个哈欠，状似漫不经心道：“刚刚你说照片是怎么回事，谁又被狗仔拍到了？”

　　“是个公关遗留问题。”聂昀昭说，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给你男朋友的工作留点保密性，嗯？”

　　“你都离开旗腾这么久了，居然还有遗留问题？”霍霖状似自言自语道，这话像是句抱怨，但如果聂昀昭有心，自会和他解释清楚。

　　他悬着心，可聂昀昭只笑笑，什么也没说。他扬起头，伸手磨痧着他有着淡青胡茬的下巴：“算了，遗留问题就遗留问题吧。你还没有跟我解释，三月份为什么来纽约？”他眼珠一转，狡黠道，“为了来见我？”

　　“跟你说了是帮谢叔办事，同去的也不止我一个人。”他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回忆，“他让我见一个人，跟他谈一笔交易，双方合作诚意都足，谈判也很顺利......你怎么问这个？”

　　他的疑虑毫不作伪，霍霖一时不知道他该用什么情绪来表演，索性垂下头：“那你来的真巧，你走的三天后，我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了绑架。”

　　“什么？”聂昀昭“腾”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由于过度惊讶，他连话都说的不太清楚，“什么时候的事.....谁，你怎么不说？”

　　他的急切与担忧，分明都是最自然的表现，霍霖心中忽然有了另一种猜想，暗暗撇了撇嘴，后悔自己竟然直接给事情定了性，暗想补救些许：“也未必是绑架，抢劫可能性也大。幸好当时我带了枪，没受什么伤。”

　　“枪？”聂昀昭又紧张起来，“你有持枪证吗？被拍到了吗？”

　　“我当然有！”霍霖拍了拍他的手背，“之前留学时办过，后来拍《忏悔者》剧组都用的真枪加气弹，就又办了。”他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得意道，“我拿过业余射击冠军的，弹无虚发，百步穿杨。”甚至还在纽约街头跟人火拼过。

　　聂昀昭没有说话，他伸手把他抱在怀中，用下巴蹭着他的发顶。

　　霍霖有些不自在：他感受到了聂昀昭的恐惧与后怕，而这些情绪都是他带给他的。

　　“......我该在纽约多待几天的。”他哑声道，声音中的紧张与颤抖根本无法掩饰，他的手在抖，情不自禁捏紧了霍霖的肩胛，“那个时候我该保护你。”

　　该陪在你身边，而不是让你一个人。

　　他这愧疚的态度让霍霖更加手足无措。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说：“这种事在美国又不是什么稀奇的，我那时没有害怕，用不着你保护我。”

　　他这话真没作假。荷枪实弹的□□/火/拼他都在十八岁时见识过了，这种没危及他生命安全的绑架基本称得上小场面。只是就算是实话，聂昀昭这会儿也不会听。

　　他拉着他，翻来覆去地问种种细节，架势犹如警察审问，霍霖被烦得没了耐心，推开他就往房间里走：“没什么奇怪的，就是场抢劫，我在纽约读书时见多了。”

　　“那你一开始怎么说是绑架？”

　　“为了吓你。”霍霖没好气道。

　　掰扯几句后聂昀昭总算是信了他，之后开始跟他聊《相亲》的事。他查过《相亲》的票房状况，因着春节档的热度连续四天破亿，到今天已经累计了8.6亿的票房，与此同时豆瓣评分也高达8.1，称得上口碑票房双丰收。

　　当然8.1的评分多少也还是沾了蒋密和舒媛的光的，用绝对客观的视角来看，他自己的表演上瑕疵不少，在大银幕上格外明显，更何况还有舒媛的对比，有几场对手戏完全被带进了对方的节奏里。他自己看的影评中也有写到他演技的短板，大部分都很中肯。

　　现在毕竟不是刚出道的时候，现在全国都知道他有个影帝舅舅，也都听多了吹他演技的通稿，自然而然的，他们对他的要求也渐渐拔高，与他比较的对象早已不是那些同龄的男星，而是中生乃至超一线。

　　质疑乃至谩骂，在他突破自我，拿出涅槃重生般的演技之前，都会一直伴随他。

　　其实还是有别的办法的，比如接几部烂片引来全网黑再隐退坐等过气，只是他这样做会让太多人失望，而得到的好处只有清净和陪男朋友的时间，不划算。

　　聊完之后已经快零点了，聂昀昭得睡觉，霍霖因为时差的原因还没有困意。等确定聂昀昭已经睡熟了，霍霖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点了一根烟。

　　沈乔以前是个老烟枪，故霍霖对二手烟向来深恨欲绝，哪怕后来跟着朋友们学会了他也抽的很少，但现在他竟然有点迷恋起了烟雾缭绕中那种的神清气爽，心中的烦恼忧虑也可以暂时缓解。

　　即便谢焓真的和西德尼达成了交易，和塞缪尔·弗兰克一起策划了那场绑架，聂昀昭也可能毫不知情，与他同去的还有别人，完全可能是别人参与了交易。

　　尽管他的一切表现都可以在假设他有天衣无缝演技的前提下不作数，但反过来，只要他信任他，那聂昀昭就的确与此事无干。

　　他是应该信任他的，他那样爱他，对他毫无戒心，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越这样想他便越愧疚：在纽约，他是真的怀疑怀疑过他。

　　他那样爱他，而他竟然还在怀疑他------那种恐惧失去的不安全感始终如影随形，哪怕在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后，他也无法彻底摆脱。

　　霍霖掐灭了烟，忽然又陷入了自我怀疑：他是真的愧疚自己的误会，还是因为已经付出了自己的爱情，也决意与他共度一生，所以才分外害怕？

　　两种其实都是一个结果。他需要快点调查出谢焓在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与他的目的，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这桩事和他与聂昀昭父辈的恩怨有着脱不清的干系。

　　调查清楚，他才能彻底放下心，即便真的有着不可调和的旧仇，他抽身也还来得及。

　　他拿出手机给一个人发了条短信，而后爬上床，抱着聂昀昭的胳膊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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