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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水中的尤锦一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水已入肺，鼻翼也已经被河水淹没。河岸上身影在视线中渐渐缩小，没了方才慌乱，她坦然接受到来的死亡。
就在她放弃自己的那一刻，岸上的身影跃入水中，激起泛白的水花如同那年元旦，她与兄长在房顶赏过的烟花一样好看。
跃入水中的身影越来越近，却变成了一个孩童，向她打着她不懂的手势，拽住她的手腕，努力往上游去。
低头看去，她自己也变作小孩模样，任由那个小孩拖着自己往上游去。
“锦儿！”
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只觉得地动山摇，胸膛撞的生疼。
身体上慢慢恢复知觉，唇上一片温热，顿觉气息顺畅，旋转的天地渐渐稳了下来。
“尤锦一，你应我一声……”
这是，又回去了？
她没能重生？努力睁开眼眸，眼皮却有千斤重，胃中翻滚，侧身吐出不少河水，耳边声音逐渐清晰。
“锦儿？”
是她先前极其厌恶声音，只是他怎么可能在此处。
尤锦一没有再尝试睁开眼，一时分不清究竟在前世，还是重生之后。
“殿下，被他逃了。锦儿如何了？”
嘶哑且有些尖锐的声音刺激的尤锦一皱起眉头：“哥……哥……”
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兄长，是她日思夜想的哥哥。
“欸！”一双炙热的手握在她冰凉的手上，身上的寒意退散几分。
一阵风袭来，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喉咙也因遇冷咳嗦起来。
下一秒，她察觉到一件外衫罩在她身上。被人抱起，快步离去。
“殿下，你身上有伤，还是让我来吧。”
没有人回答，余下的只有风中草木吹打的声音。
尤锦一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且焦急的脸：“你有没有事？”
“好……冷……”她明明没说话，却听到稚嫩的童声。
那个小小的人左右瞧瞧，捏了捏自己身上滴水的衣裳，慌乱在脸上显现：“你等等，我去寻件衣裳给你保暖，你可别睡，等我回来。”
尤锦一想要回应，却口不能言，模糊的脸凑近贴近她的额头，小小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再次提醒：“莫睡，一定等我回来……”
清浅的声音远离，再次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另一个声音，伴随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显得有些的杂乱。
“是谁救上来的？”
“哎呦，殿下先别管了，河水有些凉，你且忍一忍。”
……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先前那张脸，不过都是同样焦急的模样：“锦儿，醒醒？”
在厚重衣裳的包裹下，她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是你，救了我？”
那人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湿透的衣裳，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可觉得好些了？”
＊
火光闪烁，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将尤锦一从梦中中拉扯回来。
她缓缓睁开眼眸，只觉呼吸间胸腔震动有些疼痛。
火堆旁，身上衣衫已经尽干，额头上也沁出细微汗珠。
她对面坐着一个人，细看之下，面容竟与梦中救她的孩童有些相像。
萧乾元未着外衫，宽厚的胸膛上已经被纱布覆盖，鲜艳的红色自纱布之下溢出，分外刺眼。
“是你，救了我？”
许是她骤然出声，惊扰了沉思的人，他明显一顿，并未瞧她，默默拾起身旁的衣裳艰难的套在身上。
“终于长眼睛了。”
“……”
总觉他好像早就说过这句话一般，她双手撑地坐起来，才发现身下和身上有两件外衫，想起醒来前闪过的对话，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并未瞧见孤魈，心下一紧，忙问：“兄长他……”
“无事。”
萧乾元淡定捡起脚边尚未干透的树枝扔进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谢你。”
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萧乾元看向她，却又不像在看她。
他沉默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拾起脚边木棍，翻了翻火堆里木头，引起火花四溅。
尤锦一口中发痒咳了几声，萧乾元慌张的靠过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尤锦一摇摇头，认真打量着眼前人的眉眼，对当年之事已然有所了解：“为何不说？”
确定她无事，萧乾元坐了回去，手中木棍继续拨弄着火堆。
林中鸟雀受到惊扰，远远传来鸣声。火光在萧乾元脸上跳跃，将凌厉的线条揉成柔和的模样。
“虽是我救你上岸，可也是他给予你温暖，将你送回府中，又怎么不算救呢？”
说这话时，他低垂着头，像回到最初得知传言萧羿清救了尤锦一，他抱着自己寝殿的被辱焦急返回去的时候，正瞧着萧羿清等人围在她周围，为免暴露，他当即隐于暗处。
心中庆幸，庆幸有人护着，却又有些低落，连怀中香软的锦被也变得不那么美好。
他私心里认为，是他救上来的不假，但萧羿清的行为又怎么不算救。
不是没想过全盘告知，可见她同他在一起时欢喜的模样，他又改变主意。只是觉得一切都已经晚了，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分别，说不定还要惹人嫌弃。
甚至他私心里认为，正是因为萧羿清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才会喜欢他，他又怎好去承认是自己将她救上来的，岂不是直言相告：“我才是救你的那个人，你喜欢的人应该是我。”
他那般骄傲，怎么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即便看到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是忍下心中烦躁，将所有苦水烟道肚子里。
尤锦一垂下头，耳边的风好似与那一日的风重合：“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就怕为了成为我的救命恩人，自顾自的上演一出好戏。”
萧乾元不语，他大概已经知晓，否则不可能毫无波澜。
“对了，我在的箫羿清的密室中发现一封密函，是有关，”尤锦一停侧头看向萧乾元，才继续说道：“关于俪妃娘娘所在玉芙宫走水一事，怕与他有关。”
萧乾元依旧无动于衷，唯有手中木棍失了准头，导致火焰窜高，尤锦一沉不住气：“这你也知道？”
想起先前他们兄弟二人见面时兄友弟恭的样子，尤锦一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帝王家的温情，真如那流水浮萍，不宜深究。
所以对付箫羿清，也不只是因为尤淮书的知遇之恩。
相对无言，二人静坐至天明。
＊
朝堂之上，皇帝手中折子生生砸在何崇的脸上。
何崇慌忙跪下请罪，箫羿清虽不在朝堂之上，也遭皇帝斥责，因怒气无处宣泄，直接命人封了颐华宫。
慧贤贵妃不哭不闹，跪下皇恩。
得知此事的尤锦一眉心凝起，以她对慧贤贵妃的了解。她此刻人应该是处于崩溃边缘才对，为儿子筹谋多年一朝兵败，她怎么甘愿。
那么只有一件事，就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卷土重来，甚至直接能实现她成为皇太后的心愿。
从箫羿清弃府逃走来看，他确实留了后手。
其实不难发现，从他同敌国书信来往中，除了迦罗国，还有其他边陲小国，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那些人，她只知道，太平了多年的北晋要不太平了。
等她回到女子衙堂重新整理翠影案件时，林祭已经返回，将一封面上几乎看不出字迹信函交于她手中。
“翠影的丈夫在府前大呼小叫的，说要带翠影回家。”
“不用管他，让他吼叫，此事不是他说的多了就成他有理了。”
信封上是她母亲的闺名，字迹清秀，温婉大气，在字体上都能瞧出写信之人的性格。
信函在手中变得沉甸甸，她注视着的这封信函，犹豫着要不要拆开。
入了秋的天，风中含着一丝凉意。
她从未想过，一封书信，牵连着两宗事。
赶在宫中下钥前进了宫，此事关系重大，她可没有隐瞒的胆量。
好巧不巧，萧乾元也在宫中。
皇帝见是她来，竟也不意外：“急着赶来见朕，定是出了大事。”
说罢，将手中奏章置于案上，手指捏动自己的眉心。
显然是因为近期发生的许多事头疼。
尤锦一倾身上前，将手中信函递呈给皇帝，未发一言。
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引皇帝好奇，他瞧了一眼尤锦一，接过那封信函，却在看到信函的那一刻顿住。而后，下意识看了一眼萧乾元。
许是知道那是什么，萧乾元双手奉于胸前：“儿臣的事已经回禀，若无事，儿臣先行告退。”
尤锦一瞧着皇帝手中信函因为他用力皱了起来。
皇帝沉默片刻，才摆手允准他退下。
离开的萧乾元并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她，她知道刑部尚书下狱，兵部尚书囚禁在府中，何云军事不重要了，所以寻找箫羿清踪迹一事便落在他的身上。
“你从何处获得？”
皇帝的问询打断她的思路。
尤锦一不慌不忙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他的指腹在信函上摩挲，听到柳儿这个名字时，人也已经陷入回忆中：“俪妃宫中确实有个名唤柳儿宫婢。”
皇帝拆开信函，仔细阅读。忽然问她：“这封信函，你可看过？”
尤锦一撩袍跪下：“既是俪妃娘娘写于臣母亲，臣没有打开相看的道理。”
“嗯。”她的回答似是让皇帝满意。
时间在勤政殿中流逝，静谧的空气中，尤锦一察觉到皇帝呼吸有些急促，握着信函的手已然爆出青筋。
“逆子！”
皇帝将信函重重拍在桌案上，因为气闷脸色有些难看，掌事大监忙上前搀扶住震怒的皇帝：“主子息怒，身体要紧。”
皇帝的目光落在尤锦一身上时，眼中那抹杀意尚未褪去。他颤巍巍的指着尤锦一：“查，此案你来查。”
尤锦一故作不解：“陛下，此事牵扯到宫中，臣……”
“尽你全力，莫要辜负朕给你的那些女官，玉芙宫是如何走水，俪妃是如何死的？朕让你明明白白摆到朕的面前来。”
天子震怒，整个皇宫都得跟着颠一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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