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入界

作者:惊露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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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往篇 蛛网


      九桑学院领主的书房,烛火在灯盏中跳跃着,将桑沃正专注地批阅着一份关于边境灵植贸易的公文,这是她登临领主之位后,无数个寻常夜晚中的一个。

      “砰!”

      一声不算响亮的坠地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一个身影自天花板中翻落,轻盈地落在地毯上。
      守在门口的两名贴身侍卫反应极快,“锵啷”一声,佩剑已然出鞘半尺,武器已经锁定了这不速之客。

      “退下。”桑沃头也未抬,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是熟人。”
      侍卫略微迟疑,但领主命令不容置疑,他们收剑入鞘,躬身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这时,桑沃才将目光从公文上移开,落在那个正拍打着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简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

      “我说,”桑沃放下手中的笔,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无奈道,“九桑学院的正门难道是为敌人敞开的吗?你就不能有一次,哪怕一次,像个正常访客一样走进来?”

      这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几步蹦跳到宽大的书案前,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着笑:“走正门多麻烦呀,要通传,要验看身份令牌,还要经过好几道守卫的盘问……哪有这样方便快捷?”他指了指头顶,“这可是我的专属通道。”

      桑沃懒得再与他争辩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重新拿起笔,准备继续工作,却发现这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或是摆弄她书架上的古董,而是有些局促地站在书案前,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你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鬼鬼祟祟的,”桑沃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再次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审视着他,“到底有什么事?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风格。”

      那人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眼神游移,不敢与她对视:“那个……小桑沃……你真的……要看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桑沃疑惑更深,才想起来昨天说的那些话:“你到底在说什么?难不成……上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或者又画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涂鸦?”她想起神以前那些所谓的“艺术创作”,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不是不是!”

      那人连忙摆手,脸更红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是否隔墙有耳,然后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里贴身的内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张边缘有些磨损的陈旧黄色纸张。
      他像是捧着烫手山芋般,红着脸将纸张递到桑沃面前:“这个……还是你自己看吧。是……是神写的东西。”

      桑沃带着几分疑惑和好奇接过了那几张纸。她展开纸张,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开头的几页似乎是一些零散的人物背景设定,文字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风格——天马行空,逻辑跳跃,语句时而通顺时而颠三倒四。
      她随意地翻看着,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神又一次的胡言乱语。

      然而,当她翻到一页,目光落在顶端那个用稍显凌乱笔触写下的名字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紫铜??

      下面跟着几行字:

      九桑学院后裔,原九桑学院三小姐,但在九桑学院覆灭后游离在外,矢志复活学院。
      性格坚韧,隐忍,对认定的目标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身世成谜,似乎与学院覆灭的真相有着莫大关联……

      “九桑学院……覆灭?”
      桑沃低声念出这几个字,捏着纸张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在纸张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折痕。
      一股冰凉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九桑学院传承千年,根基深厚,怎么可能覆灭?她强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惊涛骇浪,指尖有些发颤,快速地向后翻动纸张,迫切地想要找到更多信息。

      她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一页纸张的角落,看到了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描述:

      紫铜,九桑学院前领主桑沃·格勒与游侠落蓝华之女……

      前领主?!
      桑沃猛地抬头,看向眼前正因为害羞而低着头的落蓝华,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她才刚刚凭借铁腕与谋略,扫清所有障碍,登上这梦寐以求的领主宝座不久,在手稿中却已经成了前领主?

      而且距离这上面写的时间不过匆匆百年?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中翻涌。
      她为了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战胜了多少明里暗里的敌人?结果在这所谓的神启中,她的统治竟然如此短暂,如此轻易地就要落幕?还要被迫给自己所谓的女儿让位?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命运肆意摆弄的棋子,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野心,在既定的轨迹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这种强烈的失控感和被愚弄感,让她极其不爽,怒火几乎要灼穿她的理智。

      而更让她感到复杂的是,落蓝华不就是眼前这人吗?
      这个总是行事跳脱不羁的游侠,竟然是她未来的伴侣,还是她孩子的父亲?她的目光落在落蓝华那依旧泛着红晕的侧脸上,心情复杂难言。

      “这、这都是神写的!不是我瞎编的!”落蓝华似乎终于从害羞中找回了一点声音,急忙解释道。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桑沃眼中那归于深沉阴霾的情绪。

      桑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失态,尤其是在落蓝华面前。
      她扯动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看似自然的微笑,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哦?是吗?”她站起身,绕过书案,缓缓走近落蓝华,领主威压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他。
      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划过落蓝华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烫的脸颊,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那你觉得……神笔下,我们未来的女儿……会是什么样子的?会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

      她的靠近和触碰,以及这近乎挑逗的话语,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落蓝华头上。
      他“啊”地惊叫一声,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弹开,整张脸连同脖子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语无伦次地摆着手:“我、我不知道!这、这都是神写的!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转身,慌不择路地冲向窗口,一个翻身就跃了出去,连那几张至关重要的手稿都忘了拿走。

      桑沃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脸上那抹强装出来的柔和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冰冷的轻哼。
      她走回书案后,重新拿起那几张手稿,这一次,她阅读得无比仔细,每一个字,每一个可能隐含信息的符号都不放过。

      越看,她的心越是往下沉。手稿中的许多细节,包括她登临领主之位的过程,甚至一些她暗中进行、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安排,都在其中有或明或暗的对应。
      她认识落蓝华多年,见识过太多次这种神启的准确性,由不得她不信。未来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如同这手稿所描绘的那般展开。

      但,九桑学院的没落,和她桑沃·格勒的黯然下台……这个结局,她绝不接受!

      “命运?”桑沃轻声自语,她将手稿凑近火焰,借着火焰来照明,但那字像是在火焰中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细碎的灰烬,“我偏要……将它彻底改写!”

      从那一刻起,一场针对无形命运的战争,在桑沃心中悄然打响。
      她首先要斩断的,就是与落蓝华那看似被注定的姻缘。

      她以雷霆手段,迅速与一位在长老院中拥有不小影响力的贵族缔结了婚约。婚礼盛大而奢华,符合一切领主大婚的规制,但只有桑沃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交易与表演。
      在顺利生下两个女儿,并确保了她们纯正的家族血脉和优秀的植物系灵力天赋后,那个完成了使命的贵族丈夫,便在一次“意外”的灵兽暴动中彻底消失了。桑沃亲自处理了所有首尾,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令她感到一丝欣慰的是,两个女儿的名字,在神赐福下正式记载为洛白歌和霜月红。没有一个叫紫铜。
      看着摇篮中两个女儿,桑沃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看来,她成功地改变了命运的第一个节点。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在一次庆祝九桑学院与某个外部势力达成重要合作的盛宴后,酩酊大醉的桑沃与同样喝多了的落蓝华,在谁也无法说清缘由的情况下,发生了关系。
      数月后,桑沃发现自己再次怀孕。这一次,生下的孩子被命名为奥蕾罗佐比。而更让桑沃意外的是,这个孩子的灵力属性,并非家族标志性的植物系,而是……泡泡?
      一种近乎玩笑、毫无攻击力也缺乏防御性的灵力。

      桑沃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太清楚九桑学院的规则了——一个不具备植物系灵力的继承人,将会面临怎样的歧视、排挤,甚至可能被剥夺继承权,沦为家族的笑柄。
      她绝不允许自己的血脉承受这样的屈辱,更不允许这成为政敌攻击她的把柄。

      一个冷酷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她需要找一个替代品,一个完美的、符合所有期待的“三小姐”。

      她以领主视察的名义,来到了九桑学院最底层负责处理杂役仆从事务的区域。她下达的命令很明确:寻找与奥蕾罗佐比同一天出生,且天生拥有植物系灵力的女婴。

      符合条件的婴儿并不多,毕竟植物系灵力本身就算稀有。但当桑沃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被抱来的女婴时,其中一个孩子的眼眸,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孩子的瞳孔颜色很特别,而她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灵力波动——是极其罕见的水晶岩蔷薇。

      “她叫什么名字?”桑沃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负责照看这些孩子的女管事恭敬地低下头,回答道:“回禀领主大人,这孩子……叫紫铜。”

      紫铜!!?!

      这个名字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桑沃所有的心理防线!为什么?为什么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沾染血腥,到头来,这个名字还是如同鬼魅般出现了?就在九桑学院之内,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随着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难道……难道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反抗,最终都无法逃脱这既定的命运轨迹吗?她就像一只陷入蛛网的飞虫,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加速自己的灭亡?

      不!绝不!

      短暂的恐慌之后,是更加疯狂的执念与狠厉。既然无法避开,那就彻底利用!
      既然命运要将这个“紫铜”送到她面前,那她就亲手将她塑造成自己需要的模样——一个完美的、听话的、最终将成为献祭品的棋子!

      一个更加周密而恶毒的计划在她脑中完善。她暗中将奥蕾罗佐比与紫铜的身份进行了调换。从此,紫铜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九桑学院三小姐,享受着众人的瞩目与资源的倾斜,而真正的三小姐罗佐比,则被放到下人区,远离权力中心。

      但这还不够。桑沃开始动用领主的权限,秘密从永夜国购入提炼出的特殊药物。这种药物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灵力本质,使其变得更加纯净,也更易于被特定的力量吸引和……吞噬。
      她以强化灵力、激发潜能为名,亲自监督着紫铜定期服用掺杂了药物的补品。

      她在为那个未来可能出现的、需要祭品的“怪物”,提前准备最上等的“肥料”。

      她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却万万没有算到,那个看似温顺乖巧的三小姐紫铜,居然敢逃跑,还是在霜月红的帮助下逃走的。
      就连那个孩子也一起逃走了。

      直到如今,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秘密,在这片废墟之上,似乎都要迎来最终的结局。
      桑沃看着眼前她曾经试图掌控和利用的女儿们的身影,心中是翻涌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绝不认输的疯狂。

      她不能输,也不能像那手稿上写的一样,为他人铺路!成为他人的薪柴!

      这时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关迹已经成功击败了怪物,但也消耗了太多灵力,暂时体力不支倒下了,拾眠与连忙上前去接住了已经昏迷的他。
      拾眠与将他带到地上,半跪在地,紧紧将昏迷的关迹搂在怀中。怀中身体的温度低得吓人,仿佛抱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关迹颈侧那个由冰剑造成的伤口虽然没有流血,但皮肤下的蓝紫色纹路,仍在极其缓慢地扩散。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脸色苍白透明,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水晶。

      “!!!”拾眠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一旁的乾昔教主,“他到底怎么了!他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我……”

      鹤也慢条斯理地踱步走近,俯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关迹颈侧的纹路,指尖立刻凝结出一层薄霜。
      他收回手,若有所思:“左护法没事的,不必担心,他平时也经常这样,只是使用灵力过度。”
      “他以自身生命本源与灵魂之力为引,融合极致寒气,净化世间至邪至秽之物。效果卓著,但代价……亦是极大。”他顿了顿,看向拾眠与。

      “我他妈不管什么禁术不禁术!也不管代价多大!”拾眠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沙哑,“我只要他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要是救不活他,我就……”

      “你就怎样?”鹤也突然打断了他,那双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冰冷而兴味的光,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杀了我?还是毁了乾昔教?拾门主,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好好休息,他累了。”

      拾眠与胸口剧烈起伏,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你说,该怎么办?”

      鹤也这才不紧不慢地从他那宽大的教主袖袍中,取出一个通体莹白的玉瓶。玉瓶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似乎又下降了几分。
      “此乃千年寒玉髓,产自极北万丈冰原核心,蕴含至精至纯的先天寒魄之气。”他拔开瓶塞,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弥漫开来,“它能给左护法提供一些灵力,好加速他的灵力恢复,平时左护法就经常吃这个,但是……”

      “但是什么?”拾眠与急切地追问。

      鹤也手腕一倾,那滴寒玉髓精准地滴落在关迹颈侧的伤口上。瞬息之间,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壳将关迹的脖颈连同大半身躯覆盖,那蔓延的蓝紫色纹路果然停止了扩散。
      “但是这个东西也只是补品,用处不太大,还是要等他自己恢复才行。”

      “自己恢复吗……”拾眠与眉头紧锁,“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鹤也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因为激战而更加破败的废墟,缓缓说道:“没了,他的体质比较特殊,放心,死不了的,这点伤对他来讲只不过是睡一觉的程度,比起这个,我比较好奇拾门主为何如此在意我的剑?”

      拾眠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轻轻地将被冰封部分身躯的关迹平放在一处相对干净平整的地面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他站起身,体内消耗不少的灵力再次开始运转,目光坚定地看向关迹,却不去理会一旁的鹤也。

      见拾眠与不回答他,鹤也只好自顾自地说起来。
      “放心。”鹤也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左护法是我教最重要的剑,于公于私,我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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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回往篇 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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