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君心

作者:白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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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四:不虚生(十六)


      廿载岁月,弹指一挥。二十年光阴于凡人而言很长,久到足以让总角孩童出落到交杯合卺之年,甚至够新生的婴儿呱呱坠地,但对修士来说也不过是闭几次关的功夫,然而这个二十年却非比寻常,整个修真界算是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

      仙历楹圭一百九十四年,天闻阁以“风起青萍末”为由封闭山门,除五年一度的琳琅盛会外与玄门百家断绝一切往来。
      就当人们对天闻阁封山一事议论纷纷时,钦天阁、穹武剑派、栖凤阁、点苍山、东隅学宫、逍遥门一齐剑指北境,讨伐魔门星华。还不待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将诸位大能将邪祟挫骨扬灰之丰功伟绩大谈特谈时,这番北上除魔的结局却令世人惊骇——星华宗主身死,代价是六位掌门三死三伤。也不知这浩浩汤汤的除魔卫道之争究竟是长了谁的威风。
      然而,不等世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场发生在楹圭一百九十六年的东境大劫成为无数人的噩梦,血海蜿蜒千里,忘川与洛水足足用了三年才恢复清澈。

      这些记载于《天衍录》的史料人尽皆知,只是其中秘辛只有寥寥几人看得分晓。

      比如东境落下天谴的那天,向来彩衣花绶的大司命破天荒地换上一袭素白衣裳,她孤身立于高台之上凭栏远眺,视线尽头落在万水千山之外的东海,少女式的面容上饱含着与相貌格格不入的悲悯,她吻过一朵白菊,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守墓人身殒。”
      再比如那日没多久后,一位年轻的小剑修造访了昆仑玉珠峰,此事只有阁主大人和她的开山大弟子知晓。

      这几场震天动地的大事件对六大门派的影响远远没有结束,栖凤阁现任家主凤秋白在北上除魔一役中重伤,自此一直闭关不出,并且脾气似乎因修为无法寸进而越来越差,身边侍奉的弟子隔三差五便要换上一批,外界传言他伤了根基,已然时日无多。
      值此变故,凤秋白却迟迟未立下一任家主,只是将门派大小事务交由几位内门长□□同裁决,这几人又迫于形势分为支持凤缨与凤洄的两派,随着时间推移这两人间的争斗愈发如火如荼。然而,一道来自凤秋白的口谕却突然把僵局打破——家主将在半月后的冬至日举行祭祖大典。

      是夜,月上柳梢,凤岐独自穿梭于一片石林之中,林中小径四通八达,布置暗含阵法之道,若有生人闯入没走几步便会迷失方向走入死门。凤岐在石林中七弯八拐,每走莫约一柱香的功夫便能遇见一处岗哨,轮值的修士见了他纷纷低头行礼,恭敬地将路让了出来。

      穿过几重结界后,密林深处有屋脊若隐若现,凤洄的一处别庄便位于此地,凤岐此次前来就是向其复命的。他沿着羊肠小径一路向前,忽然间数条锐利视线骤然聚焦到他的后背上,强烈的灵力威压下,原本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枝桠宛如被定身似地不动了。
      凤岐如今已经过第四次天劫,足有凝神后期修为的他丝毫不受这股压迫感的影响,步履依旧轻盈非常,他面色如常地朝虚空亮出一枚玉令,四面八方的灵压如潮水般退去,刚刚悬在草尖上凝滞不动的露珠这才砸进了泥土中。

      蜿蜒的山路在凤岐脚下仿佛缩地成寸,他几个起落便悄然行至别庄大门前,按特定顺序拨弄门上的铭文后,足有一丈高的大门在细微的“咔哒”声后自行向两边敞开。
      凤岐辄一穿过大门,几名仕女模样的姑娘便一齐笑着迎了上来,这些姑娘们步步生莲,身法轻盈灵巧,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仕女们见了凤岐也并未言语,只是保持着似乎画在面皮上的笑容安静引路。
      姑娘们笑而不语,凤岐亦缄默不言,气氛诡异得瘆人,四周寂静无比,只偶尔传来一两道风吹枯枝的沙沙声,零星几盏孤灯在墨汁洗过似的黑夜里悠悠地忽闪着,将行人好端端的影子映得宛如舞动的魑魅魍魉。

      这所别庄的构造十分符合主人谨慎的性子,所有院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院墙山皆画有隔绝窥探的符咒,如无这些姑娘们指路,寻常修士很难找到凤洄身在何处。

      仕女们将凤岐引至一处院落前便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隐没进黑暗中。姑娘们一走,凤岐面前的房门便兀自开了,屋内正对大门处摆着两扇鎏金屏风,两只拖着华丽尾羽的碧色孔雀一左一右跃然其上,这屏风上的孔雀似是活物,一双黑豆似的眼睛追着来人不断转动。
      屏风左右两侧各摆了一盏落地长明灯,其中烧的既非蜡油也非灵石,而是颇有栖凤阁奢靡风格的鲛人脂,灯油燃烧时并无烟气飘出,仅有一缕淡淡的甜香味逸散在空气中。

      两盏长明灯的正中间,一人交叠着双腿靠在雕花木椅上,低头把玩手中黑漆洒金折扇,大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但仅凭高挺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下颚便能看出,此人必是个容貌不俗的俊秀青年。

      凤岐对坐在屏风前的男人抬手行了个礼,礼数周全又颇为生分地喊了声“二公子”。凤洄抬起那张与面前之人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啪”地一声合拢折扇,似笑非笑地望着凤岐道:“又不喊哥哥?”
      凤洄在其少时便常以此言阴阳他,在对方长大后仍乐此不疲,凤岐与之谋事多年,自然早就习惯了凤洄这套话术,同往常一样回道:“二公子莫要折煞我。”

      “也罢,随你去吧。”凤洄轻哼一声,抖开折扇话锋一转,“事情办得如何?”
      凤岐道:“已在参加祭典的司礼弟子中安□□们的人手。”

      凤洄轻点了下头,神色中看不出喜怒,他把玩了一会儿手中折扇,过了半响方皮笑肉笑不笑地重新看向面前的幼弟,“你说,他届时是会将家主之位传于我还是长兄呢?”
      栖凤阁规矩繁多,按照旧制,历任家主传位于下一代人时需在冬至日祭拜先祖,这场突然宣布的祭祖大典实则是凤秋白对继承人的选择。

      长明灯的火光在凤岐金瞳中跳动,将那双本就标志的凤目映得分外明丽,可那张艶美的面庞上却不带一丝一毫感情,宛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他注视了凤洄片刻,轻声开口道:“传给谁对二公子而言并无区别。”
      这个回答在凤洄意料之中,却令其不甚满意——这个弟弟脸蛋虽是漂亮,性子也太无趣了些。他不再逗弄对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狭长的精致漆盒扔了过去,凤岐接过漆盒,在对方示意下打开后发现是一道家主令,准确地说,是一道伪造的家主令。
      家主令的性质与凡人的诏书类似,历任家主传位后人时皆会宣读,但不同之处在于,家主令只是走个形式,谁是未来的掌权人还得看家主将那老祖妖骨化成的阁主信物传给谁。

      凤岐一目十行地从成篇套话中扫过,目光最终定格在末尾凤洄的名字上,眉梢轻轻一挑——凤洄倒是不嫌麻烦,大费周章地将里子和面子都做好了。
      他将阁主令重新放回漆盒还给对方时,只听凤洄不紧不慢地道:“我要在祭祖大典上直接杀了凤缨,想必他做的打算也与我相同。”
      凤岐不语,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文,果不其然,片刻后凤洄眯起眼睛笑道:“这杀兄弑父之事,你做起来当真毫无芥蒂?”

      凤岐闻言倒是真没忍住,直接轻笑出声,言语间罕见地带了几分放肆,“这是什么蠢问题,二公子难道还有芥蒂不成?”
      “凤秋白自我出生起便没过问有关我的一句,凤缨在我首次历劫时妄图置我于死地。”回想起天雷交加下的十万大山与故人血泪纵横的面庞,那双漂亮凤目中迸发出刀光般的森冷杀意。凤洄长眉饶有兴致地一挑——但不知其中秘辛的他显然误解了凤岐杀意的来由。

      凤岐垂下眼帘,浓密如鸦羽似的眼睫遮住了凤目中的森然杀气——他低眉垂眸时,灯火恰到好处地将其凌厉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甚至将那张秾丽面庞衬得有些温柔。半响后他轻声呢喃道:“我想有个能安心待着的归宿,凤秋白和凤缨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能安生。”
      言至此处,他忽然抬起头与凤洄四目相对,火光在金瞳中摇曳,宛如熊熊燃烧的野心,“自己的归宿只有自己去争,二公子也是一样的吧?”

      谎话要与真话一起说才更具说服力。

      凤洄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就仿佛第一天见着这个人似的,良久后他似是十分满意,拍掌大笑道:“哈哈哈,好,好,真不愧是我的亲弟弟!”
      凤岐说完那句话后便缄默地立在原地,凤洄一个人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诡谲中透着股说不上来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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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番外四:不虚生(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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