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灵阙

　　“宝贝——”眼前团团诅气烟雾中传出女人悲痛怜惜的声音：“对不起，我的宝贝。”
　　春花向前一望，一张头发蓬乱、毫无血色、满眼血丝、口唇发紫的女人脸从诅气中显露出来，女人肩膀以下的身体已经被炼狱的浓厚诅气蚕食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在团团灰黑租期中若影若现。
　　煞白如纸的女人脸庞离春花不过半步之距，吓得她不由得往后退上几步。许久，春花才勉强定下心神，从这张皮瘦包骨的恐怖面容上辨认出，眼前的人正是稽天。
　　春花目光下移，看清稽天锁骨上偌大的圆洞，不由得想起那些刺穿龙衔身体的王爵之印的光束锁链。
　　“果然，除了王爵之印，恐怕没人能在短时间内擒住稽天。”春花惊心稍平，身后忽又传来龙衔虚弱的声音：“母亲……母亲……”
　　春花来不及回头，就见一只挂着些许烂肉的手臂白骨穿过自己身体，颤抖着伸向稽天。
　　春花一波惊魂未定又被恫吓一番，急切地往左侧挪过一小步，双腿不自觉有些发抖，差点一个趔趄摔出去。
　　春花忙不迭地站稳身子，见龙衔大半个身子已经被乱窜的诅气包裹，那些王爵之印留下的血洞为诅气吞食龙衔的身体提供了便利，加之龙衔本身法气境度相对较低难抵诅气之力，故而龙衔才入炼狱不久，大半身体就已是白骨赫然，神智更是陷入半醒半昏的状态。
　　“宝贝，坚强些，听妈妈说。”稽天强咽下不断从口中涌出的鲜血：“首先，我的宝贝，请你相信我，你的母亲是被冤枉的，是值得你引以为傲的。然而，我此番被判永无轮回，注定已无来世可言，你我的母女情分就要在此终结了。我纵有万千不舍和遗憾，但我依旧感谢这一生能孕育你并且成为你的母亲。我会竭尽毕生之力救你脱离炼狱。以后，无论你生活在哪里，都请你坚强的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母亲，我救你……”龙衔迷迷糊糊地说着：“我要救你……我们都要……活着……”
　　稽天见女儿被折磨得这般模样，早已是血泪横流：“对不起宝贝，我不能见证你成为御魂师的荣耀时刻，更不能见证你披上嫁衣和成为母亲的幸福瞬间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对不起，我的宝贝……”
　　稽天压下嗓子里不断滚动的酸楚和血腥，伸出她那已无片肉的手，白骨掌心温柔地落在龙衔额间法识之上，一股法气缓缓从她的指节骨缝间流向龙衔的法识之中。
　　“封魂！”春花从此招法气若影若现的上古秘纹里辨认出，稽天对龙衔所设的正是封魂一术，且此封魂术与她在花样符号中见到的青色阵法极其相似。
　　正当春花思考着稽天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时，又见龙衔的身体在封魂术的作用下开始快速缩小，容貌更是从少年迅速变成孩童模样。
　　“封魂术还有返老还童的功能吗？”
　　稽天此刻所为已完全超出春花所学。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衔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变成一个刚出生的人形婴儿，而龙衔额间的法识更是被隐藏得看不出一丝痕迹。
　　随后，春花又见稽天低下头去，张口从肩头咬下一片还算完整的麟鳞来，而后双眼紧闭，咽喉微动，好似在念什么法诀。
　　霎时间，浓厚无垠的诅气中飞出无数青色光束，好似深幽黑壤中迸发出的无数翠绿嫩芽一样，将一团团诅气劈开，创出一片清新的小小世界。
　　春花清楚看到，迸发出这些青光的是无数细碎的独角翼麟的鳞片。
　　“稽天竟将身上还残存的鳞片生生剥了下来。”春花看得心疼：“可是，她的法气力量正在快速消散，那些鳞片是她抵挡诅气的最后防备。”
　　不计其数的鳞片不断向稽天口衔的那片麟鳞汇聚，一片片紧密相接，几乎一息间拼出一件半透明蛋壳状盾甲来。
　　稽天咬牙忍着来自身体和灵魂的剧痛，将蛋壳麟鳞盾甲套在已是婴儿的龙衔身外，使弱小的龙衔在麟鳞盾甲中安然沉睡，不受外界浑噩的半点侵蚀。
　　没有鳞片保护，稽天的身体正在炼狱中加速溃散。
　　春花看得心急如焚：“稽天啊稽天，纵然你麟鳞盾甲再强悍，也不能抵挡炼狱诅气长时间的侵袭，更不能逃脱无尽轮法的宿命。若是不能将龙衔带离炼狱，等到麟鳞盾甲被诅气和无尽轮法攻破之后，龙衔依旧是死路一条，她终究还是要了结此生步入轮回。”
　　春花怅然之际，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稽天大人，我来迟了。”
　　“凌澜？”
　　旁观的春花与眼前的稽天皆震惊无比。
　　稽天堂皇交代：“孩子，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快回去。”
　　凌澜平静地握着破轮枪站在黑暗之中，枪头在烟雾中轻轻划过，将稽天和龙衔周围的诅气逼退不少。
　　“暗夜之渊掌管炼狱，我身为暗夜官员，出入此处也属正常。况且……”凌澜手中捏下一诀，两套靛青色防御屏障登时现于稽天和龙衔周围，把她母女二人护住的同时，延缓了稽天消散的速度。
　　“而且，我并非罪灵，炼狱不会伤我，大人且放心。”凌澜忧心冲冲地看向已化为婴孩模样的龙衔，自与稽天道：“我带她离开炼狱。”
　　“不行！带着她你不可能安全离开这里。”稽天血泪婆娑：“好孩子，你能来送龙衔，我替她感激不已。她没有交错朋友，有你陪她度过此生的学生时光，她也不算在这世间枉走一遭。但是，你也是你父母的宝贝啊，你的父母也希望你平安健康快乐地度过一生啊。况且你正值青春且未来可期，更应该好好生活，去实现你的理想抱负，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去陪伴你爱的人，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而不是在这里白白断送性命。”
　　凌澜谨慎郑重：“大人放心，我不是那鲁莽之人。我不会轻易抛弃年迈且深爱着我的父亲，也不会为一己私情违背法规制度，我既来此救她，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更何况，您已经帮我完成了原本最令我苦恼的那部分计划。”
　　“你指的是封魂吗？”稽天焦急确认。
　　凌澜：“由于事发突然，所以来此之前，我只匆匆了解过，只有褪去龙衔身体及灵魂的一切气息，才有可能瞒过炼狱精密高深的生灵信息确认法则，才有希望将她带离炼狱，而这世间法术中能实现隐退生灵全部气息的就只有封魂术。然而，我虽已将最基础的封魂术法则熟记在心，却碍于我法气境度限制，极难彻底封印龙衔的全部气息，想要逃过炼狱对龙衔信息的捕捉实在是难。如今大人为龙衔附上封魂之术，将其身体与灵魂气息尽数掩盖，又附麟鳞盾甲为其抵挡炼狱攻击，不仅最大程度保护了龙衔，更是为我省出不少力气用来抵挡炼狱重重劫罚，好带她逃离炼狱。”
　　听过凌澜此番言论，稽天知道他是铁了心要为龙衔冒险，担忧更甚：“孩子，你知道从炼狱带走一个罪灵要经历什么吗？”
　　凌澜沉重地点点头：“逆改因果，九死一生。”
　　提到此事，春花清楚记得，凌澜曾在他那本《御魂法典》里仔细批注过，炼狱创建之初就设有极其精准的生灵信息识别体系，它能精准识别进入炼狱罪灵的身份信息并核对其罪行以及判别其应如何道轮回。
　　当罪灵试图违背炼狱法则逃离炼狱时，其异常行为会被这套生灵信息识别体系灵敏捕捉，随即启动炼狱内八十一道罚劫攻击罪灵，迫使其步入预定轮回。
　　此八十一道罚劫并非固定不变的惩罚，而是由炼狱根据生灵信息识别体系捕捉到的罪灵身体、灵魂及法气境度情况，专门针对其薄弱之处，随即量身打造的。八十一道罚劫过后，罪灵将再无逆改命运的可能。
　　而后，这套生灵信息识别体系和八十一罚劫机制历经数亿年更迭，又被一代代贤能不断完善后已近乎完美，想要瞒过这套体系逃离炼狱更是难如登天。若要逆天改命，唯有一法，就是直面八十一道罚劫。若能活着渡过劫罚，或可得一线转机。
　　当时，春花读到这些批注的时候疑惑过，凌澜作为炼狱守护者，为什么会研究如何违背炼狱法规？此刻方知，他是为了能顺利从炼狱带走龙衔。
　　“孩子，九死一生啊。纵是王爵都未必能毫发无伤地渡过八十一道罚劫带走罪灵，你凭什么能从这‘九死’之中得这一‘生’之机？回去吧，现在离开，为时不晚。”稽天的脖子以下全已消散，小半张脸颊已经陷入诅气，唯有那一双青色双眸依旧内含无尽忧伤。
　　“没有我，您又如何能救她？您封印她的一切，应该不只是为了延缓她被炼狱吞食的时间吧。”凌澜目光铮铮。
　　稽天：“我确有一救她的办法，尽管希望极微。”
　　“告诉我您的法子，或许我与龙衔活着出去的几率会更大些。”凌澜眼神微颤。
　　稽天：“你们若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可能地破除万恶之源的力量。”
　　“万恶之源？”凌澜追问：“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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