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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
靖南道节度使府接连办了两场丧事,因为白坚亲子早夭,一切后事皆由义子归小夜操持。
借着丧礼,归小夜将军中将领困于节度使府,敕令全城戒严。
夜里,家家闭户,狗吠不闻。
四方司司使纪覃被带到节度使府的灵堂上。归小夜二话不说,当着一众将军的面,横劈一刀,纪覃的人头倏地落地,咕噜咕噜地滚到众人脚下。
众将惊骇。
归小夜扔出一沓信笺,“他是安州王何卢安插在靖州的探子。这些都是他与何卢往来的信件。他受何卢之命,杀我义父,还想嫁祸于我。”
“今日我斫其头颅,置于义父棺前,就是向诸位表明立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立于灵前的高大身影威仪赫赫,手中长刀犹在滴血,有如杀神临世。
他举刀,高声一喝,“诸位可愿随我出兵安州,讨伐何贼?”
众将面面相觑,归小夜这一步走得出其不意,竟将他们置于两难境地。若不答应,便要落个贪生怕死,不愿为旧主报仇的名声;若要答应,靖南军的军权便顺理成章归到他的手中。
三更的梆声噹噹响起,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檐下白幡摇摇曳曳。
靖南之地,盛行“鬼哭夜行”之说,尤以三更阴气最重,魂魄无处归依。
灵堂之上,众将沉默良久,有一人开口,“小夜,若我们不同意,今晚是不是就不能活着走出节度使府?”
归小夜拱手,“诸位叔父都是长辈,小夜不敢。”
那人面色微缓,“既然你喊我们一声叔父,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年轻人多的是因为意气用事而一败涂地的。仇可以报,但不能操之过急。你义父韬光养晦,守成多年,才攒下靖南军这点人;不能你头一热,就让大家陪着去送死吧。”
归小夜道:“先不说报仇,朝廷的军报数日前就已到达靖州,我们一直以义父病重为由拖延,焉知朝廷不会秋后算账?”
“哼!”那人不以为意,“那也是因为朝廷这些年苛待于我们。”
“我们与朝廷是不睦,可是与何卢却是深仇,待到何卢起势,哪还有我等立锥之地!”
“眼下朝廷与何卢将有一场大的正面交锋,何卢的主力都已北上,我们直取安州,形成夹攻之势,何卢势必大败。”
一番话下来,几个靖南军中将领开始动摇。
另一将领站出来道:“我们也想杀了何卢,替节度使报仇,不过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清楚才行。”
“诸位将军谨慎一些是对的。”归小夜点点头,态度谦和,“应国如今内乱,无暇西顾,女帝又与大胤结下盟约,如今正是我们拿下安州的最好时机。我们只占安州,不再北上,既可为义父报仇,又能保存实力,夺靖北道军权。”
众将沉思半晌,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后,同时站立成列,恭行军礼,齐声顿挫有力。
“愿奉将军之令,取安州,诛何贼。”
待人走后,任知宜从灵堂后面走出来,言笑晏晏。
“恭喜将军,顺利接掌靖南军。”
归小夜叹道:“姑娘真是算无遗策,一切按你说的做,果然奏效。”
“这一切也要将军有令人信服的实力才行。”任知宜笑道。
“湘儿呢?”
“小夫人她……”,任知宜顿了一下,笑道:“以后要改口称罗姑娘了,罗姑娘已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将军放心,待将军凯旋之日,便是你二人重逢之时。”
归小夜重新跪于灵前,燃烧银纸,“姑娘放心,两日后,靖南军便开拔出征。”
任知宜拱手道谢。
临走之前,她问了一句,“你与罗姑娘早就相识?”
归小夜将烧着的银纸扔进火盆,低声道:“四年前,我落水被救,救我的人正是湘儿和她爹。我对她一见钟情,原本想禀过义父之后就回来娶她,可是正好赶上剿匪,这中间就出了岔子。当时我受了重伤,湘儿的爹又突然去世,她被她叔父卖给人贩子,后来又辗转被送到节度使府,待我回来时,她已经是我义父的妾。”
“原本我想就此远离,可是后来终究没有把持住,一切都是我的错。”
任知宜拧眉,“若白坚没死,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归小夜沉默半晌,“我本打算向义父坦白,求他成全我与湘儿离开,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张口,义父便出事了。”
任知宜心中暗忖,白坚可能早已知晓他们的私情,否则纪覃怎么会察觉归小夜和罗湘的关系,然后将其告知何卢?
不过,斯人已逝,追究这些也无甚意义。
“人要往前看,往后的日子还长,对罗姑娘好一点。”
————
女细作招了。
他们欲炸毁堤坝,炸药埋在距离关州城三十里的运河水域,那里水流湍急,多年前工部都水监孔德海曾在此修堤,以控制流速,改道西北方向。
她供称,安州王派了三个细作潜伏在关州数月,负责掩埋炸药,约好一旦军败,便炸毁堤坝,顷刻之间河道之水朝西南倾泻,水淹关州城,即可扭转败局。
卫枢带着林四和房言过去,果然搜出数十斤炸药。
去掉这个心头大患之后,卫枢披甲入营,与将士同吃同住,一同操练,还与每个将领逐一恳谈,重新整编军队,分成三队人马,进可攻退可守。
不到几日,军中面貌焕然一新。
双方第一次交锋在燕子谷。
卫枢借用先遣队将何卢的一部分军力引至燕子谷,此处地势复杂,多陡山峻峰,他提前备好巨石,利用地势将叛军兵马困于谷中,最终小胜何卢。
大胤军中士气大振。
不过卫枢心里清楚,这一战靠的是先遣队对燕子谷地势熟悉才侥幸得胜,如果是正面交锋,并无把握。
有人说,何卢的军中藏着一只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骑兵,那是叛军最精锐之兵,可是至今卫枢还未见过。
何卢是个行事极为谨慎之人,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燕子谷一战,双方互有伤亡,他猜测何卢会休养数日后再攻城。既然正面交锋对胤军不利,少不得要在守城上下功夫,好在如今关州城内上下一心……
“殿下,房长史求见。”
房言进入营帐,将城中情况一一作了汇报,并问卫枢如何处置牢中抓来的一百多人。
卫枢道:“除了那几个细作,其他人先寻个地方安置,待打完仗再送他们回家。”
“是。”房言又道:“另有一事,懿靖郡主想见殿下。”
“何事?”
房言道:“她说自己不想再被关下去,只要殿下同意放她离开,她愿意配合殿下。具体如何做,她说等见了殿下才会说。”
卫枢抿唇,指尖轻敲桌案。
“带她过来。”
————
景随接到关州来的飞鸽传书。
查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有他兄长自尽的线索,他想回去见一见那个尚医官,可是这么一来便不能陪任知宜回灵州。
“随之,我与你一同回去。”任知宜看出他心神不宁。
景随问,“不回灵州了?”
任知宜道:“我刚刚收到郭嘉的信,他如今坐镇灵州,军民士气皆盛,郓国军队已退守到城外二十里。他说我此时回灵州并无用处,让我专心于关州之战。我与你一起查,可能会发现一些其他线索。”
“……”
“其实,我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你与我同去。”景随望着她,眸色明暗交织。
任知宜一怔,“为何?”
“我也说不清楚。”景随望着北面远山起伏,语带怅然,“或许是因为我并非磊落之人,心底藏着隐秘的心思,希望你离太子远一点,最好是永不再见。”
是日,二人向归小夜辞别,匆匆上路。
任知宜担心靖北地界不安定,特意绕道换行水路,只是要在路上多耽搁一日。
夜里,清月高照。
景随独自坐在船尾,江上夜风微凉,吹得衣袂飘飘。
任知宜走过来,挨着他坐下,递给他一个酒葫芦。
景随失笑,“我看起来像是要一醉解千愁的样子?”
任知宜笑笑,“酒可解忧,亦可暖身。这里不比靖州,一路向北,夜里愈冷,我可不希望你还没查出线索,就先倒下了。”
景随拔掉木塞,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这么多年,我曾经一度以为永远不会知道兄长自缢的真相了。没想到这一天真得到来时,我心中亦会生出胆怯。”
江波粼粼,月辉浮映。
任知宜没再说话,此时说再多的话也是失于浅薄。每个人都执着于找到那个真相,可是真相往往也是最残酷的。
她拿过酒葫芦,也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直冲鼻腔,呛出眼泪。
“好烈的酒!”
景随望着她的样子,一边给她拍背,一边笑得开怀,“你不知道?”
“我找林七要的,却没料到是这般烈性。”任知宜剧烈咳了几下。
二人正说笑,突然感觉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吓了二人一跳。
“船家,出什么事了?”任知宜喊道。
万籁空寂,没有应答。
林七和宝珠从船舱里跑出来,面露惊惶,“水中有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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