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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江山代有才人出(完)
承平二十五年。
“奴婢参见长乐公主,驸马都尉。”内侍监慌忙行礼。
看着两仪殿门前乱糟糟的,李令月眉头微蹙:“这是在做什么?”
内侍监小心回话:“回殿下,这几日皇后殿下的身体越发不好,千秋殿太过喧闹,陛下心中不悦,于是命千秋殿宫人迁至丽正殿,陛下也亲去丽正殿照顾皇后殿下了。”
两仪殿位于太极宫正中,站在高台之上便可将整个太极宫前朝尽收眼底,李令月回身望去,心中是说不出的怅然与希冀。
“走吧,我们去丽正殿给阿耶阿娘请安。”
林渊和小小的李衍紧跟在李令月的身后。
……
丽正殿。
一手带大的亲子谋反,这对李靖安而言是莫大的打击,连着几个月他都不曾好好休息,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憔悴,只是清徽已经倒下了,他身为帝王与夫郎,不仅要看顾爱妻,更要忧心国政,所以他绝不能倒下!
“女儿(臣)给阿耶(圣上)请安。”
看到长乐公主,李靖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再看到她身后小小的李衍,李靖安更是招呼乳母:“来,把文殊奴抱来给朕瞧瞧。”
李靖安看着李衍就格外高兴,于是忍不住多逗弄了几下,李令月看着父亲怀中乖巧的儿子双眸微垂,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文殊奴这个孩子既不像自己,也不像驸马,眉眼与性情反倒是有些像阿娘,怪不得阿耶每次看到文殊奴都格外高兴。
只是阿娘是皇后,是内廷之主,以贤德慈悲垂爱天下是历朝国母典范,但是未来的文殊奴将会是雄伟帝王,天下之主,怎么能如此柔善心软呢?李令月很是不喜欢儿子的性情。
享受完天伦之乐,谈论的就是步步杀机的国政了,李靖安正色道:“前朝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李令月躬身回禀:“废太子及其家眷已经安排妥当,等候圣上处置,至于秦元朗等人,驸马已经带人将其关押至刑部大牢,只等刑部与大理寺核查罪证之后便可处置,至于承恩公……目前还是幽禁在府。”
李靖安点了点头问:“那你认为该如何处置秦元朗等人呢?”
李令月沉吟片刻:“秦元朗教唆废太子谋反,背叛君父,离间天家骨肉之罪百死莫恕,更何况他还在私下买卖盐铁,纠集死士,触犯律法……臣以为应当处以斩首之刑震慑朝野,秦氏主支一脉斩首赐死,旁支及其余从附者,削其官职,一律赐毒酒自尽。”
李靖安叹了口气:“从前,秦元朗也是陪着朕立下汗马功劳的,可如今却走到了这一步……”
“圣上。”李令月出言打断:“臣知道陛下顾及昔年情谊,想要给秦氏一族一个体面的死法,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氏狼子野心,必须杀之以震慑朝野。”
林渊躬身附和:“臣以为长乐公主言之有理,前朝士族势大,故而开国以来,群臣对帝王一直缺乏敬畏之心,当年他们把高祖的仁厚当作理所应当,若不是陛下力挽狂澜,还不知道士族会猖狂到何等地步。
秦氏当年随陛下开疆拓土,如今也是朝中屈指一数的大族,只有看到秦氏一族的惨烈下场,前朝臣子才会从心底里对皇室产生敬畏之情。”
李靖安倚靠在龙椅之上看着面露杀机的女儿:“朕纵然顾及昔年之情,但秦元朗还不足以让朕为他网开一面,朕顾及的是地藏奴。”
说到长子,李靖安的心就痛,当年清徽身体不好,他把地藏奴和兕子接到两仪殿亲自教养,把所有的关心与爱护都给了清徽生的孩子,只是……却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历来储君谋反,别说这个事情有没有坐实,哪怕只是有一个传闻疑影,这个储君都得死,可是地藏奴已经带兵包围了整个两仪殿,他还是没有办法下令处死自己的骨肉,不仅仅以为他是自己亲手带大的,更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后,是清徽,他怎么下得去手。
想到病重的阿娘,李令月妥协了,确实,一旦向天下公布秦元朗身上的罪责,那地藏奴就必须死!哪怕是帝王之尊也保不住自己这个心爱的儿子,前朝议罪的折子已经堆满了丽正殿,可是阿耶一直留中不发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李令月道:“那圣上以为该如何处置?”
李靖安随手拿起一张请求处死废太子的奏疏:“秦氏主支赐毒酒自尽,旁支及其余从附者流放三千,不必赐死。”
“那地藏奴呢?”李令月淡淡问道。
李靖安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林渊心头一紧,圣上在大事上从来不是一个任由别人更改心意的君王,他并不是真的想听长乐的意见,而是在考验她!
如果长乐选择杀掉亲弟,圣上虽然满意,但也会对她失望,可若是长乐选择放过地藏奴,圣上只会认为她妇人之仁,并无君临天下的狠心与决断。
林渊尚在思索,长乐则是跪下看向后殿:“阿娘尚在,女儿身为孝女理应顾虑阿娘的感受,地藏奴是阿娘亲子,女儿的亲弟弟,若是阿耶真的顺应朝臣之意赐死地藏奴,只怕阿娘也要不久于人世了,阿娘与阿耶夫妻多年,阿耶忍心吗?
若以长乐公主的身份论及此事,臣请求赐死废太子以安民心;若以李令月的身份来论及此事,女儿为弟弟的叛逆行事感到心痛,他可是女儿的亲弟弟啊;若以阿娘女儿的身份论及此事,那么女儿请求阿耶放过地藏奴,只要不杀他,便是流放千里也足以安慰阿娘为母之心了。”
提到病重的谢清徽,李靖安缓了神色,眸中带泪:“你起来吧。”
他看向眼眶微红的长乐和旁边恭敬小心的林渊点了点头:“带着文殊奴去看看你阿娘吧,她很想念你们。”
“是,女儿(臣)告退。”
走向后殿的时候,李令月忍不住看向独身一人坐在那里的阿耶,年轻时征战沙场的病痛逐渐显现,他的背开始佝偻,不再似记忆中那般笔直,他的心也开始变软,再无当年杀兄逼父的决断……只是,他不仅是君王,也是自己一直依赖崇拜的父亲啊……
再联想到病重的阿娘,李令月强忍眼泪,林渊发觉后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别哭,我们该去见皇后殿下了。”
李令月扯出一抹微笑,牵着林渊的手:“我们走吧。”
……
见过皇后以后,林渊带着文殊奴独自回了公主府,他还有数不清的公文要批,于是将对父亲恋恋不舍的文殊奴交给了乳母,自己则是头也不回的往书房走去。
过了晚膳时刻,长乐还没有回府,反倒是等来了满脸不高兴的青竹:“驸马,公主身边的人说她今日与崔郎君一同出去了,让您别等她用膳了。”
林渊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我知道了。”
青竹似乎是在为主子抱不平:“公主,公主她虽是帝女,但也是您的夫人,她怎么能……”
林渊冷冷的看了一眼青竹,截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林渊并没有纠正青竹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青竹永远也无法理解自己和长乐的感情。
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夫妻一心是为良缘,但是有些事情到了天家却是另一种说法。
长乐是公主,自己是驸马,公主为君,驸马为臣。按照时下的风气,公主别说是与他人有来往,就是纳几个小郎君也无不可,顶多被人非议几句罢了,更何况长乐并不是一般的公主。
如今太子被废,齐王无能,圣上嫡亲的骨血就只剩下了长乐公主。长乐有野心,有手腕,又有圣上这个亲父的支持,纵使宗室心有不甘,也阻挡不了圣上和长乐的父女一心。
于她这个未来储君乃至女帝而言,权力是摆在第一位的,用寻常人家的爱情和世俗的贞洁观念来束缚一位帝王未免太过可笑。
他爱长乐吗?自然是爱的,他愿意成为长乐的驸马,长乐的马前卒,但又不仅仅只是因为爱。他需要通过长乐公主这个夫人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而恰好,长乐公主与他的目标一致。
那长乐公主爱他吗?对于旁人议论纷纷的揣测,林渊只觉得可笑。
长乐如同她的父亲一般嗜权如命,不容他人僭越,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愿意分权给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她只是为了清除朝堂而把自己当做一把利刃,哪怕输了就会随时舍弃他这个驸马,但那又如何?于当权者而言,这已经是对他莫大的爱意与恩宠了。
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在皇家从来都是唾手可得之物,对皇室中人而言,最重要的一直都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她连视若生命的权力都愿意分给自己,如果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在这个时代,在整个皇室,衡量爱情的标准从来不是纯洁的身体与丰富的银钱,什么是他们最重要的?是权力。当权者愿意分权这是爱;为官者愿意分权这是爱;经商者愿意分权这也是爱,至于银钱?那不过是他们偌大家产中的沧海一粟。
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一对政治同盟,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有着共同的利益,还有一起孕育的子嗣,在皇家,这些就足够了。
青竹会担心长乐喜欢上别的郎君,视自己这个驸马如无物,但是林渊从选择做长乐公主驸马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能够导致他失败的永远不会是姿容甚美的郎君,而是自己的无能。
只要他一直有用,一直为了长乐在前朝“开疆拓土”,而且永远不生出野望,一直活在她的掌控中,就没有人可以取代自己的地位。
听到一些郎君对自己所谓的同情和鄙夷,林渊并不觉得屈辱,他甘之如饴,因为他不仅可以永远陪伴在心爱之人的身边,他也得到了这世间郎君从未得到的地位与权力,他怎么会可怜?可怜的是那些一无所有,而又强撑郎君颜面的无能之辈罢了。
至于长乐在外面有来往的郎君,那又如何?除了贪恋新鲜的皮囊,每一次的接触都有着深刻的政治意义,长乐喜欢的永远不是图有皮囊的草包,而是能够为自己所用的利刃。
他这个驸马出身寒门,是天下所有寒门学子的代表,他愿意为了实现士庶平等的愿望而付出一切,而长乐希望斩杀士族势力,利用寒门来制衡朝堂,实现皇权的稳固,但她并不希望自己这个驸马身上的砝码过重,她需要一个士族出身的郎君来制衡自己,这便有了清河崔氏郎君。
其实说到底,长乐只是想把这两种人变成自己手里的奴才,婢仆,棋子,从此以后,不管是士族还是寒门,或者外戚都无法成为禁锢帝王的枷锁,她永远至高无上。
林渊合住了手里的公文,看向远方清河崔氏的府邸,他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心爱的公主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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