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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客15
往常沈婕妤等人见着的天子都是一身常服，今日他全然是盛装出席。
只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眸子光射如寒星，两弯剑眉浑如刷漆，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天子庄北骞戴乌纱折上巾，身穿盘领窄袖绣有龙纹的长袍，头上配以冕旒，延板前后缀着的十二道旒由着他的步伐随之而动。
他双眼目不斜视，迈着稳健有力地步伐，从周身一众朝着他行礼的人群中走向主位。
宽大的袖摆一甩，稳当落坐后，安若泰山地说道：“都平身罢。”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地上的臣子与妃嫔们缓缓起身，落回了自己的坐上。
接下来便是到了献礼的时刻。
先由太后娘娘献上自己耗时一年亲自抄送的经书做未表率，紧接着便是太妃娘娘，长公主，以及一些王爷郡主等皇亲国戚。
下来便轮到了臣子们。
这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礼单可谓是让沈听然开了眼界。
无数稀世珍宝，绝无仅有的名家字画，甚至是一些空前绝后的遗世瑰宝，就如同不值钱一般，一股脑儿地写在长长的礼单上。
沈听然暗自咂舌，难怪所有男人做梦都想做皇帝。
还好自己没真从库房中挑选物件当作贺礼，和前头那些一比，自己那点东西属实拿不出手。
原本神采奕奕，对事事都充满好奇的沈听然，经过了长达一个时辰的献礼环节后，显然有些困乏了。
有了珠玉在前，后头的好像对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但见坐在一处的嫔妃们依旧正襟危坐着唇边笑，她想打哈欠的动作生生地被压了下来。
“辽国献牛羊百头，汗血宝马一匹，神弓一把！”
随着福生公公绵长有力的声音落下，与大臣们同坐一侧的座位中，逐步走出两位与中原人打扮极为不同的辽国人。
一把全身由动物脊髓骨头拼接而骨弓，在殿堂内表面隐约还泛着冷光，被高高地搁置在铺着红布稠的托盘上。
由一位昂首挺胸，眼中满是得意年轻的辽人端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地着跟在较为年长的辽人身后。
走在前房，留着络腮胡的壮汉将右拳紧握贴在自己左胸口，单膝下跪在天子面前，声音洪亮地传入在座所有人的耳中。
“姬石尊大王之命，为贺诏国君主生辰，特此献上夔骨弓一把！”
坐在主位上的天子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眼神，身子探向前几许，微微眯起双眼，视线越过旒，细细端详着眼这把由兽骨制成，与平日见所见截然不同的夔骨弓。
习过武的天子，自是瞧出了这把弓其中蕴含着何等的威力。
他深谙平静的眼底终于有所波动，“辽国有心了。”
说罢，便挥手示意让公公手下，哪知那位年轻的辽人却是往右稍稍一挪，错开了公公的手。
庄北骞眼神倏地冷峻了起来，眼底掠过一抹阴鹜之色，轻笑一声，正声冷厉道：“使者这是何意。”
单膝跪着的姬石率自起了身。
他人如其名，身形高大强壮，肩膀宽阔，双臂的肱二头肌即使在衣服的遮盖之下依旧微微隆起，壮硕的好似一堵密不透风的石墙。
他爽朗哈哈大笑一声后，说道：“庄君主不必紧张。”
“这夔骨弓乃我辽国神弓，举国上下就此一把。”
姬石指着高高架起的夔骨弓，眉目间皆是傲然之色，“如此神弓必定只有最为英勇的儿郎才将其征服。若是庄君主能将其举起，并且弯弓射中五丈开外之物，那么方能将此弓收入囊中。”
他无惧庄北骞的眼神，也不惧满堂群臣的唏嘘之声，龇着大白牙道：“若是庄君主不能，那姬石只好将此等神弓带回辽国了。”
姬石这般的做法，无疑是在打庄北骞，甚至是整个诏国的脸。
庄北骞玄色的衣角微微晃动，狭长的眼布满了对姬石的不满与嘲弄，冕旒似被他高挺的鼻梁劈来，泄出他俊朗的眉眼。
他好像被姬石这般无礼的举动激怒了，发出一声冷笑，“这便是辽国的礼数？”
坐在他右上侧的庄青衍颇有兴致地观看这位被惹怒的皇弟，很是期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姬石此时依旧一副自鸣得意，毫不畏惧地对上了庄北骞的视线。
满堂文臣鸦雀无声，倒是武臣，各个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出出一道道如刀一般锋利的光，并且大声地呵斥着“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欺人太甚”等类似地字眼。
可他们嘴上随时这般说，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庄青衍的眼扫过下方满堂朝臣，眼眸之中闪烁着妩媚危险的流光，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看来又是一群贪生怕死之人。
而就在这是，一道纤长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是择一少将军。
他肌肤并无那般白皙，眉如描墨，孤身而立，如青山半挺拔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一双鹰眼淡淡地上下打量着姬石。
每一处的轮廓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他朝庄青衍行了个礼，随后朗声道：“陛下。您乃万金之躯，此等粗鄙之事实在不配您亲自动手，不如由臣替您代劳罢。”
......
择一少将军的挺身而出打破了僵持的局势。
姬石自是认得他。
这位小将军几年前在战场上可是从辽国手中划走了的几座城池，当年他也不过束发之年。
新仇旧恨交叠在一块，姬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之余，想到那宛如千斤重，且弦坚硬如磐石的骨弓，他的心情好了几分。
就算他能将其拉开，也不一定能将箭羽射出！
思已至此，他拍掌称赞道：“不愧是少将军，好胆识！”
他从一旁席座上摆着的果盘中拿出一颗桃子，“您要来替庄君主弯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您还得再出一人站在五丈开外将这桃举过头顶，只有射/中这桃，才算过关。”
择一站在姬石身侧，挺拔端正，一身清正冷峻，威严凛然的眉眼，将计谋得逞露出精光的姬石压成贼眉鼠眼之人。
他得嗓音冷硬严肃，像是悬崖峭壁上长年累月在风吹雨打之下巍然挺立得岩石，“好，就按姬使者的要求行事。”
在他手伸向骨弓之际，从家眷席位中冲出一位女子。
她的眉目清绝，仿若月色朦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映照着烛火，像极了黎明出生之时的晨露。
她望着择一眸光揉成碎影，黛眉轻挑，一袭月色的纱裙在斗篷之下隐隐绰绰。
时晴鸢莞尔一笑，抚平择一递来的担心，举止娴雅地同天子行了个礼，“陛下，臣妇自愿陪同择一少将军。”
她的出现让坐在上方的几人眉眼一跳。
庄北骞望着她，神情有些失神同恍惚。
还是太后娘娘轻咳了一声才将他唤回。
庄北骞蹙起眉头，搭在主位扶手上的手收拢成拳头盖在衣袖之下，显然是不愿意答应此事。
太后怕他这般的举止会被下方众人察觉出端倪，故而柔声率先开口。
“时夫人有如此胆识，不愧是择一的妻子。也好，你们夫妻二人这般的齐心，想来这世上不会有何能够称为阻碍。”
长公主将两人之间的涌动看在眼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了一句：“太后所言极是，正所谓夫妻齐心其利断金。这小小骨弓自是不再话下。”
太后撩起眼帘对上她的笑靥，暗骂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火上浇。
随后她侧脸看向天子，眼神中隐隐带着威胁之意，让天子看清眼下的情况，“你说呢？陛下？”
庄北骞薄唇微抿，望着眼前两人眉来眼去含情脉脉之景，他的目光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只余谷骨子里透出的冷寂，穿过重重躯壳，深深地侵入他的心底。
也是，她已为他人之妇，再也不是当日那个追着他满口喊着“北骞哥哥”之人了。
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左右。
庄北骞收回自己的视线，身上笼罩起薄薄的寒霜，转而看向姬石，“既然如此，那便开始罢。”
接下来之事，便变得顺理成章了。
相比他人关切注视着择一少将军的举动，止桑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向站在距离择一五丈开外，头顶举着桃子的时晴鸢。
与座上忐忑不安，手心都冒出冷汗的他人不同，时晴鸢的神色淡然悠闲，一双如水般的眸子未惊起一丝波澜，显然是对择一充满了自信。
止桑总觉得，这位少将军夫人有些眼熟，好像在何处曾经见过她一般。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专注，看起来像是盯着远处的檐下放空一般。
就连沈听然扯了她几下衣摆的动作都未发现。
“噗呲噗呲，止公公，止公公？”
沈听然见她一副神游天外之状，连忙小声喊了几句。
好在如今她与林念念算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嫔妃，独坐一桌，倒也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止桑被脚边衣摆的动静晃地收回了望出的视线。
坐在位上的沈听然关切望着她，问道：“止公公你怎么放空了，是不是站累了呀？”
说罢，她想起止桑今天肚子还未进半点油水，便从桌上装着糕点的盘中取下一枚，藏于衣袖之中。
见一旁的林婕妤视线微微扫了过来，她正了正身子随后清了清嗓子，故作吩咐道：“我有些渴了，你替我斟杯酒水罢。”
止桑闻声应了声事后，便从她身后走出，跪坐在铺着毯子的地上，垂眸行云流水地往敞口高颈圈足的樽中倒酒。
沈听然双手垂下借着桌子挡隔了他人的视线，将手中的一枚糕点递给止桑，眼神示意她，快快接下。
感受到手掌中央传来止桑指腹的温度后，沈听然这才莞尔一笑，双目随着众人追逐着正取下骨弓的少将军身上。
止桑望着她如同江南缠绵春雨一般，雨丝飘过烟雨巷，轻柔，云卷云舒。
美玉莹光，宛若幽谷中生长着的白玉兰。
这时，止桑终于明白为什么觉着那位少将军夫人有些眼熟了。
她与沈听然，两人的样貌同气质莫名有些相似。
只不过沈听然身上肆意生长之意更甚，而少将军夫人则是一朵绽放在月光之下，泛着冷冷银光，让人有些不敢轻易接近的清冷蓝雪花。
坐在上方的庄青衍偏过头饮下一樽酒，那双水光潋滟的双眸将下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皆收入眼中，眼眸中的笑意隐隐浮动，如来拿一半悄然散开，低头抬眸间皆是风情。
余光中掠过同坐在上方的其他三人，他们各个面色紧绷，很是关注这场弯弓射桃，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视线不知不觉瞟到止桑身上，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时晴鸢之处，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双眸深处闪过狡诈的笑意。
思索几许，就在众人惊呼着择一少将军箭羽射/出之际，他抬手唤来身后站着的常山，在他耳边小声命令。
“下去让人将庄北骞同时晴鸢的过往汇写出来，找个机会递给沈婕妤身后那位明眸皓齿的公公。”
常山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望了一眼止桑，弓着身垂首细声问道：“主子，您这是？”
“让你去就是，问这么多作甚。”
见他脸上的笑意更甚，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扫了过来，常山连忙应了声喏。
匆匆退身从后方离去，心里不禁嘀咕了起来。
主子这又是抽哪门子的风，若是将陛下的过往情史递给沈婕妤也就算了，怎地是要将这消息递给一个公公。
难得那位公公是主子的线人？
可这两人私下也没有丝毫交集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挠了挠头，算了，还是按主子吩咐办事要紧。
.....
择一少将军精湛的射艺，同少将军夫人对箭羽飞速射/来不眨一眼的英勇赢得了满堂喝彩。
天子龙颜大悦，大手一挥，赏赐百千强，惹得不少大臣眼红。
姬石脸上的笑容僵住，嘴中不停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一副不可置信之状。
站在他身旁的择一强忍着喉中的痒意，面容一副云淡风轻，将骨弓放回，转身同姬石说了声见笑了。
随后便携同妻子回了他们的席坐。
座位上其他的使者，望着僵住的姬石，庆幸自己还好不是出头鸟，否则就要在各国面前丢尽了脸面。
他们心中暗暗想到，一会儿轮到自己了老实献礼就是，可万万不必做出这番自取其辱的事。
天子看着面上表情丰富的姬石，心情愉悦了继续，他缓缓开口。
“看来这骨弓也不如何。择一不过是位平平无奇年岁还不到姬使者一半的小将罢了，我泱泱诏国中比他厉害的可多着去了。”
“这把骨弓，姬使者还是自己带回辽国罢。”
说罢，他不再理会姬石二人的反应，挥挥手中，示意福生继续。
福生满是笑意地应了一声，随后便按着礼单上的顺序借着宣读了起来。
好在接下来的使者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最后到了大邑公国使者上场。
使者身旁，一位身着红衣，头发高高束起，腰间配着一把手柄上镶嵌玛瑙匕首的少年郎成了全场的交点。
少年郎不似中原那般，他微卷的浅色发丝贴着面颊，他的睫毛同隐约带着翠绿色的眼睛生得很是漂亮。
他身上穿着中原男子的衣裳，左肩是黑色暗线勾出的花簇，漫过那细琢的肩线，辗转于腰间，明艳中怒放着黑暗。
同为一身中原装扮的使者，在福生公公报完礼单后，用着有些蹩脚的中原话说道：“大邑公国祝诏国万象清明,乞辞千秋，吉祥伴随。”
说完，便拉着身旁的少年郎同天子行了个大邑公国的礼节，便准备转身回座。
两人这般干净利落倒是成了所有使者中的一股清流。
诏国同大邑公国的往来算不上频繁也算不上冷淡。
两个大国一南一北，虽开通了贸易交流的道路，可诏国的王公贵族们很是看不上眼对方那般豪放不羁的作态，另一方看不惯对方的道貌岸然繁文缛节 。
因而平日里除了重大的节日会派出使者，其余皆是互不打扰，各过各的。
天子看着眼前同大邑公国可汗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出口问道：“不知这位少年郎是？”
使者没想到庄北骞会开口，他愣了愣。
随后很是骄傲地挺起胸膛来，长满茧子的大掌拍在了少年郎的肩上，掷地有声地笑道：“这位是我们大邑公国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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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快乐嗷！！！
（过节了不会有人说俺短小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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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新人物登场：
“平平无奇少将军”择一
“满脑子我老公就是最吊的”时晴鸢
“可汗捧在手里怕摔了”大邑公国的小王子（名字还没想好TAT）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烟雨客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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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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