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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除
林春池掩下心思，将景聿和褚小天的事情处理好后，便带着金珏离开房间。
“现在的鬼真令人头秃。”
金珏叹一声，不停揉着指尖。
“如果不是自然进化...”林春池顿了顿，“那这幕后之人还真是该死。”
话音刚落，她们却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人，那人似乎早早等在这里，见到她们微笑着抬抬手。
正是顾雪。
三更半夜不睡觉，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令林春池心中有些许不适。
“顾姨。”
个中细节她不想让金珏想那么多，只好面色如常地打了招呼。
“池池，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顾雪走进，自然地给林春池整理衣领。
瞧出她有话要说的样子，林春池便找了个理由将金珏给支走，又怕外头危险，只好叫她在楼下等会儿。
眼看着金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林春池缓缓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池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顾雪倚在墙上，不再年轻的脸颊隐在阴影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在那里头知道什么了？”
林春池从来就不是绕弯子的人，闻言也是干脆利落地问道：“知道了一些，正好也有事想要问问顾姨。”
顾雪似是料到她会这样说，轻抬下巴，示意她说来听听。
“顾姨可是知道师文的身份？”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顾雪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
见林春池不说话，她又补充道：
“我以为她早就死了，况且七岁大的孩子，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真的没认出来。”
林春池微微笑起来，“可您知道苍凛是什么地方，不是么？”
顾雪没回答。
“若是师文长成了一个性格暴戾跋扈的人，那她见到我，会不会突然记起了小时候的事呢？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杀了呢？”
林春池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叫旁人想听错都难。
顾雪突然笑了出来。
“还真是长大了，骗不住了。”
林春池笑意不减，她在顾雪眼中确实是个孩子，甚至她自己也是在顾雪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与顾雪相处的时间比林成国还要多一些。
是以面对顾雪这种对晚辈的语气并无排斥，只是眸中愈冷，看向顾雪的眼神中再也不是从前的信任。
“是，来苍凛之前我调查过了，知道那孩子还活着。”
顾雪双手抄在兜里，神色自然地看着林春池。
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将林春池看做是个可以交流的成年人，而不是个随便哄哄就好的孩子。
“那顾姨是让我去...送死？”
林春池也兴起了长谈的念头，将手肘拄在栏杆上，在这逼仄的楼梯间里，准备好了接受顾雪从未表现出来的另一面。
“不是，”顾雪摇头，“你看你的归藏刀不是好用了么？”
林春池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你们七岁那年的...渡阴，出现了些意外，这个钱意州都告诉你们了吧，导致那孩子体内阴气暴动，你呢...则是被封印了所有的阴气入口，等于是个废人了。”
说到这里，顾雪轻叹一声。
“虽然你那老爹说这样也挺好，让你做个普通人，纵然会被鬼物惊吓到，也好过与那归藏融合度过高，沦落到酆司的下场。”
旋即她话锋一转，锐利起来。
“但我...和老于都不这么认为。”
林春池不动如山，不给一点点反应。
只听顾雪又说。
“归藏刀主，肩负着整个玄门的希望，应是如启明星般耀眼的存在，斩邪祟渡怨灵，唯有归藏刀主还站着，玄门才有方向，被鬼怪惊扰的凡人才有希望！”
顾雪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恨不得一同与她见证那属于酆司的年代是如何意气风发。
但林春池只是轻轻阖上眸子。
“这世间，唯有那孩子可以为你解开桎梏，我只是没想到你和她那么快便相识，甚至无需我出面便让她对你伸出援手...我自然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静静听完顾雪的解释，林春池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钱意州前辈怎么看？”
顾雪一怔，旋即深吸一口气。
“他找过我，言辞激烈要我把你带走，但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你爹的阻挠，也不在乎钱意州的威胁，更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我没有做错。”
林春池舔了舔嘴唇，干涩的嘴唇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所以你连我这个当事人也不在乎？”
顾雪没说话，但决绝的目光已经说出了答案。
林春池见状，点点头，起身向楼下走去。
“林春池，你不是这样想的么？”
顾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不想变强么？”
停下脚步，林春池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你说你为我好，可是却把我推向那样危险的境地，任由我在生与死对半分的几率中破开所谓的桎梏？”
顾雪的呼吸滞住。
“是，你可以说是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为了这些大义凛然的东西，可未免站得太高了...”
林春池回过头，一双眸子在阴影中也透出极亮的光芒，毫无退意地与顾雪对视。
“若是换一种说法呢？你们抱着某种见不得人的意图，将我带到苍凛，带到危险之中，这才是事实，这才是无法被推翻的逻辑...而不是什么狗屁玄门的希望。”
顾雪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你在说什么？”
“我说得很清楚，”林春池冲她一笑。
“你背着我爸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我念在你陪伴酆司那么多年，也念在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放你一马，林家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希望您能明白。”
“池池，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会生气，”顾雪又露出了无奈的笑意，捋了捋额边的头发，“罢了，我去和林总请罪。”
“不必了。”
林春池定定地看着顾雪那熟悉的脸颊，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顾姨，我明白日久见人心，或许你在过去的二十多年来都是真心待我，可我也明白人的善恶俱在一念之间，我不会任由一个想要伤害我的人继续留在身边，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我会给你转笔钱，足够你余生挥霍，放心。”
顾雪向下迈了一步，脚下踉跄，脸色倏地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春池。
“什么意思？”
“我且不论你有什么意图，也算你真的不知道于清秋做的手脚，自然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外人，我留你一个清清白白。”
饶是心中怒意正盛，但林春池还是见不得顾雪这副模样，遂转过身子，不做停留地往下走去。
唯有冷淡的声音回荡在此间。
“你被开除了。”
-
【沉鱼客栈】
天台上，师文和钱意州一直在冷风里坐着。
直到瘦瘦巴巴的钱意州打了个喷嚏，又拢了拢身上的长袍，终于撑不住了。
“小文，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师文不语，从茶几下的小柜子找出一瓶酒和两个清洗干净的玻璃杯。
“喝点？”
钱意州揉了揉冰凉的鼻尖，“整点！”
三两杯下肚，仿佛连晚风也温热起来。
“你怪我们吧。”
钱意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口中冒出的白气出神。
“事情发生了，怪罪你们还有意义么？”
师文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度数不低，但她全然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往肚子里灌。
钱意州今晚似乎要把过去二十多年来没叹出来的气都给攒一块了，一声叹就一口酒，很快便红了脸。
“你是个好孩子。”
师文也感觉到些许醉意，闻言她微微扯了下嘴角。
好孩子。
她不想说过去的事情，开口问：“师叔有师父的消息么？”
钱意州抬手正要往嘴里倒酒，闻言从指缝间掀起眼皮，诧异地看了眼面色淡淡的师文。
“你还找那老头子？”
师文一时竟答不上来。
换做旁人，怕是会将师南君当做是仇人，毁了一个七岁孩子的一生，这罪债可够深的。
但师文却觉得莫名苦涩。
“人总要有个盼头吧。”
她这样说。
随即她面前突然闪过林春池的脸，和那柔软的手指，轻轻缠绕在她手掌心时的触感，心中一动。
“或许是有些话，总想要当面和他说说才好。”
钱意州沉默半晌，喉咙咽下烈酒带来的灼烧感，才道：
“阴阳蛊于南君而言，便是可以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东西，他这个人呐，一根筋，轴得很，他的妻儿，儿媳妇...都死在鬼物手中，我要是他，早就退隐江湖，那些狗娘养的鬼物，谁爱管谁管，受这鸟气！”
师文一怔，她倒是第一次知道师南君的这些往事。
“我的意思是...阴阳蛊碎了，他估计也是没了。”
师文垂下眸子，低低地嗯了一声，覆有薄茧的指尖不断在酒杯上碾来碾去，泛起青白。
“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没了便没了罢。”钱意州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许是没拿稳，袖摆渐湿，透出股酒气来。
“以后有什么打算？”
师文盯着手中的酒杯，从那清透的水面上看到些许自己的轮廓，不由得生出些许恍惚来。
“找家人。”
不曾想，须发尽白的老人闻言却是一顿，连握杯的手都抖起来，他直直地看着师文，看着师文出落得如此亭亭，透过眸中莹润的水泽，仿佛看见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小豆丁。
被师南君抱在怀里张牙舞爪的小模样，真的甜到人心里去了。
师文一抬头看见钱意州神色动容，不禁一笑。
“师叔不必如此，我也只是说说，找师父都找不到，家人就更难了...与这大好河山一对比，苍凛都显得局促了，大概会去各个地方看看吧...和师妹。”
钱意州苍老的脸上升起笑意，欣慰又唏嘘，“老九若是看见你，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他的笑声越来越清亮，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一幕，浑浊的眸中也涌出神采，一扫先前的疲顿，他将酒往地上洒去。
酒杯轻轻在桌面上一磕。
笑问：
“你可知，你为何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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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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