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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十二月,入夜寒风。冷帐,孤灯。
“噗”。风响,又掀了账门,一阵呼哧乱窜。
苏临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竟然感觉有点冷。
“哑头儿,还得等多久啊?”帐子外面又有谁在催,“半天只够五个人,太慢了!”
“你爱等不等,就只能这样儿。”那哑嗓子大势道:“不等就滚,后面人多着呢。”
那人赶紧说:“别别别,头儿,我等,我等。”
这是第几日了?苏临模糊听着外头吵吵,恍惚盯着手臂上粗制滥造的抽血管。
自打那天,一群看门的打死了那条狗,反而不约而同的相信这血真能壮阳补亏,要不然,这一条狗怎么费了这么多人?
一群看门的都想了:补,这是大补,立马见效的那种。
那哑嗓子的一下子得了吹捧,一群看门的七手八脚,瞎嚷嚷着也要尝尝。又不能把人弄死了,索性不知从哪儿搞出个抽血管,半天搞一碗,一碗还要匀五人。
好家伙,那个阵仗,活像狗疯了要食人。
“哎吆,不得了。”帐门一亮,哑嗓子又哼着小调走进来,道:“第三天了,居然还挺得住,不愧是天上的。”
唇色发白,苏临冷笑道:“自是,还叫你们失望了。”
“呵,我们可没想让你死了,”哑嗓子讥讽道:“要不然可怎么交差?不过是按照向大人的吩咐,好生对待你。”
“啷”一声,哑嗓子端走瓷碗,又给他换了一个大的,还是小调阔步走出去了。
“来了来了!”哑嗓子喊着:“轮着谁了?”
推推搡搡脚步声,不一会儿,又听见谁说话:“我天,这也太腥了吧?”
哑嗓子道:“爱喝不喝,不喝给下个。”
“真血啊,”还有个嘀咕一句:“要不是真能补,我才不喝。”
“咦!你喝了?什么味道?”
“哎吆,你满嘴都是血,吓死人了!”
外头吵了一阵,又安静下去,只有篝火啪啦啪啦烧。
“哎,你做什么非要拉我和守夜的换岗?”有人在问。
“嘘!”另一个立马叫他噤声,道:“你小点儿声,别给他们吵醒了!”
前面于是小声问:“到底为什么啊?这大晚上的。”
“你少问,”后者道:“看在咱们是兄弟的份上,你等会儿赶紧跟我走。”
“走?”前面疑惑道:“走什么?”
“别在这儿看门了,”后者说:“再这么下去,说不定隔两天就要丢命了。”
前面惊问:“啊?怎么了?为什么呀?”
“都说了,少问!”后面的说:“反正我可告诉你,呆在这儿,你活不到明年。”
前面的犹豫一阵,又低声说:“那到底怎么了,你总得说说吧,不然我怎么信你?”
“害呀!”后面责怪一声,悄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另一边的那个,跑了!”
“跑了!?”前面惊愕道:“什么时候?”
后面的小声说:“好几天了吧,估计有个六、七天了?”
“六、七天?”前面又惊道:“那岂不是向大人还没走之前?那怎么没人传话呐?”
“说是为了封锁消息。”后面的低声解释道:“你想想,要是里面这个知道咱手上没人了,那还得了?”
前面赶紧问:“那,那他现在要是听见,岂不是......”
“不会,”后面的说:“这么大半夜,他又放了这么多血,我刚才瞅了一眼,看他好像昏了。”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隔半响,前面的才又开口。
后面的说:“我那边的一个兄弟偷偷传信过来,叫我赶紧跑,不然啊,没准咱死到临头还蒙在鼓里。”
前面顿一下,又开口:“那向大人去那边其实是......?”
“就是啊。”后面又说:“没准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急匆匆过去了。”
“可,这也不能吧。”前面的稍稍冷静了,问:“那边那么多人,他怎么跑的?”
“谁知道呢?”后面道:“早说了,那边那个就一般人。废话少说,你走不走?”
前面那个想片刻,道:“你保证这是真的?要不是,咱那就是叛逃,要降罪的。”
后面说:“不信算了,反正我走了,你随便吧,丢了小命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哎哎哎,”前面赶紧开口:“走,我走。”
外头一阵窸窸窣窣,苏临微睁了眼,轻轻缓了口气。又是一阵寒风,野蛮吹开一缝帐,隐约见到外面腿脚晃来晃去。
篝火还烧着,模糊听见有谁鬼鬼祟祟行步。
“喂,你,哪儿来的?”看守突然低声开口,“在做什么?”
“啊?啊!”被问话的吓了一跳,颤巍巍道:“长,长官,在下,在下是不小心迷路了,不是,不是有意!不是有意啊!”
苏临蓦地一颤,眼眶突然酸了。
外面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他恍惚喃喃一声:“蒋安......”
“你闭嘴!”前面那个怕他吵醒别人,赶紧道:“你要去哪儿?”
“这,这,不瞒长官说,在下是头回来这儿,也不知道约我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哎,”方才后面那个悄声说:“你看他这胆寒样儿,管他做什么?反正咱都要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
前面那个没再说话,又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两人应当是没管了。
苏临盯着那账门,一直到那里伸进来一只手,像是慢动作一样,一片昏黑里甚至看清了那上面的靛蓝色水纹。
他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拽掉手臂上的抽血管,把地上盛了血的瓷碗藏开。
人影小心翼翼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花燃?”
苏临莫名笑了,轻笑,应他:“嗯?”
蒋安突然伸手抚上苏临的嘴唇,皱眉问:“你这是?”
苏临赶紧拿开蒋安的手,说:“无妨,这里有点冷而已。”
蒋安沉默一阵,突然抬眸问:“他们做什么了?”
不知道自己哪儿说漏嘴了,苏临只说:“没有。”
蒋安看他一眼,咬牙开口:“他们......给你放血?”
愣,苏临赶紧说:“怎的可能?你想多了。”
“哗”,帐门又开了,那哑嗓子走进来。
“是你干的?”蒋安突然站起来问。
“害,你谁啊?”哑嗓子吓一跳,“怎么在这儿啊?”
“你是来......”蒋安看着他,迈过去一步,说:“拿血的?”
“哪儿来的?有病?”哑嗓子又吓了,道:“你再过来我喊人了!”
“蒋安!”苏临慌忙抬手想拽住他,谁知这突然一动,竟是一阵头晕。
蒋安赶紧折回来蹲下,轻轻扶着他,问:“没事吧?”
摇摇头,苏临开口:“没事,你别管那人。”
哑嗓子一愣,反应过来折身就想往外喊。苏临眼神一动,直接给他捆得声音都不敢有。
“对不起。”蒋安看着苏临,突然低声说。
苏临愣神片刻,摇摇头:“都说了没事。先离开这儿再说。”
蒋安看他一眼,问也没问,直接给人横抱起来,道:“好。”
苏临慌忙开口:“蒋安,用不着......”
账门却是又一开,哑嗓子立马叫起来:“向大人?向大人!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苏临赶紧盯紧向言,怕他突然有什么动作。
向言看着两人,好一阵没说话,突然转问那哑嗓子:“为何这屋子里这么大的血腥味?”
“这,”哑嗓子说:“向,向大人,我们依您的吩咐,叫这家伙受几天苦而已。”
向言咬牙:“什么?”
哑嗓子慌问:“向,向大人?”
“向如许,”蒋安突然沉声开口:“我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做这种事。”
向言沉默半响,开口:“所以呢?”
“让路吧。”苏临插话进去,道:“你根本拦不住我。”
哑嗓子不知死活,又叫道:“向大人,不能放啊,放了他们,天子会怪罪的!”
向言突然伸手,慢慢合拳。
“向,向大人?”哑嗓子被一股力勒紧,一瞬间脸色紫红,眼睛翻白。
一阵垂死挣扎,哑嗓子最后动弹两下便没了声息。活像一根扯烂的死树皮筋。
向言这才咬牙开口:“行,放你们走。”
蒋安看那死了的人一眼,没说一句话,抱着苏临往外面去。
向言没跟出来,一直到两人走远,连那些营帐都不见影了,才突然听见一片鬼嚎声,像是杀畜般。
苏临皱眉问:“他把那些人都杀了?”
“不管我的事。”蒋安只说,又低头轻声问:“现在去哪儿?”
苏临轻微叹气,道:“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行,还有,我能走。”
蒋安压根不回应,只换了方向继续抱着他走。
“蒋安,”苏临无奈又轻声开口:“我说我自己能走。”
蒋安看他一眼,终于停下来,很认真道:“我不能。”
苏临愣一阵,问:“啊?”
蒋安一本正经道:“不抱着你,我自己不能走,那你说怎么办?”
苏临盯着他,一阵暗想:果然,这白痴还是这般欠收拾。
但最终败下阵来,苏临认命般道:“你抱着走吧。”
月色颤巍巍的,又一阵寒风吹过来,苏临下意识蹙了下眉毛。抱着他的手环得更紧了些。
有些冷。他暗瞥一眼蒋安,估计是偷跑出来,也没穿什么厚衣服,轻微叹了口气:这家伙只是个凡人啊。
眼前亮了火,一阵暖意,蒋安顿了顿,问:“还是很冷?”
苏临扯谎道:“嗯。很冷。不点火太勉强。”
停步,蒋安看着他一阵,突然低头吻在他额头上,低语道:“谢了,小神仙。”
苏临抿嘴不搭话,只动了动喉头,暗暗郁结:自己到底为什么总是骗不了人?
又走一阵,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总之模糊看不清。
蒋安想了想,委婉问:“你现在这样去那地方,不勉强吧?”
苏临瞥他一眼,淡淡道:“不会。”
“哎,”放心些,蒋安又开口:“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苏临应道:“四方花海,一般就唤作四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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