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

　　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五名身着警蓝色制服的人，顾晴明觉得不仅是自己，就连整个X医大的底线都正在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
　　顾晴明压着火，问为首的那个人：“你刚说什么？”
　　曹宇：“我说，麻烦顾教授您靠边休息一下，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公务？”顾晴明冷笑一声，“逮捕令都拿不出来还敢跟我提执行公务？你们执的哪门子公务？”
　　曹宇笑笑：“我想您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抓人的，只是来请你们X医大的江城跟我们走一趟。”
　　请字还特意加了重音。
　　“不是来抓人的？”这话顾晴明会信才有鬼了，不是来抓人的派这么多人来是几个意思？不是来抓人的怎么一个个脸上都写着“强制带走”四个大字。“你以为我们X医大的人是你们想请就能请的吗？今儿有我在，人你们是请不走了，回去吧，替我转告你们刘局，就说我说的，以后要请我们X医大的人，让他自个儿来请，你们几个还不够份量。”
　　曹宇礼貌的点点头，“好的，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下次我们会注意的。”说完扭头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还楞着干什么？人顾教授都同意了，还不赶紧进去请人。”
　　“我看你们谁敢！”顾晴明拦在他们面前，扭头看向曹宇“夸赞”道：“你理解能力真好啊，我话里没有的意思你也能悟出来，你们刘局让你做个刑警队长还真是屈才了。”
　　曹宇笑呵呵的打太极道：“您也知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刑警队长，没什么实权，就是个吃苦跑腿的命。您何必为难我呢？请江城跟我们走一趟，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也只是听命行事。唉，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嘛。麻烦顾教授要么行个方便，让我把人带回去，把差事了了，要么烦请您亲自跟我们局长说一声，我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十分钟后，顾晴明怒气冲冲的挂了电话，要不是念在故意损坏办公用品需要赔钱的份上，他早把电话给摔了。
　　什么叫“逮捕令算什么，你要是要老子明天给你批一沓”，听听，这话居然出自一个市公安局局长之口，简直闻所未闻！
　　与此同时，曹宇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接通的瞬间，刘青的呵斥声已经迫不及待的蹿进耳里，要不是隔着手机，估计这会儿唾沫星子都够给曹宇洗把脸的。“曹宇，你小子怎么熊的连个人都带不过来，我告诉你，今天要么你把江城给我带过来，要么把你的辞职信和警衔给我拿过来。怎么带人那是你的事，办法你自己想，半个小时之后见不到江城，老子唯你是问！”
　　还没等曹宇开口，刘青已经撂了电话。曹宇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顾晴明，指了指手机，“顾教授，您也看到了，我也是没办法，希望您能理解一下。”说完扭头对身边的人指挥道：“进去带人。”
　　顾晴明寸步不让：“我看你们谁敢！”扭头冲旁边早已吓傻的邹老师呵道：“叫保安！”
　　曹宇笑笑，扭头对身边的人嘱咐道：“等会儿动手的时候都给我收着点，伤了X医大的工作人员我们局赔不起的，听清楚了吗？”
　　“明白！”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有一个温润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跟你们走。”
　　顾晴明气极：“江城，你给我进去！”
　　曹宇感激的冲江城点点头：“谢谢您的配合。”
　　江城笑着回应：“哪里，应该的。不过能不能麻烦你们告诉我要带我去哪里？”

　　X市一院急救中心手术室门口，几个警察愁容满面的等着。
　　刘青皱着眉，烦躁不已的冲胡子呵道：“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会儿，老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干什么，走的我心慌。”
　　一向顺从的胡子头一次顶嘴：“刘局，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坐不住啊！”
　　废话，这个节骨眼上谁能坐的住！
　　刘青心烦的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又突然想起这是在医院，全楼禁烟，又悻悻的把烟塞回烟盒。
　　安静的能听到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刘青抬头，看着飞奔到自己面前，满头大汗，焦心的一脸惨白的人，重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淡淡的开口说了两个字：“来了。”
　　江城的唇开开合合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最后终于有了声音，却抖的厉害：“……他怎么样？”
　　刘青指了指手术室，“进去已经二十多分钟了，身上四处中弹，两处骨折，失血过多，医生说还有些脑震荡，现在正在抢救，具体情况要进一步检查后才能清楚。”顿了顿，又道：“知道为什么把你找来吗？”
　　江城摇摇头。
　　“因为你是这小子填写的、唯一的，紧急联系人。”
　　警察这一职业能成功挤进社会公认的十大高危行业的榜单，且排名仅次于煤矿工人和危险化学品制运人员不是没有道理的。尤其是刑警，谁也不知道突如其来的下一个任务会有多危险，会不会危险到直接把自己这条小命交待了。所以，每个刑警在出任务前，办公室都会跟他们再次核对一下紧急联系人信息是否正确、有没有变化。
　　周正的紧急联系人那张表里，除了填着江城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之外，其余全是空白。
　　办公室的警花看着周正大面积空白就交上来的表，又短暂思考了下周正那不好惹的面相和深厚怼人功力，打了个寒颤后，果断转身去敲了局长的门。“刘局，周正这紧急联系人只有个名字和身份证号根本不行啊，要真有个什么事咱们怎么联系他家人？您看，要不您跟周正说说让他把表再完善一下，或者让他换个紧急联系人？”
　　“不换，就他。”
　　虽然一早料到了周正会断然拒绝，刘青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周正叼着烟，苦笑一声：“我要是能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的联系方式，我就不穿这身警服了。”
　　刘青板着脸教训他：“敢情你当警察的初衷就是为了找你那位失踪的朋友？”
　　“不然呢？”周正反问，顺口纠正他：“不是朋友，是男朋友。”
　　刘青和办公室那位警花一起拍案惊起：“男朋友？！”
　　周正瞥了眼受惊的两人，淡然道：“怎么，有意见？”
　　刘青：“你这也太……”
　　“离经叛道是吧？”周正嗤笑一声，“你们一个两个还真是词汇量匮乏的可怜。”
　　刘青：“周正，你……”
　　话还没起头，就被周正堵了回去。
　　“我读了四年警校，法律条款学了个遍，就是没学过禁止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的法律。我爱的人凑巧跟我一个性别，我能怎么办。”顿了顿，把手中的烟往桌上的烟灰缸里一摁，又道：“如果爱一个人在你们看来算是件离经叛道的事的话，那这本经、这条道我还叛定了。也麻烦你们帮我给局里其他人带个话，随便私下怎么想、怎么说我都行，但当着我的面最好还是收敛点，我这个人脾气爆点火就着，听不得什么批评教育的话，小心眼儿、爱记仇有时候还特不讲理，嘴上和手上都吃不得一点儿亏。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被我当众撂翻在地那多现眼，你们说是吧？”
　　刘青：……
　　警花：……
　　江城忍不住笑了笑，这行事，这作风，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正哥没错了。
　　刘青望了眼手术室，“叫你过来还有一个原因，这也算是我跟周正那小子的约定吧。”说完，扭头看着江城，缓缓道：“我答应他，要是有一天他因公殉职，我会穷尽我所有的手段、人脉，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把你拽在他墓前，按着你给他磕上三个头，说上句对不起，再流上几滴眼泪。”顿了顿，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每次局里有任务，那小子都抢着去，拼的跟什么似的，好几次我都觉得他有点故意赴死的意思。我想，大概那小子自己有时也灰心的很、害怕自己有生之年等不到你回来，才所幸拿自个儿的命来博一博吧。”
　　刘青的每个字都说的很平淡，但砸进江城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种力道。“震撼”两个字，已经远远不足以形容江城此刻的心绪了。
　　就在江城打算再向刘青打听一些周正的事情时，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名护士急匆匆的跑出来，冲着他们喊道：“你们谁是病人家属？麻烦到我这儿来把病危通知书一签……”
　　病危通知书？江城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走廊那头传来了“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人被绊倒重重摔了一跤。
　　江城扭头去看，印象中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一直端庄、精致的周妈妈，此刻正面色惨白的扶着墙跪在医院走廊的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手术室还亮着的灯，嘴唇抖了又抖，许久，爆发出一声凄厉、沙哑的哭喊：“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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