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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塌方严重，断水剑和我母亲的遗体失窃。”宋谨尘话说得轻描淡写，手心却密密的全是汗。
顾泽摸了摸鼻子，淡然道：“东西没有失窃，是我得到消息早早将断水剑和公主遗体转移出来，你大可放心。”
“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宋谨尘不想顾泽会这样痛快地承认自己所为，神色如常得仿佛这件事并无不妥。
顾泽一笑：“我原本是想告诉你，可是一直值外勤，有些话实在不好在电话里说。”话说到这话锋一转，他忽然问道：“你是怪我自作主张？”
宋谨尘不知为何忽然对顾泽的话生出一丝厌恶来，他撇开目光道：“原本也该你做主。”
顾泽倒也不多解释和计较，说道：“我指的并不是这件事。”
宋谨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
“听闻大公主，哦，也就是瑾翊之前被指婚的未婚夫秋苑浚还活着，如今正掌管着武林中的蓬莱派，近些日子会带弟子回朝任职。”顾泽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宋谨尘，有意将每个字咬清，说得缓慢。
“这是好事。”宋谨尘道：“只是这些事和我们似乎没有关系。”
顾泽听罢一笑：“我只是觉着和你有关，既然你觉着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吧。”
“那是我和瑾翊的事，你不用操心。以今天的情况，秋苑浚是否存在对她来讲根本就无关紧要。”宋谨尘的话却说得很快，他根本不想跟顾泽讨论这个问题。
“可是我还听说秋苑浚此番回朝是为了请旨和大公主完婚。”顾泽好似是听了宋谨尘带有情绪的话后忽然改变了主意，步步紧逼地说道。
宋谨尘神色一动，却很快说道：“如今这件事他说的算不得数。”
顾泽神色一顿，向沙发垫子上靠了靠：“你跟我说话生分了许多。”
“你多心了。”宋谨尘说着站起身来：“我本是担心煜冉，既然他没事，我该回去陪着瑾翊了。”
“你和煜冉竟为了她和瓶雨摊牌？”顾泽见状也马上站起来：“既然说过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为何还这么独断独行？”
“独断独行？”宋谨尘闻言心中积聚的一切极端情绪突然在这一瞬间爆裂开来，他神色一顿，一把扯住顾泽的衣领：“我为着一句草芥人命和独断独行险些和我父亲闹僵，你如今竟还敢将这种只适合你的黑锅扣在我身上！你是不是一定要弄得我和他决裂你才甘心？”
“你，早晚得和他决裂！”顾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听说宋言礼是因为你私自带人去塔索沃寻找皇族之血而打了你，真是难得。”
宋谨尘冷笑了一声，放开他的衣领：“难得让你看笑话，但是我提醒你，你......”
话说到一半，风绝宫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石料与石料间的摩擦声贯彻了整个宫殿。
当宋谨尘迅速站起身来时，恰恰对上了宋言礼望向他的复杂眼神，心中不由一沉。
他不知道宋言礼在宫门口站了多久，更不知道这些不该告人的话究竟让宋言礼听去了多少。
风绝宫由于复杂灵能的覆盖，隔音环境十分好，若是关闭着大门，即便室内闹翻了天，宫外仍旧是寂静一片。
然而这对于风绝宫的历任主人却是没有用的，对于宋言礼而言倘若他愿意，他能听到风绝宫任意角落的微小动静。
宋谨尘心中暗骂自己的不小心，竟在这个敏感的地方持续与煜冉和顾泽讨论这些敏感的话题！
他干望着宋言礼，却在宋言礼失望目光的注视下渐渐败下阵来。
他低声对顾泽说：“你先出去。”
顾泽严肃地看着宋言礼，却对宋谨尘的话无动于衷，反倒对宋言礼说道：“宋言礼既然已经听到我们的谈话，事情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
宋谨尘听着顾泽的话突然神色变得嫌恶，不等顾泽说完便一拳重重落在顾泽脸上：“我让你滚出去！”
顾泽乍被宋谨尘一拳打断了要说的话，很快按了按被打得发麻的下颚，急道：“你怎么敌我不分…….”
“我们是父子！”宋谨尘仍旧抢着将他的话打断，加重语气道：“非要论敌我，那么你是‘敌’，我们是‘我’！”
“好！”顾泽冷眼看着即将到爆发边缘的宋谨尘，却终而还是理智打败了情绪，他缓和了语气：“你们谈，告退！”
顾泽狠狠按了一下唇角，大步走出大殿，将门重重带上。大门突然闭合的巨响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回荡了许久不曾散去。
宋言礼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自那日他因着种种原因鞭打了宋谨尘后，父子二人还未曾正式谋面——当然，宋言礼此时此刻并不因曾对宋谨尘施暴而存有丝毫的歉意，反倒是方才恰巧在门外听到的一些令人不好辨识的话让他觉得有些窒息感。
惑明？瓶雨？瑾翊？
除了身份之别，宋言礼并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何渊源。
而宋谨尘此时心中却不如预想的那样翻江倒海，反倒平稳了心态开口道：“我知道很多事情欠您一个解释，但请相信我今日的沉默是对您、以及对宋家的保护，我…….”
“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好，凭什么说保护宋家？”宋言礼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却觉得此时听着宋谨尘的话他是感觉窒息的，仿佛这个儿子，二十几年来，从头到脚都完全不在他的控制、甚至是了解范围内！
至少在他推开风绝宫大门的一刹那，他觉得宋谨尘的眼眸是陌生的，那一潭深水中好似藏着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他永远触及不到的历史。
他忽然觉得心底阴冷无比。
“我……”宋谨尘张嘴想说什么，然而对上宋言礼质问以及失望的眼神时却突然语塞。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如今之势，不论他对宋言礼说什么，换来的也只会是更多的失望和伤害罢了。以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宋言礼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呢？亦或者，他自己都找不到一个能信任自己的充分理由。
宋言礼似乎未曾指望宋谨尘说什么，只自顾自地说道：“昨日在瓶雨寝殿发生的事情传到我耳朵里已经是一些旁枝末节，我只问你，惑明于你真的重要到可以连命都不要？”
“惑明……”宋谨尘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仿佛只是说给他自己听，但他突然神色一动，猛地对上宋言礼的目光：“我不能自私到看着煜冉送命！”
“顾左右而言其他！”宋言礼将手中的一把折扇重重摔在茶几上！
宋谨尘突然一个激灵——他竟一直没有发现原来宋言礼进来的时候手中竟是拿着东西的！而这……
他不禁伸手将那折扇拿起展开。
折扇的扇骨是纯金打造，看起来华丽却不够结实，上好的米色丝绸配上精细的双面绣。细柳配寒梅，这两个原本不该在同一季节出现的植物在画面上显得并不协调。
但他的神色徒然一振！
“这是……”他木然看着宋言礼，目光中的惊诧和疑问尽显。
折扇是惑明惑明朝历125年，赋仟翊赠与劭泽，于126年冬在战场遗失。
他竟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却阴差阳错地辗转到了宋言礼手中！
宋言礼唇迹隐约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你果然认识！”
仿佛在他拿出这把折扇之前早已料到了宋谨尘的反应，以至于真正得到答案之际竟不觉得惊讶以及气愤，而此时遗留的只是蓦然得到预知答案的释然与恍然大悟。
宋谨尘看向宋言礼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这一刻终于被揭穿，反而没有了预想的惶惶不安与手足无措——他本也该对这个结果坦然视之，而不是遮遮掩掩。
“我预想中的你是更发扬踔厉的，不想做起事来这么投鼠忌器。”宋言礼对上宋谨尘的目光，突然觉得那目光中早已没有了以往出于晚辈的恭谨与仰慕之色，取而代之的反倒是高视阔步的傲然。他挫败一笑，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说道。
事实上宋谨尘不曾对宋言礼有半分不敬，只是这一来一往的话语中，他突然想将一直埋在心底的事和盘托出。他也不由自嘲道：“一个被盖棺论定的人，即便今日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也一定是脱胎换骨过的。”
宋言礼细细打量着宋谨尘，却觉得此时的宋谨尘已经和他所悉心教导数年的独子大相径庭。这一刻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对他来讲不仅是陌生的，而且隐约之中还带给他一种难以形容的锐气。他突然觉得以往冥冥之中施加给宋谨尘的压迫感在这一瞬间都被回敬了自己，不由得瞥开了目光。
“这扇子……”宋谨尘突然觉得握在手中的折扇很灼手，又将它放回茶几，问道：“能说说它是哪里来的吗？”
宋言礼倒：“界内有个叫烛摇的高阶灵能者昨日召我去她寝宫细谈了这件事，似乎很想确定你的身份。”他说着见宋谨尘神色动摇，话锋马上一转：“非亲非故的，我并没有帮她的打算。”
“烛摇？”宋谨尘忽然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仿佛被遗忘在脑海的某一个角落，忽然就抽不出来一般。半晌他忽然瞪大眼睛：“是在惑炎战争之前上位的高阶灵能者吗？”
“这我不清楚”宋言礼摇了摇头：“但是在她寝殿一切可见的布料上都刺有一朵火红色的久雨花科植物，不知你是否认识这个标志？”
“久雨花，”宋谨尘闻言忽然心中一动：“红色赤鸢花.......”
惑明历史上确有一名高阶灵能者酷爱这种花，在她的每一件衣物上都能看到这样的刺绣，而这个人，就是当年灵家次子灵流的生母，来自于灵界幻北的退位灵能者徽静夫人！
如果他没记错，徽静夫人的灵界名应当就叫烛摇！
“她说她不会见你，只想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宋言礼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仍旧能从宋谨尘深入鸿沟的眸子里看出他的意图，开口提醒道。
宋谨尘忽然被宋言礼的话一点，回过神来：“知道这些对你并不好，你何必要趟这浑水？我只是希望日后若真有失败的那一天，能够和你撇清关系。”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旁人可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觉得我们宋家都是因惑明而生，要打击也会斩草除根，连带着我一起。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我是局外人呢？”宋言礼道：“我倒是后悔帮你扣下那个素馨，现在想来那个素馨既知道我们是父子还要来向我告密，无非就是她的主子想探探我是否真的知情。”
“那时你是为宋家着想，只是……”宋谨尘说着忽然顿住，他干望着宋言礼，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才说道：“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面对你。如今除了抱歉，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宋言礼听着他的话沉默着，垂下眼盯着那把折扇，久久无言。
宋谨尘感觉很奇怪，此时他对宋言礼本该恭敬之余更多的是抱歉，然而似乎这番谈话过后，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站位应当有什么变化。
他突然屈膝跪下。
听到膝盖与地面突然碰撞的声音，宋言礼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躲开，身子却麻木了一般动弹不得。
半晌他苦笑了一下：“你这是在逼我！”
“不！我是想说，我们的关系不该因着这些可有可无的因素而改变！”
“你别妄想我会帮你，或是为惑明人开路！”
“我只是想说，你不该将我当成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宋谨尘强调道：“今日我跪在这里，我是宋谨尘！和你所听到的那个古老的传言没有任何关系！”
宋言礼听着突然就不能淡定，他蓦然起身一抬手将那金折扇狠狠甩到地上：“但是你从头彻尾都在做那个人该做的事，负那个人该负的责任！你说你和他没关系？”
茶桌上的一套玻璃茶具应声碎落在地，宋言礼犹自不能冷静：“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我！你是在利用我！利用宋家的地位为你所谓的‘事业’铺路！你可曾真的把我当做你的父亲？”他突然忍不住冷笑道：“是啊，论起资历，你甚至比我要老练成熟，你怎么就甘心屈膝在我面前和我攀亲戚？你是觉得我仍旧有利用价值吗？”
宋言礼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又快，宋谨尘听得心中十分难过。他从未想过原来真正伤害宋言礼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沉默！他一直利用宋家独子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在幻北站住脚，接近很多他原本永远不可能接触到的人！宋言礼或许说得没错，这些年他纵使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尊重宋言礼，而事实上对他的利用却远远超过了尊重！
他迟迟伸手捡起了那把折扇，又死死握紧：“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倘若炎海人不将惑明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不高昂着精神要称霸灵界、称霸世界，我难道还要强迫自己对他们赶尽杀绝吗？”他的手攥得很紧，这么近的距离下宋言礼几乎能听到他指节的咔嚓声：“炎海人的野心，绝不仅仅针对着惑明！惑明王朝于他们而言只是个开始而已，如果不及时制止，他们还会占领这世界的更多土地，以至若干年后这星球上的所有居民都会流着他们炎海人的血液！”
宋言礼忽然沉默。他很快从宋谨尘的话里找到了惑明人励志崛起于世的根源——文化侵略。炎海文化正在这个时代疯狂肆虐在惑明王朝的大街小巷，他们的巫师、他们的信念在辰烛女皇被迫签署停战协议的那一刻开始一点一滴地被炎海人击毁着。而他们传说中最引以为傲的护天军——带着他们翼族人特有的巨大羽翼翱翔于天进行陆空一体战的伟大军种，在这个重型武器飞速发展的时代被很快淘汰下去。如今的他们正在炎海灵能者的强制压迫下以一种令人惊异的速度衰败下去。
正如他所见过的一切惑明人所言，他们等不起了！
生在那样一个拥有美丽历史的国度，他们又怎么能够放任承载了自己一腔热血的土地被他们的仇人焚毁？
“我曾在蔚瀚英面前发过重誓，即便不能守在那里，也永远要保护着我们的大好河山不被侵略者摧毁。如今的灵界，能顾脱颖而出心向惑明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即便是山穷水尽，我也必须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负责任！”宋谨尘见宋言礼目光松动，继而说道。
“所以你的责无旁贷，就是要伤害以及牺牲这里很多真心待你的人？”
宋言礼的问题很尖锐，听得宋谨尘心情更加沉重。他干望着宋言礼：“事出从权，很多时候我比你更没得选。”
“你……”宋言礼刚刚想说些什么，未等开口，硕大的宫殿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转眼间支撑宫殿的数十根直径七、八米的坚固石柱不同程度地开始出现裂纹，并在三秒之内迅速崩开！
宋谨尘和宋言礼心照不宣地很快撤离出这个危险的寝宫!
碎石开始从宫顶不停地滚落，这座石质的宫殿很快便如破旧的民窟一般孤独矗立在凌昼峰的半山腰上。
当他们二人站在这宫殿外面看着在剧烈震颤下迅速崩塌的建筑，他们蓦然发觉，此时不仅仅是风绝宫，出去峰顶上的帝君居所，凌昼峰上的所有宫殿都在这巨震中不同程度地坍塌着！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竟将这布满高阶灵能者所织强大灵结内的绝大部分建筑击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此时所有人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这怪力的来源，但却都不约而同地狠狠紧张了一下。
幻北的所有电路瘫痪下去，只留得帝君居所召集紧急集会的冰白色光芒直射在各个宫殿的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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