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

　　婚后某个慵懒的夜晚，沈亦柔靠在萧毅怀里，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他睡衣的纽扣。
　　“萧先生。”她声音带着一丝睡前的软糯。
　　“嗯？”萧毅放下手中的书，低头看她。
　　“还记得同学会之后，你休假那一个月吗？”她抬眼，眸中带着些许狡黠，“我态度那么差，处处给你冷脸，你会不会……挺委屈的？”
　　萧毅低笑出声，手臂收紧，将人往怀里更深地带了带，下巴轻蹭她的发顶：“态度差吗？一点都不觉得。”
　　“哦？”沈亦柔挑眉，“萧参谋长现在境界这么高了？”
　　“不是境界高，”他声音低沉含笑，“是看得明白。看似你在拒绝我，实则……每一步都在给我台阶，在给我机会。”
　　沈亦柔来了兴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指尖点在他胸口：“觉悟这么高？那说说看，我都给了哪些机会？我看看萧参谋长的战术复盘对不对。”
　　萧毅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眼神陷入回忆。
　　“还记得第一次给你送早餐吗？”
　　“嗯。”
　　“我问你，顾景然是不是你男朋友。你当时怎么回的？——‘如果是呢？’”他模仿着她当时清冷的语调，眼里却满是笑意，“你看，你没直接说是。你甚至没干脆地承认他是。你把这个假设抛回给我，就是在告诉我，他不是。你让我自己选，是知难而退，还是继续前进。你要是真不想搭理我，一句‘是’，我就全剧终了。”
　　沈亦柔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继续。”
　　“还有第一次吃完饭，你和我说，‘吃个晚饭，和谁吃都一样’。”他看着她，目光深邃，“我的解读是，你这话更像是在告诫你自己，冷静，别动摇。而不是在告诉我，我无关紧要。”
　　“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沈亦柔耳根微热，别开视线。
　　萧毅低笑，继续列举：“还有，你口口声声说‘过去就让它过去，何必呢’。呵，我要是真顺了你的话，说‘好，过去了’，估计你就真的让我‘过去’了。你嘴上说着放下，其实是在试探我放不放得下。”
　　沈亦柔终于忍不住弯起嘴角：“确实。选择权交给了你。你非要继续，我就给你机会。你不继续，就结束了。”
　　“哈哈哈，”萧毅想起什么，笑得更愉悦，“你还记得你后来说了啥吗？‘随你’。哈哈哈，这不就是默许，就是给我机会吗？”
　　“贫嘴。”沈亦柔嗔道。
　　“还有，你问我还有多少天结束休假，我说25天。你当时什么反应？‘还得折磨25天’。”他凑近她，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沈处从来不说废话，这不就是在计算我还能在你身边‘合法纠缠’的倒计时？告诉我，你做好被我‘折磨’二十五天的准备了。”
　　“纯粹自我加戏，”沈亦柔嘴硬，抬手轻推他，“我不承认。”
　　“不承认？”萧毅握住她推拒的手，顺势吻了吻她的指尖，“那第一次约你吃晚饭，你回我‘没空。加班。’；看似拒绝，最后不还是给了我定位？真不想给机会，你会直接消失，或者让保安请我离开。猎鹰抓兔子还讲究迂回呢，沈处这是给了我精确制导的坐标。”
　　“那是因为你卖惨！”沈亦柔反驳，“说什么人缘差、被家里逼相亲、无家可归……”
　　“那也是你愿意相信我的‘惨’。”萧毅目光温柔，“沈亦柔火眼金睛，我这点小伎俩，你看不穿？你只是……默许了我靠近。”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认真而低沉：“最关键的——你让我假扮伴侣，陪你出席酒席。萧太太，以你的能力和性子，真想摆脱那些‘青年才俊’，有一百种更圆滑更彻底的方法，何必找我这个‘十年不见、疑似背叛’的老同学？你是在给我一个身份，一个能正大光明站在你身边、替你挡掉麻烦的身份。你把我拉进了你的世界，哪怕一开始只是‘临时’的。”
　　沈亦柔静静地听着，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但还想听听他更深的见解。
　　萧毅的声音却在此刻变得更加低沉、缓慢，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郑重。
　　“但所有这些里，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让我真正心动、确信我们一定不会错过的一点……是在地库那次争吵。”
　　沈亦柔眸光微动，想起了那个充斥着误会、委屈和激烈情绪的夜晚。
　　“我们吵得那么凶，十年寻找换来一场对峙，我说‘考赢我就在一起’，你明明可以有一万种方式更狠地回击我。”他看着她，眼底是后知后觉的震撼与感激，“比如，你完全可以对我说——‘记得约定又怎么样？萧先生，你最终也没有赢过我啊。’”
　　他轻轻重复着这句假设中足以将他彻底击垮的话。
　　“高考，我是全省第三，你是第一。在成绩上，我确实没有真正‘赢’过你。如果你当时说了这句话，就是否定了我为之奋斗的整个青春，否定了那个约定对我全部的意义。那会是……最彻底的绝杀。”
　　他收紧手臂，仿佛仍心有余悸，又充满感恩。
　　“但是你没有。即使在最愤怒、最失望的时候，你都没有用这句话来伤害我。你宁愿质问我的‘消失’，指责我的‘背叛’，也没有去触碰那个支撑我走过十年的信念核心。你的攻击，始终留有余地。你的刺，始终避开我最柔软的地方。”
　　他望进她眼底，声音温柔得像一声叹息：“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沈亦柔，她心里对我，始终保留着一份不忍。那不是妥协，是刻在骨子里的温柔。这份不忍，比任何机会都珍贵。”
　　沈亦柔怔住了，她从未想过，当时自己无意识的选择，竟被他解读出如此深刻的意义。她那时只是……只是本能地不想用那个方式来伤害他而已。
　　她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只化作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看来，”她贴着他的唇瓣，轻声说，“萧参谋长不仅战术复盘做得好，心理分析更是满分。”
　　萧毅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是她熟悉的、沉淀了十年的深情与笃定：“不是复盘，也不是分析。”他再次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是每一个瞬间，都刻在这里。你给的每一个台阶，哪怕看着像冰山，我都当成是玫瑰伸出的枝条。而你即使在最生气时，都小心避开花刺，不忍伤我根本。这让我怎么敢不紧紧抓住，怎么舍得松开手？”
　　沈亦柔终于放弃了所有的“不承认”，柔软地陷在他怀里，低声问：“那……萧先生，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委屈吗？”
　　萧毅毫不犹豫地摇头，目光灼灼，如同盛满星光：“委屈什么？我得到的，是十年前不敢想，十年后拼命追，如今紧紧握在手里的全部。你给的机会，你的不忍，你的温柔，是我这辈子最珍贵、最成功的战利品。”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带着诱惑的沙哑：“那……萧太太，今晚能不能再给个机会，让我好好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沈亦柔手指抵住他压近的胸膛，眼里闪着细碎而温暖的光，如同他们共同拥有的整个星河。
　　“看你表现。”
　　萧毅笑了，如同猎鹰终于归巢，找到了他独一无二、内外皆柔的玫瑰。
　　“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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