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夜渐渐深了，江晚晴和沈清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玄关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下，能看到两人眉宇间的疲惫——下午送完两个孩子回家，他们临时接到通知去处理一个合作项目的突发状况，忙到现在才脱身。

　　“轻点儿。”江晚晴压低声音，脱下高跟鞋放在玄关的鞋架上。

　　沈清舟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文件袋和给孩子们买的夜宵放在鞋柜上，弯腰换鞋。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只是镜片后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倦意。

　　“两个孩子睡了吗？”江晚晴往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

　　“应该是睡了。”沈清舟的声音同样很低，“刚才在楼下看，他们房间的灯早就灭了。”

　　江晚晴放轻脚步想去看看孩子们，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虚掩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她愣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江野和沈漠川躺在床上，紧紧地抱在一起。江野侧躺着，把沈漠川搂在怀里，手臂牢牢地圈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发顶，睡得很沉。沈漠川则蜷缩在江野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一只手搭在江野的腰上，呼吸均匀，显然也睡得很安稳。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两个少年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勾勒出他们年轻而恬静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属于少年人的气息，干净又纯粹。

　　江晚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她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沈清舟也走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随即轻轻拉了拉江晚晴的衣角，示意她出去。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上房门。回到客厅，江晚晴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靠在沙发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沈清舟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你都看到了？”江晚晴接过水杯。

　　“嗯。”沈清舟点点头，目光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若有所思，“他们俩……”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江晚晴捧着水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轻声说：“其实……我挺愧疚的。”

　　沈清舟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江野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受苦。”江晚晴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和他爸离婚那年，他正是叛逆的时候。我那时候忙着争抚养权，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管他，有时候甚至连他吃没吃饭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后来我总出差，家里就他一个人。每次视频，他都说‘妈我挺好的，你放心’，可我知道，他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孤单。有时候我半夜回来，看到他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我给他买的那个旧玩偶，心里就跟针扎似的疼。”

　　“我总想着，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好好陪陪他，可这阵子永远也忙不完。”江晚晴苦笑了一下，“现在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要是再干涉他的选择，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清舟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漠川也不容易。”沈清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怜惜，“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从来不跟我说。”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了些：“直到跟江野住在一起，我才看到他笑得多了，话也多了。有时候我去看他，看到他跟江野拌嘴，那眼睛亮的，跟以前判若两人。”

　　江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说起来，我们俩认识，也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吧？”

　　沈清舟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是啊，还记得高一那年的家长会。”

　　记忆像是被打开的闸门，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是高一的一次家长会，江晚晴刚从外地出差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就匆匆赶到了学校。她对学校的环境不熟，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教室，一推门就差点撞到讲台。

　　“小心点。”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晚晴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站在旁边，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低头看着上面的名字。

　　“谢谢。”江晚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是……江野的家长？”男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带着一丝友善。

　　“是啊，”江晚晴点点头，“你是？”

　　“我是沈漠川的爸爸，沈清舟。”男人伸出手，“经常听漠川提起江野。”

　　“哦，你好你好。”江晚晴连忙伸手握了握，“我是江晚晴。江野这孩子调皮，要是在学校欺负沈漠川了，你可得告诉我。”

　　沈清舟笑了笑：“没有，他们俩相处得挺好的。”

　　那天的家长会开了两个小时，江晚晴因为一路奔波，实在太困，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淡淡松木香的外套，是沈清舟的。

　　“不好意思，我太困了。”江晚晴连忙把外套还给他，脸颊有点发烫。

　　“没关系，”沈清舟接过外套，语气很自然，“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家长会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出教室。江晚晴拿着手机导航，半天没找到自己的车停在哪里，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你车停在哪了？”沈清舟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问。

　　江晚晴报了个位置，沈清舟想了想：“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吧。”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两人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是关于孩子的。江晚晴发现，沈清舟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其实很细心，也很有耐心。

　　后来，两人就渐渐熟悉了起来。江晚晴经常因为出差，没时间参加学校的活动，都是拜托沈清舟帮忙留意着点江野。沈清舟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告诉她江野的情况，甚至还会拍些照片给她看。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虽然看着闷，但是挺靠谱的。”江晚晴笑着说，眼神里带着点怀念。

　　沈清舟也笑了：“我那时候觉得你太拼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要忙那么大的事业，不容易。”

　　“没办法啊，”江晚晴叹了口气，“我要是不拼，江野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跟着我受委屈。”

　　“你做得很好了。”沈清舟的语气很真诚，“江野是个好孩子，阳光开朗，跟你很像。”

　　“你家沈漠川也不错啊，”江晚晴笑着说，“聪明，懂事，学习又好，比江野那臭小子强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说起来，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江晚晴忽然好奇地问，“我这人脾气急，又忙，肯定有很多地方让你受不了吧？”

　　沈清舟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看到你在会议室里跟客户据理力争的样子吧。”

　　江晚晴有点惊讶：“那有什么好看的？”

　　“觉得你很耀眼。”沈清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明明看起来那么累，却还是眼神发亮，像个战士一样。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人，真不简单。”

　　江晚晴的脸颊有点发烫，避开他的目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可别夸我了，我会骄傲的。”

　　沈清舟低笑起来，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难得的温柔。

　　“其实我那时候也挺犹豫的。”沈清舟忽然说，“我觉得你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你。”

　　“你这叫什么话？”江晚晴皱了皱眉，“你长得温文尔雅，又细心又体贴，多少小姑娘排队想嫁给你呢。”

　　沈清舟被她逗笑了：“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没取笑你。”江晚晴的语气认真起来，“沈清舟，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来没觉得你配不上我。相反，我觉得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她顿了顿，眼神柔和了些：“我以前总觉得，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拼事业，养孩子，什么都能自己扛。可是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这么好。”

　　沈清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江晚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江晚晴的手有点凉，他用自己的掌心紧紧裹住，一点点焐热。

　　“我也是。”沈清舟的声音很轻，“遇到你，我很幸运。”

　　过了很久，江晚晴才轻轻抽回手，脸颊有点发烫：“孩子们还在睡觉呢。”

　　沈清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说真的，”江晚晴看着紧闭的卧室门，语气认真起来，“对于他们俩的事，你怎么看？”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两个孩子之间不对劲。江野这孩子从小野得像匹脱缰的野马，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对沈漠川言听计从；沈漠川看着冷淡疏离，却总在江野窘迫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维护。

　　那些细微的举动，都瞒不过一个母亲的眼睛。

　　她不是没想过反对，毕竟两个男孩子在一起，要面对的压力太多了。可每次看到江野因为沈漠川而露出的笑容，看到沈漠川在江野面前卸下防备的样子，她就狠不下心。

　　她这辈子，因为各种原因，没能给江野一个完整的家，没能好好陪伴他成长，已经很愧疚了。

　　沈清舟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你倒是看得开。”江晚晴有点惊讶。

　　“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沈清舟的语气很平静，“我们做父母的，能做的就是支持他们，祝福他们。”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只是……这条路不好走，我怕他们会受委屈。”

　　“谁的人生没点坎坷呢？”江晚晴笑了笑，语气洒脱，“只要他们俩心齐，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吗？”

　　沈清舟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你说得对。”

　　“刚才在门口看了他们半天，”江晚晴忽然笑了，“江野那臭小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对沈漠川那么上心，抱得那么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漠川也是，”沈清舟也笑了，“平时看着冷冰冰的，在江野怀里倒像只温顺的小猫。”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他们都是经历过失败婚姻的人，更懂得珍惜眼前的温暖。孩子们的选择或许在世俗看来有些出格，但只要他们是真心相爱，彼此扶持，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江晚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沈清舟，“给你的。”

　　沈清舟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领带夹，设计简约大方。

　　“上次开会看到你领带夹旧了，就给你买了个新的。”江晚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沈清舟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谢谢你，晚晴。”

　　“谢什么。”江晚晴笑了笑，“赶紧试试。”

　　沈清舟拿起领带夹，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的领带上。江晚晴凑过去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真好看，跟你很配。”

　　闻言沈清舟的脸颊有点发烫，避开她的目光：“谢谢。”

　　“对了，那明天早上……”江晚晴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嗯。”沈清舟点头，“他们现在高三，学业重，别给他们增加压力。”他顿了顿，补充道，“等高考结束，找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聊聊。”

　　江晚晴应了声好，打了个哈欠，靠在沈清舟肩上：“困了。”

　　“睡会儿吧。”沈清舟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得更稳些，“我在这儿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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