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

　　夏落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名为「ACE主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微信群，最新的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林曜：【@全体成员周六晚七点，城南「时光转角」私房菜馆，V8包厢。迟到者罚一个月奶茶。】
　　叶蓁：【收到！/可爱】
　　苏芮：【收到。
　　已录入日程。】
　　江凛：【嗯。】然后，关于他的生日聚餐，就再没有任何讨论了。
　　没有问他要什么礼物，没有商量玩什么游戏，甚至连谁负责买蛋糕这个生日聚会的核心问题，都无人提及。
　　这太不寻常了。
　　按照叶蓁的性格，早就该刷屏各种蛋糕图片让他选了；按照林曜的闹腾劲儿，肯定要嚷嚷着搞点特别节目；就连苏芮，也应该会从健康角度给出几个蛋糕甜度的选择方案。
　　夏落抿了抿唇，指尖在江凛的聊天界面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退了出来，转头看向旁边正在看财经新闻的江凛：“队长，群里……就只是定了地点和时间？”
　　“嗯。”江凛的目光没从平板屏幕上移开，语气平淡，“怎么了？”
　　“没什么……”夏落小声说，心里那点细微的疑惑和期待交织着，“就是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江凛这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白发：“安静不好吗？”
　　“不是不好……”夏落习惯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就是有点奇怪。”
　　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那个……蛋糕，需要我提前去订吗？或者我准备点别的？”
　　“不用。”江凛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蛋糕我来准备。你人到就行。”
　　“哦。”夏落心里那点不安悄悄落了地。队长总是这样，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到。他于是安心地重新拿起手机，开始思考那天要穿什么衣服——虽然大概率还是队服或者常穿的卫衣，但或许可以换一副新眼镜？
　　他完全没有想到，此刻，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三个角落，正发生着类似的、关于“惊喜”的加密通信。
　　叶蓁的公寓里，她正抓着苏芮的手臂兴奋地摇晃：“苏芮姐苏芮姐！你说我订这个星空流心的蛋糕好，还是这个黑糖珍珠爆浆的好？啊啊啊都好想要！落落会喜欢哪个？”
　　苏芮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屏幕上的蛋糕成分表：“根据夏落过往173次下午茶点单数据记录，选择巧克力口味的概率为37%，水果口味为42%，新颖流心类仅占21%。但考虑到生日场合的特殊性及视觉冲击力需求，‘星空幻梦’这款的社交媒体传播效能评估高出‘经典黑森林’58%。”
　　“啊！那就是星空这款了！”叶蓁立刻拍板，手指飞快地下了单，然后眨巴着眼看苏芮，“苏芮姐，你准备送什么呀？队长肯定只负责买基础款，我们必须给落落一个超级惊喜！”
　　苏芮镜片反光：“已根据他的近期设备损耗情况及愿望清单，选择了最新款降噪耳机。实用性评估为S级。我们两个一人定一个蛋糕是最合理的方法。我觉得大家一起聚餐，一个蛋糕应该不够用。”
　　另一边，林曜正在自己的直播间隙，偷偷摸摸地联系相熟的甜品店老板：“胖哥！对，是我！给我整个你们店最牛逼的生日蛋糕！对，就上次我带去基地那个海盐芝士戚风，放大版！上面别给我写什么生日快乐，太俗，就写……写个‘Wisp 爹地 NB’！闪粉那种！对了，糖度减一点，我们狙击口儿淡。”
　　挂了电话，他得意地对着直播间观众挤眉弄眼：“兄弟们，过几天给你们看个好东西，保证闪瞎你们的钛合金狗眼！”
　　五个人，四个蛋糕，加上江凛明确表示“我订了”的那一个，本该是四个蛋糕的完美配置——如果江凛的通知能覆盖到所有人的话。
　　可惜，他没有。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负责了蛋糕，那么这件事就已经解决了。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关乎仪式感和心意的事情，在叶蓁、林曜那里，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和表达方式。
　　而苏芮，则基于“惊喜最大化”和“礼物互补性”的逻辑，独立做出了判断。
　　周六晚，时光转角私房菜馆V8包厢。
　　夏落和江凛到得最早。包厢环境雅致，带着点复古情怀，墙上挂着老电影海报。
　　“队长，你说他们不会又迟到吧？”夏落小声问。
　　“应该不会。”江凛应了一声，看了眼腕表，“他们快到了。”
　　话音刚落，包厢门就被猛地推开，林曜的声音如同炮弹般率先闯入：“Surprise！寿星……诶队长你们这么早？”
　　他手里拎着一个极其扎眼的亮银色方形蛋糕盒，盒子上夸张地系着一个巨大的蓝色闪粉波点蝴蝶结，体积惊人。
　　几乎同时，叶蓁雀跃的声音也从门口传来：“落落生日快乐！看看我给你挑了多久的蛋……糕？”
　　她蹦进来，手里同样是一个硕大的圆形蛋糕盒，深蓝色的盒身上洒着银色的星星亮片，看起来梦幻又沉重。
　　苏芮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科技的礼品袋和另一个大蛋糕。
　　叶蓁的话在看到林曜放在桌正中央的那个闪瞎眼的蛋糕盒时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溜圆。
　　林曜也看到了她手里的大家伙，愣了一下：“欸？蓁姐你也买了？”
　　沉默。
　　包厢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夏落看着桌上迅速被摆满的四个大小不一、风格迥异但都存在感极强的蛋糕，彻底懵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凛，用眼神询问：队长，你不是说你订了吗？”
　　江凛接收到了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指向其中一个尚未打开的、看起来最低调奢华的黑色哑光蛋糕盒：“那个是我订的。”
　　所以，现在是……五个大活人，买了四个生日蛋糕？而且一个比一个夸张？
　　“噗——哈哈哈哈！”林曜第一个没忍住爆笑出声，拍着桌子，“我就说群里怎么没人提蛋糕的事儿！搞了半天都想着自己买呢！队长你这沟通不行啊！哈哈哈哈！”
　　叶蓁也反应过来了，把手里沉甸甸的星空蛋糕小心翼翼地在已经拥挤不堪的桌上找了个空位放下，笑得花枝乱颤：“四个蛋糕！我们五个人怎么吃啊？”
　　江凛：“……”
　　苏芮冷静地扶了扶眼镜，开始进行现场评估：“平均每个蛋糕重量约为1.8千克，总热量预计超过25000大卡，总糖分摄入量严重超标，远超健康膳食指南建议的每日上限5.7倍。根据我们五人的基础代谢率计算，即使平均分配，每人需额外进行4.3小时的高强度训练才能消耗完毕。”
　　夏落看着眼前这荒唐又热闹的一幕，看着队友们为了自己生日偷偷准备惊喜却集体撞车的场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暖烘烘的。他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笑了起来。
　　““没事，”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慢慢吃，能吃多少吃多少。谢谢……谢谢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江凛脸上，带着一点温柔的调侃。
　　江凛接收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白发。
　　“先点菜！饿死了！”林曜率先打破这甜蜜的尴尬，抓起菜单，“寿星点！今天我请客！”
　　蛋糕风波刚以“全部打开点蜡烛一起拍照然后每样尝一点”的方案暂告段落（点蜡烛时四个蛋糕挤在一起场面十分滑稽），新的“危机”又悄然降临。
　　大家落座后，开始研究菜单点菜。叶蓁第一个拿出手机：“等等等等！先点喝的！我要喝奶茶！这家店的招牌是手作芋泥牛乳茶！落落你喝什么？今天饮料我请客！”她豪气地一挥手。
　　夏落刚想开口，旁边的江凛已经平静地接话：“我点过了。”
　　“啊？”叶蓁眨巴眼，“队长你什么时候点的？点什么了？”
　　“路上。”江凛晃了下手机，“他们家的招牌，每人一杯。”
　　林曜正低头戳着手机屏幕，闻言抬起头，表情有点僵：“……靠，我也点了。我看有满减，就顺手把大家的都点了，芝士葡萄。”
　　苏芮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向大家，上面显示着一个订单确认界面：“根据大家过往的偏好和当前摄入热量，我预定了无糖或三分糖的纯茶/水果茶系列，预计十二分钟后送达。”
　　沉默，再次降临。
　　这一次，连江凛的嘴角都似乎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五个人，点了四轮奶茶，加起来超过二十杯。
　　叶蓁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拍着桌子：“我的天哪！我们今天是怎么了！约好了来搞批发吗？蛋糕吃不完，奶茶是要用来泡澡吗？”
　　林曜已经笑得滑到桌子底下去了：“不行了不行了，这生日过得太有节目效果了！队长，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害我们‘军备竞赛’了啊！哈哈哈哈！”
　　夏落看着眼前这群最亲爱的队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日会是以这样一种混乱又无比温馨的方式展开。
　　苏芮已经开始冷静地处理问题：“立即联系商家，看是否能取消尚未制作的订单。优先级：林曜的订单最新，尝试取消。队长的订单最早，保留。我的订单……已制作完成，无法取消。”
　　最终，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电话沟通，只成功取消了林曜的那一单（因为他下单最晚且店员好说话），江凛和苏芮点的奶茶陆续送达。
　　服务员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奶茶杯和旁边四个巨大的蛋糕，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上菜时手都是抖的。
　　整整十六杯奶茶，琳琅满目地堆在餐桌另一角，与蛋糕山遥相呼应。
　　“所以，”林曜拿起一杯自己点的芝士葡萄，吸管戳得啪啪响，“这些，怎么办？”
　　这顿饭吃得异常“艰难”——每个人都在努力消耗蛋糕和奶茶。每样蛋糕都切了一小块品尝，奶茶喝了不少，但剩下的数量依然恐怖。
　　“不行了不行了，再吃我血糖要爆表了。”林曜瘫在椅子上呻吟。
　　苏芮认真地记录着：“平均每人摄入糖分已超过120克，建议立即停止，并安排明日加训。”
　　叶蓁揉着肚子：“这些蛋糕好歹能打包带回去给青训营那帮小崽子分一分，这奶茶……放到明天就不好喝了啊。”
　　江凛看着那堆奶茶，沉思片刻，忽然看向夏落：“附近是步行街。”
　　夏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半小时后，城市中心的步行街上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几个颜值出众、风格各异的年轻人（其中还有一个白毛格外显眼），手里提着好几袋奶茶，逢人便送。
　　“您好，打扰一下，奶茶请喝吗？全新的，没开封过。”
　　“生日快乐？哦不是不是，是我们朋友过生日，点多了，分享喜悦！”
　　“放心喝，都是刚买的知名品牌！”
　　路人们先是惊讶和警惕，随后看到他们真诚（且颜值极高）的样子，大多欣然接受，并送上几句生日快乐祝福。
　　尤其是林曜和叶蓁，简直像搞推销一样热情洋溢。
　　夏落和江凛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队友们像分发传单一样派送奶茶，嘴角都带着无奈又温暖的笑意。
　　“队长，”夏落轻声说，“谢谢。”
　　江凛侧头看他，夜色下的目光柔和：“谢什么？”
　　“所有。”夏落看着不远处正把一杯奶茶塞给一个害羞小姑娘的叶蓁，和正在跟几个大学生模样的路人侃大山的林曜，“谢谢你们。”包括这甜蜜的负担。
　　这时，一个抱着书本、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女生，接过苏芮递来的奶茶后，犹豫了一下，目光频频瞟向夏落和江凛的方向，尤其是夏落那头显眼的白发和略显清冷的侧脸。
　　她小声和同伴嘀咕了几句，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小跑过来。
　　“那个……请问，你是ACE的Wisp吗？”女生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和不确定，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杯奶茶。
　　夏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凛。江凛几不可见地点了下点头。
　　夏落摘下口罩，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是我。你好。”
　　“啊啊啊真的是！”女生激动得脸都红了，差点跳起来，“我特别喜欢你！上次的比赛太精彩了！那个一穿三！我可以……可以要个签名吗？就签书上就行！”她手忙脚乱地翻开手里的书——居然是一本《C++ Primer》。
　　夏落忍俊不禁，接过笔，在扉页上认真地签下自己的ID“Wisp”，还顺手画了一个小小的狙击镜图案。
　　“生日快乐Wisp！”女生抱着书，开心得无以复加，“要一直加油啊！我会一直支持ACE的！”
　　“谢谢。”夏落笑着点头。
　　这一幕吸引了周围更多人的注意，陆续又有几个年轻人认出了他们。
　　一时间，分发奶茶的场面变成了一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
　　夏落好脾气地一一签名，江凛则站在他身侧，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无形中形成了一种保护姿态。
　　叶蓁和林曜他们也过来帮忙维持秩序，林曜甚至开始现场安利自己的直播间。
　　奶茶很快分发一空，祝福收到了满满一箩筐。
　　热闹散去，五人慢慢往停车场走去。夜风微凉，吹散了刚才的喧嚣和奶茶的甜腻气。
　　肚子还是很撑，但心情却无比轻松愉快。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好几个打包盒，里面是几乎没怎么动的菜和只被切掉一小块的四个巨无霸蛋糕。
　　“虽然过程离谱了点，”叶蓁挽着苏芮的手臂，笑嘻嘻地说，“但是好开心啊！”
　　林曜打着饱嗝附和：“就是！这生日过得，绝对难忘！够我笑一年！”
　　苏芮：“根据今日数据，即使拉群，信息不对称概率依然高达65.8%，且会降低惊喜体验感。”
　　夏落听着队友们的笑闹，感觉心里那片曾经荒芜的角落，早已被这些温暖而吵闹的伙伴填满。
　　他悄悄勾住了江凛提着蛋糕盒的手指。
　　快到车边时，江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片刻，说了声“谢谢，麻烦你了”，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队长？”夏落问。
　　江凛看向他，表情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陈教练。”
　　“啊？教练怎么了？”大家都看了过来。
　　“他让人送了个小蛋糕到餐厅，服务员刚联系我，我们走得急，他们才发现。”江凛顿了顿，“他说，他知道我们这帮小兔崽子肯定买多了，就不来凑热闹了，这是他的心意，祝夏落生日快乐。”
　　众人再次愣住，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
　　“教练也太懂了吧！”林曜捶胸顿足。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深藏不露啊！”叶蓁竖起大拇指。
　　最终，那个小巧但极其精致的、足够两三人份的巧克力慕斯蛋糕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已经堆满的后备箱里，成了明天基地的下午茶甜点。
　　坐进车里，夏落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轻声对驾驶座上的江凛说：“队长，今天我很高兴。”
　　“嗯。”江凛应了一声，伸手过来，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真的很高兴。
　　有惊喜，有乌龙，有堆积如山的甜蜜负担，有队友们毫无保留的、甚至有些笨拙的关爱，有陌生人的真诚祝福，还有教练默默的、精准的远程关怀。
　　这个生日，热闹得超出想象，也温暖得足以铭记一生。
　　所有的蛋糕，所有的奶茶，所有的欢笑和祝福，最终都汇聚成一句话，在夏落心里轻轻回响：
　　“生日快乐，夏落。”
　　有人陪着的生日，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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