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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正正
“我知道。”
沈淮久说,“先帮他降温吧。”
像楚弥这种情况,中药是喂不进去了,林书远也不纠结,直接给楚弥打了一针。
“你就准备一直这么抱着他?”
林书远说,“肩膀不疼啊?”
“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嘴弄开?”
沈淮久还在轻抚着楚弥的背,无声安抚他。
“不用,他没使劲了,只是含着没动。”
要不是针是他亲自打的,林书远都要怀疑自己给楚弥用的药不是退烧的,而是某种精神松弛镇定药剂了。
不可否认,楚弥的状态确实要比他刚进来时好太多,也平静太多。
“呵。”林书远啧啧称奇,“还真是,爱情的力量啊。”
沈淮久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自己靠在床头,带着不时挣扎、牙齿偶尔用力的楚弥一起。
“乖,没事,九哥不走,别紧张,九哥一直在。”
楚弥似乎并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只是本能地靠肢体感知。
沈淮久不动,他就能稍稍放松些。
只要他一动,楚弥就像个炸毛的凶兽,发狠地掐住沈淮久的腰往下按,牙齿也跟着用力,不时低吼。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他戒备最强的时候。
无论是谁,只要试图靠近他,他就会肉眼可见地绷起后背。
这时,沈淮久便会紧紧抱着他、不住贴着他的皮肤一下又一下亲他。
说来确实令人感慨,楚弥不但不反抗,甚至当真能在沈淮久的亲吻下一点点放松下来,眉心也跟着舒展。
调整好两人都舒服的姿势,林书远提着药箱让开床边的位置。
楚念白拿着干净的帕子来到床边坐下,轻轻帮楚弥擦汗。
“哥……”
见楚弥平静下来,只是还在留着泪,楚念白强忍心酸与心疼,哽咽着轻喊了一声。
留神观察了会儿楚弥的反应,见他没再紧张,才又伸出手继续帮他擦眼泪。
“哥,你以前……”
刚一开口,楚念白的眼泪就跟着又掉下来。
“……真的过得很苦吧?”
楚念白努力平复好翻涌的情绪,继续絮絮低喃说:
“从小,爷爷和爸妈就告诉我,了解一个人,不能靠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判断。”
“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课上,老师讲弥不渡,说那座桥见证了太多历史。”
“说当年楚弥大逆不道,不止杀了生他的亲爹,一代战神楚邵英,还在同一夜手刃亲自把他养大的一代明君宣德皇帝。”
“楚弥随后叛逃,被举国追捕。”
“然而楚弥狡诈,竟能凭一己之力一路逃往江南。”
“最终,就是在那座桥上射出的箭,一箭贯穿了他的心脏,令恶人伏诛。”
“可是,老师讲的,和家人跟我说的不一样,我就和老师吵了一架。”
“回到家我跟爸妈发脾气,要他们把老师开除了,可是我爸妈不愿意。”
“他们说,就算开除一个老师,堵住一个人的嘴,也改变不了历史。”
“史书上就是这么记载的。”
“关于楚弥的一切,只是我们楚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众口铄金,我们拗不过史书,没有证据,谁也不会听我们的话。”
“我们虽然姓楚,却并不是定国侯的血脉,甚至连旁支都不如。”
“从祖上起,我们就是楚大将军的下属,是楚家的暗卫。”
“承蒙楚将军信任,有了教导您的机会,我家祖上伪装身份入宫为婢,成了您的师父。”
“您从小到大的经历,祖上都曾一一记下。”
“小到您每日吃了什么,和谁说了什么,大到您公然打了哪位皇子,烧了哪座宫殿,她都有记录。”
“每隔一段时间,祖上就会把那些记录传信给定国侯府。”
“我常常想,如果那些记录都还在就好了,那样您就不会被骂一千多年。”
“可是,就在您杀掉宣德老皇帝当夜,定国侯府不知道被谁放了一把火,那些记录,全烧没了。”
“关于您的记录,在楚家全靠世世代代口口相传,传到现在,我们其实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唯一能坚信的,只有祖上说的那句:‘弥八岁绞杀黑熊,九岁生剥虎皮,十岁楚家枪大成。十五岁单枪匹马奔赴战场,弥虽完美继承战神血脉,我等亦为其忧心。只因天时不允,政不通、人不和。弥,必不能胜。’”
“可是,史书上那几年,大齐边关多的是以少胜多的例子,战事虽险,但并无败绩。”
“族中很多人开始怀疑,您到底有没有上战场,史料上,关于战争那部分的记录实在太少了。”
“我们从不知道,那战争有多苦,又死了多少人。”
“昨晚跟着您祭祀,我才忽然有了实感。”
“那些没有被史书记载的,活生生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有各自拼尽全力都要守护的人。”
“可是哥,史书上没有。”
楚念白低下头,轻轻握住楚弥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没有哭,只是默默掉着泪。
“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抿了抿唇,尽量轻淡说:
“以前总有人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只是听听便罢了。”
顿了顿,他哽着喉咙说:“哥,我现在知道了。”
他颤抖着握着楚弥的手说:
“对不起,哥,是我不争气,不学好。”
“你睁睁眼,你看着我,我以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我一定好好学,跟着你好好考古。”
“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把那些被胜利者掩埋的真相翻出来。”
“你信我,我一定让弥不渡河边的石像,堂堂正正站起来。”
……
在一室拥护中,日落月升,月移星隐,朝来暮又去,转眼又一天。
楚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还是没醒。
这两天里,不少人上山来,全被沈淮久和楚念白挡回去 。
楚弥一天没醒,除了必要的医生诊疗,他们不愿意让任何外来者打扰楚弥休养。
这两天,心理医生和林书远一起商量了几个治疗方案,沈淮久一个都没选。
只是让他们随时待命,保证楚弥脑电波活跃、身体机能无虞。
寸步不离守了楚弥两天,沈淮久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
楚弥断断续续深陷在各种梦境里。
沉睡时无碍,沈淮久能跟着他一起休息,或者趁机做点自己的事。
只是有些梦境会让他情绪起伏比较大,楚弥偶尔会反应激烈。
医生曾建议给他用点药,以免不慎伤了人,也一样被沈淮久婉拒了。
沈淮久说:“他需要的不是药,只是一只手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人生不起半点反驳的心思。
沈淮久礼貌说:“多谢各位好意,需要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这便是在送客了。
林书远觉得无奈,心理医生却很满意他的做法。
一同下楼,心理医生微笑着拍拍林书远的胳膊,温柔说:
“别担心,沈先生的做法对病人来说是最好的。”
“有沈先生这样的伴侣在,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林先生就能靠自己醒过来。”
林书远不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他就是忍不住气。
谁的身体不是身体?
他林尔就金贵,他兄弟沈淮久就活该受罪?
好好的肩膀都给咬成什么样了?
手上全是指甲印。
“这恋爱谈的,都快谈成傻逼了!”
林书远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楚弥是在昏迷的第四天早上醒来的。
慢慢睁开眼睛,他顺着清浅的呼吸声传来的方向,扭头往旁边看。
在他枕边,近在咫尺的位置,是一张长着短青茬胡须、看起来十分疲惫的脸。
再往外,透过未曾拉实的窗帘透过的第一缕晨曦,楚弥轻轻抬头,让视线越过沈淮久,落在地铺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熟悉的脸孔。
沈家的几个一个不少,全部都在。
楚弥睡得浑身疼,试着想坐起来,胳膊才刚一使劲,就感觉被窝里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乖~别怕~放松~九哥在~”
即使是睡梦中,这个人都不忘呢喃着哄他。
刚刚的角度没看见,楚弥又把身体小幅度撑起来一点,这才看到沈淮久另一侧肩膀上,两排刚刚开始结痂的牙印。
这是……
他咬的吧。
通过交握的手指,似乎感受到了楚弥情绪的不稳,沈淮久眼睫开始颤动,挣扎着似要醒来。
楚弥微微俯身,循着几个助眠的穴位,轻缓有序按揉。
不一会儿,沈淮久就又睡沉了。
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楚弥轻手轻脚下床。
先将乱糟糟的夏凉被挨个帮地铺上的几个人盖好,又去拉好窗帘。
转过身,回头再看一眼昏暗的卧室,这才慢慢收回视线,轻轻开门出去,然后无声无息把门关严实了。
下了楼,主楼外,朝阳初起,山间鸟雀啾鸣,清脆悦耳。
楚弥来到那片空旷的草地上,面对一望无际的红云,目光平静悠远。
“抱歉啊。”
“答应了要照顾你们的家人,我却把你们的后辈挨个打了一遍。”
“还有一个,险些被我活剥了皮。”
“勇哥。”
天边红霞映照着楚弥苍白的脸,显出健康的粉红。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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