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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见证
剪刀悬在半空,刘母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望向丈夫,后者正用棉布擦拭老花镜,镜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什么时候?"刘父问,声音平静。
"明天中午。"刘姿顿了顿,"他说......这次不会逃了。"
电话挂断后,刘母发现文竹的枝条被自己剪歪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抚过那道不平整的切口:"那孩子......心里比我们想的还要苦。"
刘父戴上眼镜,望向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晾衣绳上,又很快飞走。
"明天,"他说,"别给小姿夹菜了。"
文靖站在衣柜前,左手悬在一排衬衫上方。刘姿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第三次拿起又放下那件深蓝色条纹款。
"不用这么紧张。"她走过去,取下那件最简单的白衬衫,"他们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文靖的指尖擦过袖口的鲸鱼刺绣——那是刘姿偷偷缝上去的。轮椅停在玄关时,他突然问:"你爸爸......喝茶还是咖啡?"
刘姿蹲下来,替他整理领口:"他喝白开水,加两片柠檬。"
这个细节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文靖心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刘姿父母的了解,远不如他们对他的多。
餐厅包厢里,阳光透过纱帘变得柔和。文靖的轮椅停在餐桌旁,后背挺得笔直。这次他记住了——刘父的茶要加柠檬,刘母不吃香菜,刘姿的筷子永远摆在右手边。
"上次......"文靖开口,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很抱歉突然离开。"
刘母轻轻放下汤勺:"该道歉的是我。"她的目光落在文靖的右手上,"我不该提起孩子的事。"
文靖的呼吸一滞。他没想到会这样直接切入最痛的伤口。
"妈......"刘姿想打断,却被父亲摇头制止。
"我们查过资料,"刘父推过来一份文件,是瑞士某医院的神经再生研究报告,"这种新技术,或许对你有帮助。"
文靖没去碰文件。阳光在纸面上跳跃,映出一行小字:「神经干细胞移植临床实验」。
"谢谢。"他声音干涩,"但我不需要......"
"我们需要。"刘母突然握住他的手,温暖的掌心贴着他冰凉的指节,"小姿选择的人,就是我们的家人。"
文靖的左手僵住了。他看见刘母无名指上的婚戒——和他母亲留下的那枚很像,只是更亮些,没有被泪水腐蚀过的痕迹。
"我......"他的喉结滚动,"可能永远给不了你们期待的......"
"我们只期待你好好活着。"刘父切了块红烧肉放进他碗里,"像个人一样活着,疼了喊疼,累了休息。"
肉块颤巍巍地挂在筷子尖上,文靖试了三次才夹稳。酱汁滴在雪白的餐布上,像滴陈旧的血迹。
刘姿突然在桌下握住他的左手。她的掌心有汗,温热潮湿,像那年冰岛的温泉,将他从冻僵的边缘拉回来。
"尝尝看,"她轻声说,"我爸最拿手的菜。"
文靖低头咬了一口。肥而不腻,甜中带咸,是标准的本帮菜味道。他突然想起母亲唯一会做的酱油拌饭,咸得发苦,却是记忆里最温暖的滋味。
"好吃吗?"刘父问。
文靖点头,眼眶发烫。他不敢开口,怕一出声就会泄露那些积压多年的哽咽。
刘母盛了碗汤推过来:"慢点吃,以后常来,我教你做。"
"妈!"刘姿瞪大眼睛,"你从来不下厨的!"
"现在开始学。"刘母笑着擦掉女儿嘴角的饭粒,"反正退休了有的是时间。"
阳光偏移,落在文靖的右手上。固定带的金属扣反射着光,像一枚小小的勋章。他忽然意识到,这顿饭没有人刻意避开他的残缺,也没有人假装视而不见——他们只是平静地接纳了全部的他,连同那些破碎的过去。
窗外,那只麻雀又飞回来了,在窗台上蹦蹦跳跳。文靖夹起一块肉,轻轻放在骨碟边缘。
这次,他没有逃。
空调的冷气在包厢里无声流淌。文靖放下筷子时,银筷架发出清脆的"叮"声。
"上次离开,"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是因为看着伯母给刘姿夹菜的样子......"
刘母的手悬在半空,一滴汤汁落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淡黄色的痕迹。
"我想起我妈最后一次给我做饭,"文靖的左手伸向西装内袋,"酱油放多了,咸得发苦。她边咳边说'下次一定做好'......"
他取出一个褪色的绒布盒子,天鹅绒已经磨得起毛边。盒子打开的瞬间,刘姿倒吸一口气——里面是枚朴素的金戒指,戒圈内侧刻着磨损的日期。
"她走那天,护士从ICU递出来的。"文靖用指腹摩挲过戒圈上的划痕,"说让我将来......"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轮椅突然向后滑了半米。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他撑着餐桌站了起来。固定带勒进肩膀的皮肉,右臂悬在胸前剧烈颤抖,但他就这么笔直地站着,像棵伤痕累累却不肯倒下的树。
"请允许我,"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滴在戒指上,"用这个向刘姿求婚。"
包厢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啄食的声音。刘姿看见父亲摘下了眼镜,母亲的手帕已经浸透泪水。
文靖的左膝重重磕在地板上,轮椅翻倒的声响惊醒了凝固的时间。他仰头看着刘姿,瞳孔里映着二十岁的那个雪夜——她抱着琴谱闯进他琴房,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可能给不了你完美的生活,"戒指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但我会用剩下的每一天......"
刘母突然离席冲了出去。文靖的脸色瞬间惨白,右臂的固定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妈是去拿这个!"刘姿哭着举起手机——屏幕里是刘母跑向停车场的身影,"她车里一直备着嫁妆......"
刘父扶起轮椅,突然按住文靖发抖的肩膀:"这枚戒指......"
"不够新?"文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可以......"
"太合适了。"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正好配这个。"
绸布展开时,一枚翡翠平安扣泛着温柔的水光。刘父颤抖着将它系在戒指上:"她妈妈准备的......说等哪天有个傻子愿意跪着求婚,就送给他护身。"
戒指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文靖低头看着那抹翠色在母亲的金戒上摇曳,像暴雨后新生的枝芽。当他终于将戒指套进刘姿手指时,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如同那年冰岛黑沙滩上,他们共同听过的潮声。
刘母冲回来时,旗袍下摆全淋湿了。她怀里抱着个雕花木盒,啪地放在文靖面前:"打开!"
盒子里是套茶具,每只杯底都刻着"文"字。
"早就备好的,"她抹着眼泪笑,"就知道你会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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