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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仇敌
轰隆一声闷雷,那将落未落的雨终于降落。
冰凉的雨水穿过布料渗透进骨缝,泛着钻心的凉。眼睫被雨水糊住,眼前模糊一片。
染血的手几欲抓不住湿滑的台面,乔照眯着眼睛偏头下看,此时距离地面,约莫三四米的距离。
上面,何怜青冷冷看着他,仿佛在欣赏着一只搁浅的鱼要如何自救。
乔照喘着粗气,他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中了迷药、手指受伤、雨天湿滑的情况下安全到达地面。
还没报仇,自己可能要先交代在这里了。
他牵起唇角,无奈又自嘲地笑笑。
乔照,你真没用。
这大概就是无能的人的最终归宿吧。
他叹息一声,手臂松了力道,任由自己向下滑落。
三四米的距离不过是弹指一瞬,乔照闭上眼睛,落地时却察觉不对。
他被一团温热又坚硬的东西裹住了,最终倒在一团肉垫上。
他晕眩了几秒,很快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着躺在他身下的人。
蒙曦疼得脸都歪了。
“蒙......蒙曦?”
“你怎么样......没事吧?”蒙曦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乔照艰难撑起身体,身上有些疼,是从半空坠落的不适,但各处关节和骨头似乎没有受伤。
他连忙把蒙曦拉起来。
蒙曦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扭到了。
“我没关系,张超他们在附近,我们快过去跟他们汇合!”蒙曦拉着乔照的手,向前跑。
乔照不忘扭头,冲何怜青比了个中指。
何怜青看戏的眼神渐渐消失,抿起了唇,眼神冰冷。
“你被带走以后,我一直偷偷跟着你,张超和王升泰也溜进来,准备在别墅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他看了眼手表上的定位器。“他们现在应该在后山。”
雨势渐大,乔照恍惚以为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天,他与蒙曦在废弃的工厂里拔足狂奔,心率飙升到120,连彼此交握的手都是冰冷的。
他们短暂走失过,可他们好像都失而复得。
乔照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晌,突然上前一步,架着蒙曦,把蒙曦的大半力道揽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他全身酸软,这会一定会把蒙曦背起来。
后山的林子十分茂密,却也十分难走。
地面呈倾斜角,大片浑浊的泥水向下激流,真实的路况被掩盖,两人每走几步,总被盘根错节的树根或是土坑绊倒。
乔照的脸越来越白,胸口漫上灼热的痛意,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
蒙曦动了动,要离开他,却被乔照摁住,两人咬着牙向前走。
蒙曦有些生气,“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乔照粗声喝道:“你闭嘴!”
他还没来得及跟蒙曦这个傻逼拌嘴,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住,两人一下失去平衡,像大海里漂浮的小船一样被风浪拍倒,向着地势倾斜的一边倒去。
两人被一个小土堆接住,只听“咔擦”一声,好像有什么碎裂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碎裂的是一块木板,断成了两节。
污水哗啦啦冲过木板,木板一头却嵌在土里,固执地不肯被带走。
木板上似乎还有字。
乔照扫了一眼,浑身僵住,像坠进了极寒冰窟。
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墓”字。
山林,土堆,墓碑。
他缓慢地半蹲下去,颤抖着拂过木板上的脏污,出现了两个字“之墓”。
蒙曦捡来后半块,写着“何存高”。
何存高之墓。
乔照追寻了七年之久,上天入地,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的何存高,此时就在眼前,在小小的土堆里。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乔照嗫嚅着后退。
何存高死了?
不、不可能。
如果何存高死了,那他这七年来的痛苦仇恨、艰难求索、报复期望,又该向谁去讨?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乔照失神后退,被蒙曦一把拉住,险些掉进身后的水坑。
“冷静一点,乔照。”蒙曦抱住他,急声说:“说不定这是何存高的障眼法,他那么贪婪的一个人,怎么会把自己的墓地修在这么潦草的地方!”
乔照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影影绰绰的黑影鬼魅一般出现在树丛间。抱着自己的身体猛然一紧,闷闷的耳朵里出现了蒙曦飘渺而戒备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
乔照勉力抬眸向前看去,可眼皮好沉重,被雨水压得抬不起来。黑影在眼前逐渐放大,它们出声了,声音在耳边回荡,总也听不真切。
贴着自己的胸腔在震动,他知道,是蒙曦在回应。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听不清蒙曦在说什么。他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从七年前开始,渐渐地、渐渐地窒息、脱力、陷入一片虚无......
“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他喃喃好似呓语,最后贴着蒙曦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他再睁眼,看见的是何怜青放大的脸。
何怜青在笑,嘴角牵动着,苹果肌膨起一块,眼睛弯得像月牙,如果让他的粉丝看见了,一定会尖叫。
乔照太阳一下一下钝痛,几秒以后,他才猛地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他被绑起来了,在三楼那个熟悉的房间,窗户还大开着,窗外已经黑了,风雨如晦。
他焦急地到处张望,“蒙曦呢?!你把蒙曦怎么样了?!”
何怜青的笑容荡然无存。
“你们还真是鹣鲽情深啊。”他冷冰冰地说。
随后,他拍了拍掌,门打开,一个陌生面孔推着蒙曦进来,动作很粗暴,蒙曦没站稳,一个趔趄跌到他脚边。
乔照看到,蒙曦的外裳已经不见了,只剩一件白色贴身短袖,短袖上有泥污和血迹,皲裂成条条块块,遮蔽不住身体,裸露出来的部分,皮肉外翻、惨不忍睹。
蒙曦的手被反绑着,脸色白得发青,他急促喘息着,倚着乔照勉强坐起来。
乔照眼睛刺痛,鼻腔和口腔里满是血腥味道,心疼得要滴血。
“是你干的?你打他了?!”他不敢置信地说。
何怜青弯下腰,直视着乔照,玩笑似地说:“是啊,因为我爱你,不舍得打你,所以只能将气撒在他身上了。”
乔照笑了,那笑容先是从喉咙里轻轻地挤出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放声大笑。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爱’?你配说这个字吗?”
何怜青也跟着笑,似乎被讽刺的人不是他,“为什么不配呢?”
“因为你就是个畜牲啊。”乔照叹息一般地说。“还有你的父亲,你们一家子都是一脉相承的肮脏、自私、贪婪,你们对于所爱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地掠夺,你们不配拥有爱;你们就是躲在黑暗里的臭虫,永远背负着骂名,被戳着脊梁骨,抬不起头,照射不到阳光,甚至连死后都要下地狱的......”
何怜青脚步虚浮,缓缓后退,最后站定。
房间里只听到雨水砸在窗户上的沙沙声,好像微弱的争辩。
何怜青艰涩地说:“可是脱去那些,我对你的感情,不参杂金钱、利益,是纯粹的,拿得出手的......”
乔照没有回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好似没听见。
何怜青的视线在他和蒙曦脸上逡巡,最后轻声说:“所以你真的很爱他是吗?你们的爱,究竟有多牢固呢?”
乔照眼皮一跳,顿时有不详的预感。
坐在地上的蒙曦身体微微一动,回头安抚地看了一眼他。
两人的互动被何怜青看在眼里,他勾了勾唇角,却连假笑都堆不出来。他冲着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那人颔首出门。
不一会儿,那人回来了,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个盛满浑浊水液的透明杯子。
“眼熟吗?乔照?”
乔照心里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何怜青手指轻轻抚过玻璃杯,轻声说:“在密室逃脱那次,你为我挡住那杯水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
密室里被绑着的何怜青眼睁睁看着他喝完那杯水,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个人死了,自己会厚葬他,会给他的家人最好的优待;如果这个人活着,那自己一定要倾尽所有,对他很好很好。
“那两个NPC都跟你有关系,所以那次的那杯水,是假的吧?”
不等乔照回答,何怜青垂下眼睫,落寞地说:“都只是做戏。”
“不过没关系。”他话锋一转,指着两杯水。“那我们来场景重现吧,只是这次的主角,变成了你和他。这两杯水里,有一杯加了□□。你们两个,每人喝一杯,还活着的那个,我会放他出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这一次,游戏有些改动。我会告诉你们,哪杯有毒,由你们自己选。”
这真是个恶毒的游戏,不仅带来□□的伤害,还带来精神上的打击。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乔照呼吸一滞,说不意外是假的,如果他知道当初假意做的一出戏日后会成为捅向自己的一把刀子,他当初就……
不,他早就没得选了。
他的每一步都被仇恨推着,痛快决绝地向前。
这次也一样,七年前下了一场雷雨,从此他裹挟着潮湿,涉水跌跌撞撞走了这么多年。
他不后悔,不害怕,不恐惧,不埋怨。
他只是觉得对不起蒙曦。
蒙曦还有大好年华,不该被他拖累在这儿。
他此时再看蒙曦,只能看见蒙曦垂下的脑袋,还有握紧的拳头。
蒙曦在挣扎犹豫。
他正准备安慰蒙曦不必如此为难,却见蒙曦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何怜青面前,“哪一杯没毒?”
何怜青讽刺一笑,点了点右边那杯,“很好,我会解开你的绳子,等你喝完以后,再放你离开。”
蒙曦端起那杯水,谁也没看,利落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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