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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道尘药老走后不久,天空愈发阴沉,渐渐飘起雨丝,打在手背面上格外的凉。
小路上,绿草茵茵,纪棠漫无目的地走着。
荷倾是百淬宫的侍女。
上官麒一介家主,对她下手,还是下了死手。
这只能说明一点——
荷倾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道尘药老说只有纪棠能救她,事实也的确如此。
第一,纪棠是战神之女。
第二,纪棠有秀云珠。
第三,她有救荷倾的心。
除她外,还有谁,有救人的能力,且会冒着得罪孔雀王族的风险,而救一个侍女呢?
天边闪电犹如金蛇,在半空张牙舞爪,片刻,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
微雨中,一声叹息微不可察,是纪棠的。
道尘药老算错了,他想到的三点,其实纪棠只占了一个。
风起,雨大了,雨珠噼里啪啦击在她裙上,又滑落到土地。
“纪棠仙君不是病了?怎么还在此处淋雨,是想病上加病,叫帝尊心疼死吗?”
犀利的语言,嘲讽的语气。
雨幕中,一人打伞,缓步走来。
白衣,黄油纸伞,言宁挑眉看纪棠:“渡元文君说,你伤了身体,不能去修补砀施山的封印?”
“对啊!”她答得大言不惭,眼睛也不眨一下。
“倒是不知羞,你堂堂凛夜战神的女儿,自己父亲设下的封印毁坏,却叫旁人去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战神之女。”言宁从纪棠的发顶看到她裙下鞋面,眼中是不加掩饰的不屑,说,“不过比起你,毓襄仙子的确更像是战神血脉。”
“你说是谁是,谁就是吧。至于砀施山的封印,我的确很尽一份力,可惜,可惜,不巧,不巧,受了点儿伤,想去也去不了,我心中万分难过,但凡伤好,我必定第一个去!”纪棠擦了把脸上雨水,捂住心口,一副悲痛模样,眼睛却带笑看着言宁,“可惜可惜,不巧不巧呀!”
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言宁捏紧伞柄,按住怒气,说:“瞧仙君这遗憾样子,我也替你惋惜,正好,得了一些丹药,效果厉害得很,你吃了,必能治好伤,随太子师兄同去砀施山。”
他当真从怀中取下一个青玉葫芦瓶,抛给纪棠。
纪棠瞥一眼药瓶,语气奚落:“药老没治好,你能治好,你比药老还厉害。我吃了你的药,死了,算谁的?”
“算谁的?”言宁轻笑着重复纪棠的话,眼光忽然凌厉,“算你倒霉!”
一道极细小的金光应声而出,快若流星。
速度之急,纪棠已来不及掐诀抵挡,只能匆匆闪身。
才躲避过去,细雨织就的帷幕中,又是五六枚金针袭来。
“好你个言宁!不讲武德!回头我就敲锣打鼓,叫全天界都知道奇乾真人教养出个只会偷袭的弟子!”她一面大骂,一面躲避,身形狼狈。
“已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罢了,你这宵小之辈,还不配跟我提‘德’这个字!”言宁怒斥,丢开黄油纸伞,袖口一抖,手腕中又飞出几枚金针。
树枝被风雨吹打,喀嚓喀嚓作响,纪棠躲避到树后,一息喘息后,祭出乾坤袋中的七星铃。
她正催动法力,忽见周身腾起光芒,蓝光耀耀,绚丽晃眼,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圆圈,光圈之内,硬如铁壁,飞针与雨水俱被屏蔽在外。
“师兄,你松开我!今日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言宁喊嚷着,语气不见方才对纪棠的冷意,倒像个面对长辈的倔强少年。
树后,纪棠探出半个脑袋。
言宁的手被一条水鞭缚着,他攥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任由他如何使劲,缠绕在他手腕的水鞭始终纹丝不动。
“别为难她,我和你说过的。”水鞭的主人,执伞的男子,一字字说道。
雨中,伞下,他神色和语气俱是冷峻。
“你叫我别为难她?可曾想过她叫我多为难!”言宁冷笑一声,以手掌作刀刃,劈向水鞭。
迅疾。
狠厉。
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的手没有凝一丝法力,与明梧水鞭相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在赌。
赌明梧会收手。
手掌与水鞭相触的前一刻,附在他腕上,滑若丝绸,凉若冰雪,韧如藤柳的水柱,退了回去。
言宁唇角勾起笑,带着得意,朝树后一瞥。
下一瞬,他笑容僵住。
“师兄,你回来!”
他的喊声,没有减缓明梧脚步。
雨水滴在伞面,顺着伞骨滑下,溅落在地,砸出一个个水花。
纪棠周身的光圈淡去,外面的清风吹过她脸庞。
却无雨水落她身上。
他的伞,偏向她。
他的手,拨开粘在她右颊的发。
纪棠问:“你怎么来了?”
明梧说:“来找你。”
“为什么来找我?”
“下雨了。”
纪棠轻笑:“我们神仙会避水诀,不怕下雨。”
“嗯,不怕。”明梧轻握她手,“可我会担心。”
无边雨幕,风声潇潇。
他握紧她的手,往他们的家走去。
背后,言宁神色冰冷,气恼道:“这妖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在凡尘境的那段时间,她常往百淬宫跑,和小柳形影不离,若没发生什么,淮柔妹妹岂会日日冷着脸?你倒好,回来不和她算账算,反和她走得那样近!”
明梧脚步顿住。
“听说后来,她又去了寥寥山。”言宁见他留步,嘴角噙了一丝冷笑,说,“她非但和凉迟纠缠不清,还与别的子弟关系极近,连祈情散都用上了,她与那些男子……”
“够了,言宁,”明梧打断他,转过身来,“不要诋毁她了。她去百淬宫,是和小柳商量着解除沉宣的骨玉。去寥寥山,则是为了瑶欢仙君。你不信我说的话,大可以去查。”
他看着言宁,语气平和。
这平和却比任何严词厉色还具说服力。
言宁一时怔住。
明梧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不无言,转身,又牵着纪棠的手。走出几步,忽抬起纪棠手,将伞柄推到她手中,说:“拿稳。”
纪棠顺从照做,带点疑惑瞅他。
他空出的手,穿过她臂膀,环住她腰肢,将她横抱于怀。
“你干嘛?”纪棠眨眨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问道。
“文君说你伤得不轻。”明梧轻声回答,带着一点调侃。
纪棠想了想,一本正经点头,胡扯道:“不错,之前叫他火球弄出的伤,还没好全,方才你师弟忽然出手,金针又快又毒,我感觉有几个都扎进身上了,心肝脾肺肾,脖子胳膊腿,大肠小肠什么的,全痛的厉害。”
明梧垂眸,瞧着她亮亮的眼睛,张张合合的唇瓣,低声一笑,没搭腔。
言宁看你侬我侬的两人,才压下去的怒气,春风吹又生,思量了片刻,冷笑道:“师兄,她若真爱你,何以凡尘境中四十年不去看你一眼!你别高兴得太早!”
“不能今天把种子埋下去,明天就指望它开花结果。它需要浇水、施肥、晒太阳,还得经历风雨。时间久了,根才会深,枝才会茂。她那时爱我不深,不去看我,这没什么奇怪的。”
“现在呢?这颗树长成了?她深爱着你了?”
明梧瞧着纪棠,似在等她说话,纪棠有些心虚地移开眼。
他笑了笑,说:“看样子,还不深,任重道远。”
二人走远,风雨又急。
言宁一拳捶在树干,望向他们渐融进雨幕的背影大骂:“明梧,你就自欺欺人吧!这水性杨花的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抛弃你!”风吹雨淋,激起阵阵寒意,却浇不灭心头怒火。
血混雨,在树干粗糙的表面流淌而下。
他正气恼间,一人拍了拍他肩膀,动作轻柔。
他回头,撑着伞的春娘对他微笑着。
她紫裙宛如鸢尾,她的笑恬静柔婉。
他一把推开雨伞,呵斥道:“头发、衣裳,哪个没湿透,还打个什么伞!”
油纸伞落地,像风中倾覆的荷叶,雨珠敲打伞面,嗒嗒作响。
春娘脸上的笑淡去。
言宁回过神来,懊悔地捡起伞,拉住她手,稍用力一握,温言说:“是我不好,对她的气不该撒你身上。”
春娘摇摇头,顺着言宁的目光看去,再不见那一粉一蓝两个身影,人已经走远了。
她说:“主子,无需替太子殿下担心,他眼光很好,看上的人不会多坏的。”
言宁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地说:“纵然没传言中的差,又好到哪里去,除身份外,没一点配得上我师兄。”
雨越下越大,紫衣的叹息,被掩盖在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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