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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直到傅舟桓最后的最后一个尾音结束,他又昏睡了去,舜华轻声唤他,回应的只有脖颈处紊乱的呼吸声。
有了傅舟桓的指引,从左侧一直往前走,不多时,舜华便看到了熟悉的宅子,以及宅门前的几个奴仆和急得团团转的季伯。
眼底青黑的季伯也隐隐瞧见不远处有两人驾马逼近,激动不已:“回来了,好像就是他们!”
少顷,舜华停在了宅门前,她利落的背着傅舟桓下马。
此时顾非颜也守在门前,正抱着手炉坐在椅子上,轻敲折扇打着盹儿,懒洋洋道:“你们去做什么了?我为了找你们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呢!”
“季伯,劳烦你准备一间暖房,找几个人给五公子打热水来,再取麻沸散,银针来。”舜华毫不客气地直接掠过了顾非颜,她风风火火带着地往宅子里去,不小心碰到了顾非颜身侧的小桌,打翻了上面的茶盏。
这时,血从傅舟桓衣襟上顺势流下来,染上将雪地染得鲜红,令冷冽的风中都带着血腥味。
茶盏落在雪地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顾非颜一下被惊醒了,睡意顿时全无,适才在晃眼间看到少女斗袯间若隐若无的银发,还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傅舟桓,问:“你头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血从傅舟桓衣襟流下,染上将雪地染得鲜红,令冷冽的风中都带着血腥味。
季伯急匆匆地吩咐起了一旁的奴仆:“快去布置盥室!在找几个人去烧水拿东西。”
一时间,整个宅院门前乱做了一团,季伯招呼着仆从们准备东西,没人搭理顾非颜,他心中不忿,哼哼唧唧地小跑着跟在舜华身后,为她指着去盥室的路。
穿过一条条小路,步入盥室,便见一小榻,榻侧屏风后便是沐浴的汤池。
舜华将傅舟桓安置在小榻上,几个奴仆们各自抬了尊烧好的暖炉来,把她要麻沸散和银针放在榻案上,恭顺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舜华想了想,道:“其他的暂且没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奴仆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顾非颜凑过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五怎么了?”
舜华头也不回地扯着傅舟桓的衣领子,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见她伸手就扒傅舟桓衣服,顾非颜忙伸出折扇,轻敲在她指骨的关节处制止她:“哎哎哎!你干什么?”
舜华斜睨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吗?给他脱衣服啊。”
顾非颜眉头倒竖:“什么叫给他脱衣服啊,你一个姑娘给他脱什么衣服,还有没有礼法了,你出去,然后让季伯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果然,又来一个褚易。
“我就是大夫。”舜华冷冷道,“如此寒毒之症,在这偌大的洛京之中,你打算找谁来看?谁又能看?”
得,她毫无礼数还有理了?那么凶!
顾非颜一时气急,身上发起热来,大冬天的,手中用来装腔作势的折扇呼啦啦地扇了起来:“难道不管谁受这样的伤,你都扒他的衣服看啊?”
舜华面无表情:“不,只有他,我没那么好心。”
诚然,舜华这前半生只看过傅舟桓,毕竟以往她接触的男子不多,不是下属就是长老殿几人。
前者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死活,后者她巴不得对方去死。
舜华手上动作继续,褪去傅舟桓上半身外衣后,便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半躯。
见舜华对傅舟桓的半躯没有过多惊讶,顾非颜有些意外,他的脸上闪过一道迟疑,是了,那几个老怪物养出来的不就是个小怪物吗?哪有那么好心?不过是因为小五入了这姑娘的眼罢了。
然后,顾非颜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捶胸顿足,故作起了伤心之态,唉声叹气道:“我们小五出去一趟还真是早节不保啊!这以后可怎么办才好?男子的清白也是清白,你可得负责啊。”
舜华没再搭理他,但接着,手下又传来微弱的声音。
“行了,你快闭嘴吧,真想我死了好免去你的债银不成?”
傅舟桓微微抬眼,他被顾非颜叽叽喳喳的聒噪声吵醒,神智还十分模糊。
顾非颜以扇掩口:“合着你还能说话。”
趁着他又有了意识,舜华将麻沸散以酒入傅舟桓口中,片刻后掀起傅舟桓紧闭的眼帘,观察他瞳孔,确定药发挥了作用后,舜华又给他的伤口止了血,然后深吸一口气,眼神冷定了下来,从案上取下一根银针,夹于二指间:“他体内的寒气太过猛烈,我施的针会刺激他的穴位,令他痛不欲生,你帮要好好按住他。”
此事非同小可,顾非颜收起了方才的不正经,撸起了袖子,稳稳按在了傅舟桓的肩上,感受到了手中非比寻常的冷意,正色道:“好。”
傅舟桓的寒毒已经拖不得了,他的脉象虽看上去无碍,但用了蕴真口中那劳什子霜寒之法后,他体内的寒毒便如开了阀的洪水般,日益扩散,若是今日不祓除,他生命将会日益加速流逝,挨过不了几年便只能躺在病榻之上,直到死亡。
傅舟桓是为救她变成这样,是她之过,是她抵不住真刚的诱惑,非要入陵。
在回来的路上舜华就想好了,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傅舟桓体内的寒毒还未肆意发作,只要将银针没入两处穴位,再将真火凝成灵力,延针而下,便可令真火直达心脉,以驱寒毒。
此招虽险,可能会令他们身死于冰火之中,但这次下陵后体内的蛟珠活了起来,她有了蛟珠的力量,就有了七八成把握,可放手一搏。
舜华凝神,一根尖利的银针带着灵力从她中飞出,稳稳落在了傅舟桓的风池穴上,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荡开了一抹赤色。
这只是第一根针,一声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傅舟桓霍然睁开了眼,脸色瞬间有些狰狞,想要挣扎,却被顾非颜掌心一震死死按住。
舜华看着眼前目眦欲裂的少年,闭了闭眼,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垂眸在案上又拿起来一根银针。
接下来大椎穴。
她没有犹豫,果决地将手中银针再次飞出。
就在银针没入傅舟桓皮肤的刹那间,两股灵力交融,齐齐朝朝傅舟桓的心口处流去,又成了一道强劲的力量。
“烫,好烫。”傅舟桓不住地痛苦哀嚎着。
麻沸散只能稍稍减轻施针带来的疼痛,剧烈的寒气顷刻间从傅舟桓体内爆发,这次将顾非颜震了出去。
没有顾非颜的桎梏,傅舟桓浑身带着冰霜,痛苦地滚下了榻间,赤红着双目,搓手顿足地挣扎着。
听到声音,季伯在门外焦急的踱步,却不敢破门查看,因为沉蝓临走前说过,要无条件相信傅舟桓将来带回来的女主人,以后宅里的事,都由她说了算。
舜华大手上一挥,以真火再次点燃了暖炉,灼烧周围的冰霜,只留下了门口道,然后抱住了傅舟桓,将他放入了汤池里,厉声朝屋外大喊:“热水!”
季伯忙看向身后一排排端着热水的奴仆,道:“快去!”
陆陆续续进来的奴仆们先是惊愕不已,然后畏惧地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往汤池里灌着热水。
顾非颜被撞蒙了,扑面而来的寒气却又令他瞬间清醒,他抬眼后,发现整个盥室已然成了一间冰窟。
他连忙起身,只见浑身燃着猎猎真火的少女正抱着状若发狂的少年坐在汤池里,无数红丝缠绕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死死困在了一起。
顾非颜下意识后撤一步,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都什么啊?”
傅舟桓体内的大部分寒气已被外释,现在舜华身上的真火正在灼烧着他体内寒毒。
少时,傅舟桓痛苦挣扎着那副羸弱的身躯,突然有了骇人的力量,但在那如半茧般的红丝包裹下,他挣脱不了半分。
冰与火在水相交,彼此抗衡,舜华的眼睛明亮而澄澈,她的嘴角缓缓流下鲜血,极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狂躁不安的人:“阿桓,忍忍,很快就好了。”
怀中不停挣扎的人微微停滞了一下动作,终于收敛了弥漫于全身寒气。
舜华知道他能听到自己说话,略松了口气,轻声道:“对,就是这样,阿桓,我们慢慢来。”
顾非颜怔怔地望着眼前二人,一时无法挪开视线。
一直以来,他知道傅舟桓体内有寒毒,但未曾想竟如此恐怖。
沉蝓也知道傅舟桓的寒毒之症,可迟迟不敢动手。
可就在今夜,这个刚认识的少女为拔寒毒,毫不犹豫地下了沉蝓都不敢下的狠手,实在果决狠厉。
顾非颜初见傅舟桓时,傅舟桓已经从傅家逃出了两年,被沉蝓当作亲弟弟来养,从一个阴翳的少年变得娇气又爱俏,他哪见傅舟桓受过这样的苦?
半晌后,他不忍再看,轻手轻脚的跨出门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季伯听奴仆们描述的了室内的情况,心急如焚,见顾非颜出来便拉着他问:“公子和姑娘怎么样了?”
顾非颜面色有些复杂道:“有姑娘在,季伯伯且安心。”
季伯哪能安心,一时老泪纵横,却也无能为力,只祈求老天保佑公子姑娘都不要有事。
窗外,雪花簌簌落下,宅中一夜灯火通明。
不知过了多久,舜华坐在汤池里,听着傅舟桓的声音从尖锐,到嘶哑,再到寂静,感受着他的呼吸慢慢变得缓和均匀。
终于结束了。
舜华疲惫地站起身,脚下一阵虚浮,将傅舟桓扶稳,安置于汤池一角,然后出门,对顾非颜嘱咐道:“他身上的东西不能为外人所见,你替他擦洗一下,再好好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带他回屋安歇,记得点一炉安神香。”
顾非颜郑重应下:“好。”
季伯小心翼翼道:“姑娘,如何?”
为除寒毒,舜华已经耗尽了所有气力,她的两侧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头有些发痛:“他已无碍,我先回去歇息了,你们好生照顾他,若有事再来唤我。”
屋外的小树上挂着灯火,照亮了院里的一池冰霜,流转出清光万千,也照得舜华脸色苍白,季伯面露心疼,也不再多问,又差了人将她好生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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