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阳光斜照，万物慵懒。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独有的热浪，让人感到沉闷而压抑。
　　郁羲捧着花在沙发上坐下，一枝一枝地修剪过后，将玫瑰插进瓶里时左看右看寻找最合适的位置。
　　从裴明修的角度来看，就是漂漂亮亮的男朋友难得穿了件亮丽耀眼的衬衣，扣到最上面的纽扣显示出几分禁欲气质，与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青春气息形成了一种完美到诡异的融合。
　　于是他在多次忍耐之后终于坐不住了。
　　厚重的窗帘将明亮的日光弱化为朦胧的月光，让人隐隐窥见一片昏暗中交缠的人影。
　　“郁羲。”
　　郁羲扭着头，想挡住脸却被一只手桎梏住两只手腕按在头顶，身体不自然地颤抖着。
　　裴明修亲吻着耳根安抚，“我会等你做好准备，别怕，这次还和之前一样。”
　　郁羲咬着下唇沉默许久，“哥。”
　　“嗯。”
　　“来都来了。”
　　“这句话在这里不合适。”
　　“我想帮你……我可以……”
　　最后的尾音淹没于迫切却温柔的激吻之中。
　　一招以退为进，让裴明修得偿所愿，终于打赢了首轮战役，近在咫尺的眉眼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情愫，比先前那种只有他见过的表情更加动人。
　　而另一位当事人则在对方从枕头底下掏出辅助工具时才品出一丝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无论是后悔还是拒绝的话术都被物理性地遏制住。
　　“郁羲，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依旧萦绕在耳畔，紧贴着的呼吸和身躯都异常灼热，盛满了柔情蜜意。
　　“其实婚礼那天……我就想让你……不那么干净……”
　　“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脱衣服……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行为与言语完美搭配着，让快被煮熟的青蛙终于看清了局势，也知晓了这位技艺高超的厨师如何温柔地一根一根添柴加薪，甚至在食材还没有进入铁锅之前就已经开始预热。
　　“骗子……”
　　“你说的很对。”
　　“禽兽……”
　　“你说的非常对。”
　　即使被骂，裴明修也是笑意难减，他的脖颈被搂得更紧，耳垂也被温热潮湿的气息包裹。
　　“难受……”
　　“疼吗？”
　　“难受……”
　　“哪里难受？”
　　“难受……”
　　裴明修亲在泛红的眼尾，吻走分不清是来源于心理还是生理的泪水。
　　“郁羲，我让你难受了，是吗？”
　　身下人一直压抑着的暧昧喘息似乎都变得更加小心而卑微起来。
　　“我是第四个……”
　　“郁羲，你是我主动追到的第一个。”
　　“你不止对我一个人这么好……”
　　耳畔传来的声音很轻但又很重，让裴明修心疼到无法言语。
　　发觉男朋友吃醋而产生的激动和兴奋瞬间消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如此，没有办法遮掩也不想遮掩。
　　他很想告诉郁羲，他从来没有像喜欢他一样喜欢那些人，爱意只在他身上达到了顶峰。
　　但是郁羲会怎么想呢？裴明修不难猜到他的心理。他时刻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无论是在得知自己的过去之前还是之后。
　　郁羲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似乎可以包容一切。他只是清楚地知道很多事情他改变不了，只能接受。
　　比如接受副本的存在，接受亲人朋友的离世。
　　比如接受一个男朋友。
　　就像当初他被迫接受一个搭档。
　　动作轻缓地将人清理干净抱到隔壁床上，裴明修回到主卧一边收拾一边打电话。
　　“二叔，我想……”
　　后续被窸窸窣窣的床单被褥摩擦声淹没。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然后就是暴跳如雷的骂声。
　　“老子他妈怎么就摊上你们这几个傻逼侄子了！你他妈一年前还在劈头盖脸地骂我儿子！现在还有脸来求我！”
　　裴明修直接挂断，拨打给下一个人。
　　“明修啊，四婶没有对不起你吧。要不是你爸，明平那孩子……咱们顶了多大的压力是不是……”
　　裴明修烦躁地挂断，又拨了一个号码。
　　“阿毓洗澡呢……这么说吧，只要大哥在会上提了这个事，我们谢家肯定支持。”
　　裴明修屏气凝神，拨通了最后一个号码。
　　“你是不是闲得蛋疼又给你爸找不痛快？蛋疼找你男朋友去！”
　　于是裴明修找到了他熟睡中的男朋友，盯着那张脸看了几分钟便直接冲出家门。
　　独守空房的人在睡了几个小时之后被饿醒了。
　　他茫然地撑起上半身，缓了好久才摸索着打开灯。
　　昏黄的灯光下有两样东西。
　　一个是盖子半掩的保温杯。
　　一个是明显使用过的药膏。
　　郁羲摈弃了本就不多的好奇心，径直拿过杯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了大半杯，才勉强消化掉在迷糊朦胧时听到的庞大信息内容。
　　他之前以为裴明修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对他有点好感，没想到对方居心叵测至此。
　　也许这不叫居心叵测……
　　郁羲默默叹了口气，他何德何能……
　　算了，反正也幸好当时裴明修没有成功。
　　强忍着身上的酸疼疲惫，郁羲在衣柜里翻找睡衣，余光瞥见不远处落地镜里似乎有光芒时不时闪过。
　　镜子里的人有着白里透红的脸蛋，略显疲惫的眼睛和异常红润的嘴唇。再往下，就是细长的脖子，爬上淡淡红印的锁骨，以及……
　　闪着光泽的纤细链条，坠着的圆环正好落在锁骨下方。
　　郁羲愣了许久，才试探性地摩挲着黑色的圆环，“莫比乌斯环……道具……”
　　伴随着房门打开的细微动静，裴明修略显紧张的声音一墙之隔。
　　“郁羲？”
　　郁羲没吱声，随便拽了件衣服套上，堪堪提好裤子就看见一道身影出现在衣帽间门口。
　　裴明修刚松了口气，就看见总是噙着和煦笑容的男朋友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便低下头捣鼓纽扣，顿时又紧张起来。
　　他走过去，尽量自然地伸手接下这个任务，注意到对方通红的耳垂和闪避的视线，不禁唇角上扬，“疼吗？”
　　郁羲抿着嘴不说话，甚至脖颈扭动的角度更大，看向窗外隐约的白光。
　　裴明修没有扣最上面一个，大拇指摩挲着光秃秃的锁骨，“不喜欢吗？”
　　“你对我已经够好了。”郁羲这才扭过头，将东西塞进对方手里，“我不能收。”
　　裴明修顺势握住他的手，“你没有听说过莫比乌斯环的含义吗？”
　　“循环往复，没有尽头。”郁羲说道。
　　“永恒的爱情，无尽的爱意。”裴明修将圆环套进对方的左手无名指，“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郁羲试图挣脱，手却被牢牢握着，“这个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郁羲，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裴明修从自己的领口拽出相同的链条，线条流畅的圆环轻轻晃动，“不管法律是否允许，我都想和你结婚。你不再是我的男朋友，而是唯一的爱人。”
　　不再纠结于是第几个或者是不是最后一个，我们直接抛弃这个身份，以新的身份迎接人生新的阶段。
　　郁羲安静地注视着裴明修几秒钟，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拨动着对方的圆环，语气平淡，“你从哪里弄来的？”
　　“买的。”裴明修握住正在肆意撩拨的手。
　　浅褐色的眸子再次看向他。
　　“我认识一个掮客，也就是中介，他有渠道。”裴明修再次紧张起来，“他说他渠道……正规……”
　　“多正规？”郁羲的声音平淡如水，“他是能制作还是批发？”
　　“……”裴明修一时语塞。
　　两个人僵持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郁羲率先忍不住笑了一声。
　　裴明修凑上去，仔细地给他戴项链，“上一场副本没有准备道具。以前的我太自信了。”
　　郁羲在送到嘴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你可以再多教我一些东西吗？”
　　裴明修眸光一闪，正准备提出收费事项，就听见学员已经主动地送礼上门。
　　“求你。”
　　短短两个字被说得又快又简洁，毫无羞涩感。
　　无论是欲拒还迎还是干净利落，裴明修发现自己都没有抵抗力，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左手用了点力，将人推搡了两下虚虚掐住脖子抵在墙上。
　　郁羲愣住了，直到听见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
　　“反击。”
　　飞快回忆了一下之前偷学和名师教学的几个动作，郁羲一手抓住喉咙处的手腕，同时抬起另一只手肘击对方的肘弯。
　　裴明修肘部一弯，身体自然前倾，在郁羲准备进行下一步时微微低头亲在柔软的唇瓣上。
　　“！”郁羲下意识抬起的腿被另一条腿抵住，高大的身躯将他压得更牢。
　　毫无反击之力还被疯狂吃豆腐的学生很快被推倒在床上。
　　师德败坏的某人站在床边，勾了勾唇角，“继续。”
　　郁羲翻了个身，拽住被子盖好，“晚安。”
　　裴明修哑然失笑，立刻道歉将人哄起来喝了一碗粥，才抱着在他面前不断展现出更多生机活力的男朋友，哦不对，是爱人，共枕而眠。
　　只是同床异梦。
　　一个在梦里继续完成因为对象身体原因而被迫早早结束的事业。
　　而另一个……
　　郁羲半梦半醒中只觉得这两天比他过去二十年都漫长忙碌，肖珏和谢西周的死亡，宋憬的试探，裴明修的情史，真正的上床，莫名其妙的身份转变和调戏逗弄，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面试还未有结果，他很有可能依旧没有工作。他快没钱了，同时欠着万寻一千，以及裴明修之前以那种奇葩借口给他的两万。
　　太可怕了，他长这么大就没打过这么不富裕甚至极其穷酸的仗。
　　他被自己的一事无成和负债累累吓醒了。
　　“怎么了？”裴明修看到郁羲脸色难看，“做噩梦了？”
　　“嗯，把我吓醒了。”郁羲揉了揉额头，“我梦到我失……”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告诉这个权力不小的人，于是话音一转，“没事，梦都是相反的。”
　　“我不会离开你。”
　　郁羲愣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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