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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暮雨看得入神,往前走一步,不知不觉竟进入画中。夫诸在旁惊呆,赶忙去追暮雨,不料一头撞在石壁上,脑袋嗡嗡响,眼看暮雨与画中的景色融为一体,朝画里深处走去。
画中远处绘着一条大河,河边伫立的正是晨风的背影。暮雨似乎全忘了自己是在画中,快步走向晨风,习习凉风拂过,吹起她的罗衫,画卷也动了起来。
越往前走,暮雨越觉得晨风身前的那条大河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并不像是卫河。便不再劳神思索,加快脚步想快些追晨风身边,眼看近了,晨风却起身走了。
暮雨唤一声,晨风却一下子离得极远,只剩一点黑影,她只好跑得再快些,唯恐找不见晨风。
这一追,一路天地变幻,竟追到了天界,远远见晨风对面走来几个手持枷锁的威武神将。怪的是,几等暮雨走进,几员神将和晨风皆对她视而不见。
暮雨叫了声‘晨风’,他们也没听见,暮雨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犹在梦中,眼前一切多是幻象。
晨风与神将驻足对峙,为首的一名神将冲晨风喝道:
“皓焰神将,你犯了天规,可知罪?”
晨风回他:
“天规乃是神界所定,有罪无罪自是你们说了算。”
神将怒道:
“天帝有心放你一马,你却不知悔改,趁看守仙河之际与岸上树妖生情。还不快快认罪,与那妖断绝往来,天界尚或念着你以往的功劳,或可赦免对你的惩罚,做何选择,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晨风冷笑一声,道:
“不罚我,那就是要惩治梧桐,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仙灵,入不了天界名册,即便动了凡心,也算不得破了天界的戒律,你们要以强欺弱,扰乱仙妖族众么!”
“区区一棵梧桐树,纵是再修炼千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何须为她折损自身。皓焰,你若不知悔改,就被打入七世轮回,历尽苦难,每一世劫都可使你神识毁灭,你在天界的神位也将不复存在。我再问你真要为一树妖受此重罚吗?此刻幡然悔悟,为时不晚,众神都会为你求情,保你周全。”
“既然如此,做神还有什么趣味,只要你们肯放过梧桐,任由责罚便是。”
诸神将气哼哼,连声叹息,劝说不成,只有按律惩办,道:
“皓焰,你执意如此,我们只得奉命行事,把你打入世劫轮回,天命如何就看你自己了。每一世历劫你都会忘记前生,无论遁入哪一世,你都自求多福罢。”
说着,神将们各自亮出法器,准备将晨风打入世劫。忽有一白衣人翩然而至,呼道:
“且慢!”
近了,暮雨看清楚那人正是是流殇仙尊。
流殇仙尊对诸神将颔首行礼,问道:
“诸位神将,多有叨扰,可否容我与皓焰话别?”
诸神将应了,移步到一边等待。
流殇仙尊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晨风,道:
“皓焰,我知你心意已决,此去辛苦,不知我们何时才能相见。只要你历经七世劫,功德圆满,仍旧可以回归神位。因此,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你绝不可迷失其中,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今日一别,日后我们终能聚首。”
一席话恳切真挚流露无限深意,天界皆知离殇仙尊是皓焰神将的挚友,他们的情谊胜于手足,曾一度传为佳话,以致被那好事者误以为二神有断袖之癖。
皓焰握着流殇的手,面上不动声色,暗暗已将流殇手里的一物接过来。他一摸便知,流殇暗中交给他的乃是半块隐仙玦。
隐仙玦是上古神物,与离魂剑一起出自洪荒,皓焰和流殇的元灵正是借助隐仙玦炼化而出。后因隐仙玦邪气过盛,故二神将仙玦一分为二,慢慢去除仙玦的煞气。皓焰恐天界迁怒仙河众生,已将自己的半块隐仙玦悄悄置于仙河中。
皓焰骗得过天界诸神,却瞒不过流殇,皓焰心知流殇的深意,这半块隐仙玦可保住自己元神,渡过七世劫方能回归神位。
时辰已到,为首的神将催促流殇:
“流殇仙尊,暂请回避吧。”
流殇仙尊不得已转身离去。诸神举起神器,一起朝皓焰神将作法。皓焰神将顿觉置身雷电火光之中,头痛欲裂,气息将绝,浑身似被生生撕裂。一阵飓风袭来,直接将其从云端之上拍打下去,弥留的前一瞬,皓焰神尊默默看了看手中的半块隐仙玦,仙玦上几行细小的字迹隐现:梧桐花开,舒我芳心;梧桐花飞,寄我情思;试问君心,遥遥可期?
皓焰神尊收下梧桐树的寄语,化石为玉,返回天界时,玉被当作皓焰神尊与梧桐树妖定情的证物收缴,而流殇仙尊竟不知用什么法子拿回玉石融入隐仙玦中,此情此心,这样的默契知己,天地间再无第二个。
此去历劫七世,恐再无机会回复梧桐,皓焰忘却一切前,眼前闪现那一树梧桐花,花开漫天,跌入另一番天地。
第一世。皓焰降落在一个华丽奢靡的国度,而他就是这个国度里的王,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端坐于权力的高峰,号令天下,惟我独尊。
但这帝位并不是稳坐的,歌舞升平中暗藏杀机。皓焰在王位上闭目倾听丝竹声,一个小卒急匆匆跑上殿来,向候在皓焰身旁的老太监密报,老太监听闻后皱起眉头,垂首附在皓焰耳旁,道:
“皇上,季王的兵已经埋伏好了,您看该怎么办?”
皓焰瞧也不瞧他,左手手指跟着琴瑟声有节奏地在扶手上轻轻敲打,沉醉在声色里,漫不经心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太监吸了口气,试探道:
“皇上,太后那边呢?”
“季王是他亲生的,我就不是么?梵净寺的木棉开了,她不是很喜欢木棉花吗?送她去住些日子罢。”
老太监立刻明白皓焰的心思,颔首答道: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妥当。”
这厢金樽清酒斗十千,欢歌曼舞凝丝竹。那边锣鼓喧天战事起,败马嘶鸣向天悲。皓焰开怀畅饮,众人看到的是一个君王运筹帷幄的荣耀,可又有谁懂得他的悲哀。
当歌停舞散,皓焰一挥手,空寂的大殿上只剩无尽的悲凉。他一步步走下台阶,从高位到平地,来到刑台前。手脚戴着镣铐满身血污的男子立在刑台上,乱发后的眼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与皓焰对视。
此男子正是皓焰一母同胞的兄弟季王,兵败被擒,仰首挺立,宁死不屈。皓焰走上前去,目光一直没离开季王,羁押季王的士兵喝道:
“见了皇上还不跪下。”
季王凛然道:
“他是你们的皇帝,不是我的。”
皓焰在季王对面站定,微微一笑:
“不跪也罢,到了这步田地,你服不服气没什么要紧,我只问你,是要活命还是但求一死?”
季王未及开口,那去了的老太监急匆匆跑来,神色慌张:
“皇上,奴才该死,没办好差事,太后娘娘来啦。”
“狗奴才!”
一声厉喝惊住所有人,大家一起向后望去,一身华服的太后从步撵上跳下来,腿一软,差点儿摔倒,一把推开要扶住她的宫女,站直身子用最快的步伐跑到刑台上,推搡开挡住她的士兵,扑到季王身上,紧紧抱住他,潸然泪下:
“季儿啊!你受了怎样的罪,母后竟然不知道,是母后来迟了。”
季王享受着母亲的怜惜,摇头道:
“季儿不怪母亲,是季儿没有本事,不能成就大事,还教母亲忧虑伤心。”
太后抹去眼泪,指着皓焰骂道:
“你这个不孝子,竟把自己的亲弟弟弄成这个模样,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子,你要杀季儿,就先杀了我,弑母杀弟以保你的帝位。”
老太监在旁劝道:
“太后娘娘息怒,这话可教皇上心伤呐!您是知道的,季王一再忤逆犯上,几次谋害皇上性命,皇上顾念手足亲情,不断忍让,并未换来季王的真心相待。今日一战,也是季王在皇宫内外埋伏兵将,偷袭不成,酿成大错。”
太后恨道:
“顾念手足亲情?!难道季儿满脸的鲜血,就是他顾念手足情?他处处压制季儿,就是顾念手足情?处心积虑登上帝位,就是顾念手足情?为了皇位,我这个亲生儿子变得如此残酷无情,这就是他的手足亲情?”
目光转向皓焰,声泪俱下,悲愤不已:
“皇帝,你容不下季儿,就是容不下我,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的母后,季儿也不再是季王,我们母子不会成为你稳固皇位的绊脚石,我只求你放过季儿,用我的命换季儿的命,教你真正放心。”
说着突然抽出身旁士兵的佩剑,作势便要抹脖子。皓焰始终面色平静,没有作声,这时眉头一锁,伸手在太后扬起的剑上一弹,那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皓焰淡道:
“让他们回宫罢。”
转身走下刑台,挥一挥手,不准一人跟随,孑然一身回到空荡荡的大殿。走到书桌前,铺好纸磨好墨,拿起笔,想了想,挥毫写下一道圣旨,曰:立季王为新帝,尊其如吾,不得有违。
写完,丢下笔,卸去帝服顶戴,从容离去,一路远行,遁入空门,在那山光水色间目空一切,终身与佛事相伴,这一世劫,算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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