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玉逍遥终于见到不染天无为境的清风明月。
　　妙玄真君更是泪流满面。
　　“擦一下脸上的血吧，”看着妙玄完美的容颜变成这个样子，玉逍遥不忍地说。
　　“没时间了。”妙玄手持《道法三昧》踉踉跄跄地朝一个地方走去。他手上也全是血，将《道法三昧》浸透。
　　玉逍遥跟着他来到一处悬空建筑，妙玄纵身飞了上去，把他独自丢在下面。
　　玉逍遥并不生气，他能体会妙玄的焦灼，也能理解他此时的不近人情，自如地席地而坐，就着清风明月抚起琴来。
　　舒平悠远的琴声回荡在清幽的崖间，令刚回到不染天的妙缘清君十分惊诧。
　　“是谁？！”
　　幻吾听到琴音后脸色发白，浑身打颤，心跳得十分厉害。
　　琴声停了下来。
　　是碧落天阙的方向。
　　妙缘清君跑过去，立刻看见一脸无辜的玉逍遥。
　　此人穿着他师弟的衣衫，衣衫上还血痕斑斑——
　　“你怎么进来的？！”
　　“感应妙缘仙长，在下玉逍遥，我们见过面，我不知道我怎么进来的。”他还想问你额心的三光怎么没了？怎么和这位姑娘一样印了个诡异的花纹。
　　妙缘清君记起确实在莲家大墓见过“玉逍遥”，但对眼前这张脸却完全没有印象，“你怎么会穿着我师弟的衣服？”
　　玉逍遥笑着说，“当然是妙玄道长赏赐。”
　　“我师弟？他怎么可能给你衣服——”
　　“哦，我一开始不是来的这儿，妙玄道长打破了有无相生之境，将我带了出来，我们在有无相生之境里——”
　　他还没说完，妙缘清君声音都变了，“你进了有无相生之境？！”
　　那个瞬间，玉逍遥觉得妙缘清君想打他。
　　一个长得这么人畜无害的神仙竟然想打他，一定是他的错。
　　妙缘失魂落魄地问，“……我师弟呢？”
　　玉逍遥朝上一指。
　　妙缘轻飘飘地上去了，玉逍遥觉得他有点魂不守舍。

　　妙缘进入碧落天阙的第一眼就看到地上有一串血脚印跌跌撞撞地通往内室。
　　他焦虑地追过去，看见昏倒在台阶上的妙玄，他手中的《道法三昧》展开来，染血的长卷铺满了阶梯。
　　他惊慌地把他扶起来，一张触目惊心的被毁掉的脸映入眼帘，妙缘立刻落下泪来。
　　“师弟，你何苦……”
　　妙玄硬冲道法天尊的道戒，并化解了有无相生之境，这两件事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
　　其实他逃出有无相生之境即可，但妙玄清楚只要有无相生之境留存，就会继续对道法天尊造成消耗。
　　妙玄为了师尊，已经不顾一切了。
　　妙缘将他扶正，运转仙灵为他疗伤。
　　千年的日月星光沐浴着妙玄全身，碧落天阙闪动着柔和的光辉。

　　在外间等候的玉逍遥看了看幻吾，“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幻吾。”
　　“幻吾姑娘是感应妙缘仙长的朋友？”妙缘额心的印记虽与幻吾不同，但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好像预示着他们是一对。
　　“……嗯……”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玉逍遥笑道，“也不知道两位仙长会在上面待多久，若姑娘不嫌弃，玉某可为姑娘抚琴一曲以怡情。”
　　幻吾慌张地说，“玉公子请不要抚琴，不知为何，我一听你的琴音就心慌。”
　　玉逍遥有些意外，“抱歉，玉某唐突了。”
　　又是一段尴尬。
　　“幻吾姑娘之前来过不染天吗？”
　　“……没进来过……”
　　“玉某也是第一次来不染天……姑娘怎么哭了？”
　　因为不染天到处都是挚的气息。
　　“我想四下走走，看看风景……”
　　“玉某愿陪着姑娘——”
　　“不——请让我一个人……”
　　“……请。”

　　幻吾循着记忆中的气味，走遍了道法天尊留下足迹的地方。轻纱拂过她的面容，仙香萦绕，穿越层层的薄帷，看见一张一尘不染的卧榻。
　　她轻轻抚过那云一般轻薄的织物，残留的仙灵在指缝间闪烁。
　　碧落天阙中的妙玄忽然睁开双眼，寒光一闪，“有魔气。”
　　妙缘赶紧说，“别担心，是自己人，你还没全好，别动，我继续帮你治，”他发现妙玄死死地盯着他地额心。
　　“……师兄，你这回出去，有魔为难你？你没有被怎么样吧……你是逃出来的还是……”
　　“你是说我身上有魔气？没事，过几日就消了。”
　　“你额心有魔封盖了三光，你不知道？！”妙玄要扶额了。
　　妙缘反应过来，大概是若敖在他没意识时又封了三光，“先不管这个，我已探得师尊所在，幻吾姑娘愿意帮助我们，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商量营救计划。”
　　“幻吾是谁？！”
　　“幻吾就是幻吾，是她把我从魔界送出来的——”
　　妙玄跳起来，“师兄，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她在哪？”他忽然勃然大怒，“我知道她在哪！她竟敢——？！”
　　妙玄一个闪身冲出碧落天阙，妙缘跟在后面，“师弟！”
　　玉逍遥一个人在下面百无聊赖，差点睡着，听到顶上的喧哗，见妙玄一脸怒火，妙缘一脸焦急，也好奇地跟着跑了过去。
　　“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我们！”
　　“师尊那么好，别人帮他需要理由吗？”
　　两人落在一座敞开的建筑前，内里以层层轻纱隔断，妙玄在外间跪下磕了三个头才进去，令玉逍遥印象深刻。
　　妙缘在后面拉着他，“别伤害好人！”
　　“有好人不经主人允许、擅闯休寝之所？”
　　玉逍遥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不是，是不想看妙玄误伤幻吾，跟他们一起冲进去了。层层轻纱扑面而来，隐约听见啜泣声——
　　三人脚步慢下来。
　　隔着那层薄纱，他们看见幻吾悲伤欲绝地伏在卧榻上，怀抱着锦光云被，一面落泪，一面轻唤——
　　“挚。”
　　听到这个字，妙玄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了。
　　进来时，他带着要将幻吾拖出去处斩的雷霆气势，出去时，整个人都蔫了。
　　妙缘下意识说，“挚是什么？”
　　妙玄难以言喻地看着他，“挚是师尊的俗名。”
　　“你知道师尊的俗名？！”
　　“我还知道师尊的俗家姓、氏。”
　　妙缘好奇道，“师尊的俗家姓氏是什么？”
　　妙玄差一点就说出来了，他咬住话头，委婉道，“……师尊的氏*在他写的那卷书的书名里。”
　　妙缘不明所以，但他对这件事不是很在意，“待会幻吾姑娘出来，你不要伤害她。”
　　“我不会伤害她，不过有些事要问她。”
　　妙缘喜悦道，“你想通了她是好人对不！”
　　“……师兄，俗家姓名这种事，一般人怎么会知道？只可能是师尊……”他再度委婉地说，“……私底下告诉她的……”
　　“那为什么师尊私底下告诉你不告诉我？”
　　玉逍遥不知道妙玄在想什么，反正他想的是，这个肯定是道法天尊年轻时惹上的风流债，不对，不能说他年轻时，他现在还是很年轻——
　　既然是师尊的私事，妙玄当然没有审判的资格。
　　也正因为是师尊的私事，幻吾才有可能与他们是同一战线。
　　所以道法天尊到底出什么事了？

　　妙缘奉上茶来，碧落天阙中四人对坐。
　　一脸戚容的幻吾在妙玄对面。
　　仙茶入口，玉逍遥只觉美妙绝伦，非人间言语可以形容。
　　妙玄脸上残留着道戒形状的可怕伤痕。
　　“你是什么人？”他问幻吾。
　　幻吾眼中弥漫着一层水光，“我什么都不是……他没有给我名分，他……不在乎这个……”
　　妙玄需要勇气才能问下去，“他？”
　　幻吾崇拜地念着，“邪尊受辛。”
　　妙玄明显松了一口气，玉逍遥却扶额了，他隐约知道邪尊是谁，还想到了一个狗血的故事，天尊啊，您——
　　胆儿还挺大的。
　　妙玄冷冷地看着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救他，我与挚……与天尊有过一段——”她找着合适的词，“缘。但我一个人力量不够，需要你们——”
　　妙玄盯着她额心的印记，“你是魔？”
　　她摇头，“我知道我身上有邪尊的魔气，但我不是魔，”她作势要褪去身上的霓裳以证清白。
　　妙缘清君没有什么反应，他想让师弟看看幻吾确实不是坏人。
　　妙玄真君也没有什么反应，不染天出淤泥而不染，来者不拒，百无禁忌。
　　玉逍遥不行了，让一个姑娘当着三个大男人的面脱衣服算什么事啊，“幻吾姑娘我们相信你，你千万不要脱——”
　　关键是万一他看到不该看的，到时候邪尊连他一起砍。
　　妙玄沉默着，幻吾额心不加掩藏的魔封很能说明问题。
　　“师尊是在昆仑吗？”
　　妙缘忽然掉了一滴泪，“师尊之前是在昆仑——”幻吾也哭了。
　　等妙缘把戮神幡的事讲出来，妙玄又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想到师尊分身幻影消失时的影像，只觉噬骨蚀心的痛，眼中是深深的恨意，“邪尊——”
　　幻吾着急地说，“不是他，他不是那种人，我找到了九重天的律令，是九重天——”
　　妙玄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阴暗与恐怖。
　　九重天？！
　　他闭上眼睛，拼命压抑着自己。
　　最后，他用一种咀嚼碎瓷片的声音说，“师尊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玉逍遥冷静地说，“抱歉，作为一个凡人，想提醒你们一下，听下来天尊像是触犯了某种天条，如果你们鲁莽地去救他，会不会加重他的……刑罚？或者连你们也一起陷进去？”
　　看到他们三人投来的眼神后，他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当我没说，你们继续。”
　　幻吾说，“邪尊两日后就会上九重天，我们最好在他不在魔界的时候行动，即使他得到消息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如何突破临渊？有多少关卡，多少守将，如何分布，他们各自的战力如何？有没有弱点，最近的援军在哪里，相互之间是怎么联络的？——”
　　幻吾打了个手势，中断了妙玄的滔滔不绝，“妙缘有一张通行符，是邪尊给他的，有了这张符，再加上我，我们进去时可以畅通无阻。”
　　“邪尊给你符？！”
　　“我当时被关在魔界第三十三天，法宝都被夺走了，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邪尊，他把法宝还给我，还有这张符，我差点就要用了，还好幻吾拦了下来，她告诉我这符用过即焚。”
　　妙玄反复地看着幻吾和妙缘，心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邪尊和幻吾在联手骗他们，但这件事没有道理。
　　骗他和妙缘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就像逍遥提醒的那样，骗两个徒弟去救，为了加重道法天尊的刑罚。
　　九重天——
　　不，他冷静下来，一旦用过戮神幡，道法天尊已经……他咬紧牙根，因此，没有必要再弄别的花样。
　　他多虑了。
　　这张符的出现，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失误。
　　“我明白了，但你说进去时可以畅通无阻，也就是说，困难在出来的时候。”
　　幻吾点点头，“我们要带走天尊，守将不可能熟视无睹。”
　　妙玄淡淡地笑了笑，“这倒无妨，我师兄已得道，能身如意，只要他能进去，就能将师尊带出来。”
　　妙缘艰难地说，“师弟，你明明知道，我只能带一个人。”
　　玉逍遥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妙玄又淡淡地笑了笑，“师尊不是给了你一个有应必收瓶吗？到时候你可以把我们装进去。”
　　“师弟，不管人在哪，我只能带一个人。”
　　“那你多带几次嘛。”
　　玉逍遥有强烈的不详的感觉，他冰冷地盯了妙玄一眼，他不为所动。
　　“妙缘君，你带走挚……你师尊后，立刻来带你师弟，不用管我，他……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这不好吧……”
　　“没事的，救出你师尊后，我们把他藏到哪里？”
　　妙玄忽然说，“逍遥，你出去，接下来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
　　玉逍遥站起来就出去了。
　　三人定好计划后，幻吾对妙玄说，“妙缘君原本想独自一人去救，但我担心邪尊会防着这件事，做一些我不知道的额外的准备，所以才劝他尽量多带一些力量人手，我知道这会把你也拉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幻吾，谢谢你劝妙缘师兄。”妙玄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是真切的感激。

　　*周朝公族三世孙以下脱离公室，成为普通贵族，此时取氏冠于名前，之后称氏不称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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