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他耽误了片刻，又去观澜楼向季尧辞行，再到君明剑庄码头时，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没承想方渺还竖在岸头。
　　“咦？先生还未离去？”聂澜颇为不解道。
　　“没船。”
　　“哦……可能是有弟子临时出庄去了吧。这可不妙，那这岂不是要先生苦等。”
　　方渺懒得理他，索性无视不语。
　　聂澜站在一旁，顿了片刻，又摆出一副谦和温润的笑脸，邀请道：“正好聂某也要离开了，如蒙先生不弃，聂某可否有幸邀先生同船而行？”
　　方渺看向他扇子指向的那首巨大花船，脸色顿时发□□：“不必了，我等船回来。”
　　“呃，先生这是何必呢，聂某并无他意，只是顺路而已。再说也不知道船何时才能回来，夜晚更深露重，若让先生等上太久，那倒真是聂某的错了。”
　　方渺见他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心中也有些动摇，确实与其在这里苦等傻等，倒不如借他的风离开，反正到了地方，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往后谁也不认识谁。他想着，脚下挪动了一步，冷漠道：“你先上。”
　　聂澜也不在意，笑着迈步走在前面，他让船夫把船贴靠到岸边，施施然走上去，随后转身伸出手来想要接方渺手中的行李，再度被无视了。
　　他也不觉得尴尬，默默把手收回来，推开船厢大门道：“先生请进吧。”
　　扑面而来的脂粉艳香，熏得方渺噎住一口气，皱眉嫌弃道：“不用，味道大，我就站在外面好了。”
　　聂澜笑笑也不气恼，便又自己将门关上，与方渺一同站着道：“既然先生不喜，那聂某也留在这里吧。”
　　“……你进去吧，我不用人陪。”
　　“哈哈，先生误会了，聂某是看今夜皎月如弦，也想附庸风雅一番。”
　　坦白说，方渺并没什么风雅，他俗得很，他不进去是真的受不了里面的脂粉香。毕竟早年在宿邪谷的时候，公孙月趁他受伤把他抓回醉红院里，那段日子虽然吃香的喝辣的，但身边围绕的全是这种味道，他是真的有阴影。
　　再说，他让聂澜进去，是真心嫌他烦，烦到要不是不会凫水，他都想跳下明湖游回去。
　　怎么这世上，偏有这么不识趣的人呢！
　　“聂某看先生年纪轻轻，医术便如此高超，不知先生在哪家医馆坐堂，聂某也想打听一二。”
　　“没有。”
　　“那先生平日如何给人看病呢？”
　　“用眼看。”方渺冰着一张脸道。
　　“呵呵，先生真会说笑，聂某的意思是，先生的病人要怎么能找到您呢？”
　　“看缘分吧。天底下大夫又不止我一个。”
　　“但如先生这般医术超绝之辈，怕也不多。”
　　“呵，你是有病吗？”
　　方渺突然目光一转，上下打量他道。
　　“啊……？”这话聂澜真接不住了。
　　“你要是有病，我可以给你看看，给钱就行。”
　　“……多谢关怀，在下身体健康。”
　　“好，那请你闭嘴，我想休息会儿。”方渺说完把药箱和行李放在一旁，自己随意地在船头坐下伸了伸腿，用手杵着头打起瞌睡来。
　　唉，早知道要听他废话这么久，还不如游回去。
　　聂澜见他如此，只好不再打扰，推门也走进船厢内。
　　夜色行船，速度缓慢，他们竟就这样在船上耗了一夜。方渺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然透出淡淡的清辉，他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发现身上盖着一床被子，香味呛人。
　　他把被子掀开，抬起头果然发现聂澜负手而立，见他醒了朝他微微一笑，示好道：“先生醒了。”
　　“嗯。快到了吗？”
　　方渺不想谢他。
　　“快了，前面不远就是长洲码头了，先生可以起身了。”
　　方渺听着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忍不住嘲讽道：呵，笑面虎，终于装不下去了。
　　“先生上岸后，有什么打算吗？聂某可否能请先生赏面用个早膳？”
　　方渺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土，打了个哈欠道：“吃饭就免了吧，味道这么重，我等下要找间客栈好好洗个澡，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去过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
　　“呵呵，好吧，既然如此聂某也不好强留。”
　　说话间，船便行到岸头，两人先后上了岸，方渺二话不说扭头便想离开，却听身后，聂澜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缠上来道：“先生暂且留步。”
　　“你有完没完？！”方渺脸上终于绷不住了，气急败坏的转过头来：“你想打架？”
　　他拳头都挥过来了，却见聂澜站在原地，面目依旧如沐春风般和煦。
　　他没有躲，方渺也就没有打。打坏了还得治，都是他的事，麻烦得紧。
　　“我还有一事，想向先生讨个明白。”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先生稍安勿躁，聂某想问的是，先生与林君究竟有何渊源？”
　　“就这个？”
　　“就这个。”
　　“我采药半路上捡的，看他还没断气顺手救了。”
　　“然后便也顺手跟着回来？”
　　“对，我自己乐意，你管得着吗？”
　　“呵呵，先生真是济世为怀。既然如此，我有一事还想托付先生。”聂澜笑盈盈的夸赞完，面色正经道。
　　“什么？我凭……”
　　这次他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我希望先生可以多关照林君一些。”
　　“……你……”方渺愣了下，这回是真的看不懂了，便问道：“为何？我看你们之前关系可不怎么样，不是讨厌的紧吗？”
　　“我与他关系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季远珩看重他胜过自己的性命。”
　　“所以呢？”
　　“没有了，还望先生答允，若有任何所需，先生可随时前往永平聂府找我。”
　　“呵呵，果然有钱真好。”方渺不着调的打了句岔，随后也正经道：“此事我应下了。”
　　“多谢。”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方渺真不想再多说话了，他又困又饿，只想找地方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
　　“慢走。”聂澜说罢，再次双手互握合于胸前，轻轻一揖。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两日，谷歧春也终于赶回了剑庄。一路上马不停蹄，把老爷子累得够呛，可还是二话不说先到了汇亭轩，进屋就给季远珩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诊察了一遍，随后又听了林君的一番陈述，检查过方渺开的药方和治疗方法，不由得频频称奇。
　　如此年纪竟有这般天资，着实后生可畏。
　　谷歧春一边赞叹，一边可惜未能与其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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