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的陷阱

　　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发，黎敏枝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步行前往，她伸手抹汗，它们仍是落个不停。
　　太狼狈了。
　　恐怕见面的时候她会是一身的风尘仆仆，想到会是那么一张汗涔涔的脸，她的心里就感到有些丢脸。
　　可已经没有回头路，她到了。
　　眼前是熟悉的楼底，气氛一派祥和，高温的地热气蒸腾，使得附近的景象都有些变形了。
　　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太好？
　　黎敏枝在按电梯时感觉很忐忑，她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跟陈青勉联系就冲动地跑过来了，会不会太莽撞？
　　如果……
　　他不在呢？
　　再如果……
　　他在忙呢？
　　她也不算贸然。
　　这一回过来是真的有事，因为出院那天他没来，医院就把他之前预交剩余的费用退给她了。
　　拖了这么久，她才终于决定趁这周的周末过来把所有事情料理清楚，包括上一次她有了突发情况而被迫中断的事情。
　　房门就在眼前。
　　犹豫为何物？
　　黎敏枝的懊悔来得太晚，这时门铃已然被她无意识的动作按响。
　　“唔。”
　　她震惊地缩回手，心剧烈地跳起来，她没准备好说些什么当开场白，直接说费用的事情吗，那样会不会显得很冷漠？
　　那……问他这一周发生了什么，怎么没有消息？
　　为什么要问？她只是想过来把钱还给他，他们之间用得着寒暄吗？
　　纠葛再三时，豆大的汗水落到她的眉毛上，痒痒的。念头在此打断，她慌张地翻开帆布袋，从里面找出一张纸巾来擦拭。
　　刚把手里的纸巾塞回袋子，厚重的防盗门就被人缓缓拉开。
　　推门的力气太小了，像极了暮年之人，一瞬间让黎敏枝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苍白的脸跟一阵凉风往黎敏枝的眼睛打来，她愣得不知所措，只能呆滞地盯着探出半个身子的男人。
　　他的脑袋上半耷拉着块毛巾，头发很湿，应该是刚洗完澡。
　　是，没错。
　　黎敏枝看见他上身的短袖衣摆还有半截卡在运动裤里，一看就知道穿得很随便。
　　陈青勉松开门把，上下扫视了她一眼才开口说话：“你怎么来了？”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气神，才起吗？不过其中饱含清爽的水汽，在这烈烈的盛夏里，足够给人一身舒适。
　　“我有事找你。”黎敏枝努力定住心神说。
　　“哦，”陈青勉伸手揉了揉脖子，神情有几分疲倦的感觉，“什么事？”
　　他转过身，以便让黎敏枝进来。
　　“住院的事，”黎敏枝跟上他的脚步，顺手又将身后的门给带上了，“就是费用，出院的时候还剩下很多，医院退给我了。”
　　陈青勉大步流星地往客厅走去，没说什么。
　　“我已经算好了，连着上一次的，你需要看看吗？”黎敏枝说着就想拿出手机，她把细节全部记在备忘录里，每一条都有理有据，账单也带着呢，如果他有什么疑问，她完全能应答。
　　“不用了。”陈青勉端起桌上一杯水说道。
　　一口喝掉一大半。
　　“那我……”黎敏枝想说那么就把钱转给他，但话被他打断。
　　“你今天穿得很漂亮。”陈青勉望着她说，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赞扬她。
　　在缓和了咽喉的干涸后，他便用极其温吞的速度品味着杯子里剩下的水，眸光则直勾勾地挂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她一出现就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美丽的裙子常常喧宾夺主，可她是例外，她被衬托着，被她身上那条勾勒身形的裙子衬托得风姿卓越。
　　她怎么样都美，不过，今天格外美。
　　他不舍得漏一眼。
　　黎敏枝轻轻努眉，她不知道他说这种话是夸赞还是戏弄，因为他的语气太难琢磨了。
　　“是么。”
　　她还是敷衍地应了一句。
　　“你不是有什么约会吧。”陈青勉抿下最后一口，随即将杯子放回原处，可咽喉还是滚烫。
　　“跟你有关吗？”黎敏枝冷淡地说，她觉得他的问题问得很莫名其妙，“你把你的卡号或是账户给我就行了。”
　　“嗯？”陈青勉很小声地嗯了一下，其中究竟是什么情绪，真的听不出来。
　　“如果没有的话，”他朝黎敏枝过来，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我就当你是穿给我看的。”
　　“？”黎敏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没事吧，陈青勉？”
　　“很漂亮。”陈青勉端起一副欣赏的神情再次称赞道。
　　他的目光在她全身肆无忌惮地流连，眼中毫不遮掩地展现着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锋芒。
　　黎敏枝本能地退了小半步，面对他的注视，她有种皮薄的难为情，她耸高肩膀，没好气地说：“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穿给谁看也不会穿你看的。”
　　“哦……那真叫人伤心的。”
　　陈青勉挤着眉回答。
　　“什么？”黎敏枝惊愕。
　　他又走近了一步，跟她仅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危险。
　　这是理智告诉黎敏枝的信号，她应该远离他，可是后面没路了，而且，她的双脚根本动不了。
　　“你不知道吗？”陈青勉俯下身说，身上淡淡的柑橘味在黎敏枝四周蔓延。
　　黎敏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你很漂亮。”
　　陈青勉慢条斯理的嗓音带着足够多的轻佻调戏，轻而易举就挑起黎敏枝的怒火。
　　“陈青勉！”黎敏枝生气地呵斥他。
　　“我只是在说实话，它有错吗？”陈青勉笑着回答她，英俊的笑容搭配他微微病态白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可如果他的好看建立在他的身体衰弱上，那她会毫不犹豫收回对他的称赞。
　　“不正经！油腔滑调！”黎敏枝愤怒地说，她开始口不择言，“我没想到你出国这么两年就学会这些东西。”
　　“出国……”陈青勉咬着她话里的关键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说，“能问个问题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这事的人，应该屈指可数。
　　“怎么，这事见不得人吗？”黎敏枝迎上他质疑的眼神说，她绝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失去一点尊严。
　　“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听说的。”
　　“听谁说的。”
　　“这重要吗？”黎敏枝翻了个白眼，“纸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没人知道的，其实人家恰恰就知道。”
　　“那为什么是你恰恰知道。”陈青勉凝望她。
　　“意外。”黎敏枝说，不过就是在跟方丽茉聊天的时候不小心提及的罢了，这不是意外是什么？
　　“意外？”陈青勉轻笑两声，声色惑人，“原来我在你的意外里面啊，那么看来你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我嘛。”
　　“我今天过来只是想把钱还给你，如果你是要跟叙旧的话，抱歉，我没这么多时间。”黎敏枝抬手，想将他推远一点。
　　他们离得太近了，会出大乱子的。
　　“你要走了？”陈青勉握住她伸到胸口的手，如获至宝。
　　他想念很久了。
　　这一周，没有看见她的7天里每时每刻他都思念，可她一句话都没跟他讲过，她真无情，让他的身体和心情都处在最低谷。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陈青勉，你放手。”
　　黎敏枝说，她抽了抽手，它落在他的手里，纹丝不动。
　　“我不放，黎敏枝，你不能那么自私，”陈青勉说得很肯定，“你的话说完了，但我的话还没有。”
　　“那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黎敏枝不快地问，仍在努力地挣脱他的桎梏，她的手腕很烫，快要把她烫死了。
　　“我想你。”他说，说得直截了当。
　　黎敏枝浑身一怔，连挣扎都停住了，她仰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你就不问问我这几天在干什么吗？”陈青勉将她轻轻地一扯，她就贴紧了他，整个人都跌进他的怀里。
　　隐隐约约的，黎敏枝在他身上闻到很轻的一股药味，它夹杂在那清香的沐浴露中，光是嗅到一丝丝都觉得苦涩。
　　“医院？”黎敏枝顺着他的话不确定地问道，会染上这些气味除了医院还能是什么地方？
　　“嗯。”陈青勉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说。
　　“你的病……”黎敏枝好像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抗拒与他这种亲密的接触，“它变严重了吗？”
　　“有一点。”
　　“怎么了？”黎敏枝好奇地问，她想抬头去看他，但察觉到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后就不敢轻举妄动。
　　“遇到一点小麻烦。”
　　“很严重。”黎敏枝觉得他轻飘飘的话语里藏着很糟糕的情况。
　　“不算吧，”陈青勉说，“昨天已经出院了。”
　　黎敏枝愣了愣，惊讶地说：“你住院了？”
　　“嗯。”
　　“你干嘛不告诉我？”黎敏枝还是忍不住顶开了他的下巴，她看向他，仔细地观察着，那张脸蛋的神态果真是被好好折腾了一番才会变得这么憔悴的。
　　“你又没问我，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的，可是你没有。”陈青勉略带着几分无辜地抱怨道。
　　“我……”面对他的问题，黎敏枝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她想过的，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放弃了。
　　心乱如麻。
　　“不过没关系，”他眯着眼睛咧开个笑，“今天你总算舍得来看我了。”
　　“这是不是表明，你是关心我的？”
　　他一字一字地问。
　　“陈青……”黎敏枝的话还没说完，陈青勉的右手就无比轻柔地捧住了她的左脸颊，掌心的温度让她的身体快速融化。
　　她落空了，身子被他搂得没有哪一处不是他的气息。
　　四目相对，目光的交缠开始变了味。
　　能感觉到，他的五官在成倍地放大，像一簇火星钻进她的眼睛。
　　不是梦，而是眼前赤裸裸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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