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霍景明再次约了卓云曦见面。

　　他不知道卓云曦不住在济国公府，帖子都是递到那里的，被拒了一次又一次，他原以为这一次她也不会过来的，只是还是心怀期待地前往望江楼。

　　或许又是空等一天吧……

　　他不知道在这里等过几天了……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过来，为什么还会心怀期待……

　　大抵是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卓云曦会突然不理他了吧！

　　他不甘心，想要问个明白！

　　包间的门被推开的时候，霍景明下意识转头，望见心心念念的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竟有一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卓云曦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有些羞赧。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好像想通了一些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通。但有一点她可以明确的是，她是真的喜欢霍景明，她不愿意与他分开！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

　　霍景明也随着她笑了。这一瞬间，所有的烦恼仿佛都是庸人自扰，随风消散了。

　　绫罗扯了扯绮罗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己出去。绮罗还在犹豫的功夫，手臂被人扣住，她回头只见到能武一个侧脸，便被他拉了出去。

　　绫罗见状，和能文对视一眼，捂着嘴嗤嗤笑起来，也跟着出去并贴心地为二人关好了门。

　　二人落座，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从我母亲那里得知了一些有关庆王案的往事。”霍景明开口道，“母亲一直不相信庆王会做出那种事情。”

　　闻言，卓云曦微愣，不知为何，她觉得霍景明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重要……她有些不敢听下去。

　　“我把我们的调查结果都告诉了母亲，近来也有不少人在查这个案子，大大小小的证据搜集出来不少，很多都是互相矛盾的。这里面可能真的有冤情。”霍景明顿住，眉头稍稍皱了下，才道，“我和母亲一致觉得，不管结果如何，都想要把这个案子彻查下去。”

　　卓云曦点头，道：“真相大白，或许是最好的。”

　　她手上突然一热，霍景明拉住了她的手。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他坚定地说道。

　　卓云曦闻言下意识抬头，撞入他漆黑的瞳孔之中，她不由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眼角。

　　“谢谢你。”

　　有很多事情明明已经很明显了，她却不愿意去碰触，比如说她的身世、比如说她父亲的谋划，但是不知道为何，听到他说出这一番话，她突然有了勇气去面对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能来见面真是太好了。

　　卓云曦并不知道，在这之前，霍景明已经写了很多拜帖给她了，只是那些拜帖都被卓信霖扣下了。今日这一回若不是有楚朝暗中运作，也到不了她手中。

　　*

　　楚岚入了宫。

　　入宫前，她接受了半个月的礼仪培训。这些东西她本是最不耐烦的，学的时候却是甘之如饴。

　　到了她入宫的那一日，在江湖上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竟然紧张了起来。

　　等到了地方，更是顿住脚步，脸上显出了迟疑，倒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了。

　　领路的嬷嬷是得了指点的，并没有催她。恰在此时宫内匆匆走出来一个宫女，见了二人眼睛一亮，远远便停住脚步向二人行了一礼，而后小跑过来，喜道：“这位定是楚姑姑吧？娘娘恭候多时了，还请进吧！”

　　闻言，楚岚抬起头望着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她到底还是进去了。既然是她提出来要见面的，都到了这里，又何必扭捏呢？

　　楚岚见到了祺贵妃，那个面色柔和的女人，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楚岚便不那么紧张了。

　　其实，紧张的又何止她一人？

　　祺贵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对于与楚岚的相见，她的内心是忐忑的。她害怕楚岚的到来会夺走宋承瑞。

　　宋承瑞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却是她从小带大的，是她视如己出的孩子啊。

　　祺贵妃望着楚岚走进殿内，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便带着殿内的宫人退下了。

　　二人的对话顺理成章，比想象中顺利不少。或许这便是母亲的天性，聊起自己的孩子总是滔滔不绝的。

　　楚岚静静听着祺贵妃说着宋承瑞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这个坚强的女人不由落下泪来。她知道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宋承瑞又不受宠，若不是有济国公在背后默默帮助祺贵妃，有太后对他的庇护，恐怕能不能安然长大都要另说了。

　　想到这里，楚岚又恨起了楚朝。

　　那个男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祺贵妃早就听说楚岚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宋承瑞，知道她吃了不少苦，心中不由同情起她来，也为她对宋承瑞的这份情谊感动，原先心里对她还抱有的一丝敌意，却是消散了个干净。

　　二人聊得兴起，却听殿外有宫人通报道：“秦王殿下驾到。”

　　“他……”楚岚既激动又疑惑地望着祺贵妃。

　　“是我喊他过来的，你是他的亲生母亲，你们总该正式见一面才是。”祺贵妃道。

　　闻言，楚岚望着祺贵妃，突然有些欣慰，还算楚朝有些良心，将宋承瑞托付给了祺贵妃这样的可靠之人，若是换了旁人，被这宫中的纸醉金迷所惑，那便真的是宋承瑞的不幸了。

　　楚岚摇了摇头，却是拒绝了：“何必让他知道这些，徒添烦恼呢？我躲在里面远远看上一眼便够了。”

　　“……”楚岚没有明说，祺贵妃却明白了。楚岚知道现在朝局不稳，她是怕宋承瑞在这个节骨眼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害了他。

　　“也罢。”祺贵妃叹了口气，对着楚岚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若是事成，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楚岚也道，“来日方长。”

　　*

　　卓信霖没有拦住卓云曦与霍景明见面，正在气头上。楚朝说完这一番话，便麻溜地跑了。他望着空荡荡的书房，一时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恰在这时，章管家来了。

　　章管家呈上了一封信。

　　信封与信纸都是大街上随手能够买到的那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卓信霖打开看了，不由冷笑起来。

　　“人呢？”

　　“被老夫人带走了。”章管家道。

　　“母亲？”

　　见卓信霖蹙眉，章管家忙道：“是老夫人截下了这封信，交给我的。”

　　“听说老夫人将十姑娘扣在德善堂，说是要在她出嫁前亲自教导她。”章管家偷觑着卓信霖的脸色，大着胆子道，“听说连方氏都见不到十姑娘，先前皇后过来似乎她们不欢而散，恐怕这次老夫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信是哪来的？”卓信霖对此不置可否。他轻轻摩挲着信纸，点燃了一旁的烛台，将上面写着的有关卓云曦的身世的讯息付之一炬。

　　“老夫人那边说，十姑娘说是柳家姑娘给她的，前几日那柳家姑娘也的确来过府上。”

　　“柳家？”卓信霖面上显出一丝疑惑来，“柳大学士专心著书，不问朝事，怎么会与赵王牵扯到一起？”

　　“恐怕是那柳二姑娘自作主张了。”章管家虽然成天待在府里管事，但对于外面朝堂上的事情也是门清的。

　　“赵王！看来有些人等不及了！”卓信霖冷哼一声，对章管家道，“既然有人等不及了，不妨再帮他一把！”

　　“是。”章管家点头，离开前突然转身，问道，“老爷，那十姑娘那边我们还要不要管呢？”

　　闻言，卓信霖身体微僵。

　　章管家在心中叹气：这对母子的关系闹僵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老夫人上来示好了，也不知道老爷愿不愿意接受。

　　他知道这个问题把面前这个运筹帷幄的男人难住了，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等他回复，便推门离开了。

　　卓信霖望着再次被阖上的木门，不由狠狠地瞪着那门，仿佛这样便可以宣泄掉他心中憋闷的情绪一般。

　　沈氏那边到底该怎么办呢？

　　还没等卓信霖考虑好，沈氏便给了他答案。

　　卓佳宁死了。

　　据说是得急症去的。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能让四房满意，尤其是卓佳宁身上还有一桩不错的亲事在等着她呢，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就这么去了呢？

　　方氏去找沈氏讨说法，昔日里沈氏最喜欢她这个儿媳，这日却没有给她好脸色。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串通外人来害我们济国公府！你且记着，而今朝堂之上风雨飘摇，如此危急存亡之际，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若是济国公府倒了，新帝登基，莫说是你们的荣华富贵，就是你们的性命，也未必会给你们留下！”

　　沈氏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老国公妻妾成群，并不是良配，但沈氏能够稳坐主母之位这么多年，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手段。她说这话的时候，也在观察方氏的表情，见她面上的震惊与害怕不似作伪，才确定她对卓佳宁的事情并不知情，便又对她敲打了一番，倒是没有多为难她。

　　府中经此一遭，都知道老夫人管起事来雷厉风行，虽然久不见管家的七姑娘现身，但也都打着十足的精神，不敢有半点差池，生怕被老夫人发落了去。这些便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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