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

　　夕月只得道：“没有，是嗓子有些干。”
　　齐王便走过去倒了一盅茶过来，明栩瑶半途接过去，早有丫鬟捧了放着银匙的茶盘过来，明栩瑶取了银匙，喂夕月喝水。
　　夕月有些尴尬：“公主殿下，这于礼不合……”
　　明栩瑶不耐烦地笑道：“快喝吧，哪儿那么多规矩。”
　　夕月看看齐王，见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得就着明栩瑶的手喝了几口。齐王瞧着，也没说别的，让明栩瑶陪着夕月说话，自己过去书房看公文了。
　　很快，燕窝粥和小菜就端了上来。
　　明栩瑶还要喂，这回夕月说什么也不肯了，只得由着丫鬟去喂她，喝了半碗粥，夕月便摇头不肯再吃。
　　明栩瑶见她精神尚好，便坐下与她聊起来。二人本来年纪相差不大，夕月又是从小博览群书，兼之懂得如何寻找共同话题，二人一直聊到戌时三刻，明栩瑶还兴致勃勃，口若悬河。
　　齐王处理完了公文，回到卧室里时，就见明栩瑶滔滔不绝地说着京里最有名的小吃。夕月微笑听她说着，明栩瑶似乎都没有发现他走了进来。
　　夕月见了她，正欲启齿，齐王朝她摇了摇手，夕月只得噤声，等明栩瑶说的停了下来喝水时，齐王忽然问道：“你关在宫里，竟还知道京里这些边边角角的小吃？我看你没少偷偷溜出来玩吧？”
　　明栩瑶一口水差点呛着，回头怒视齐王道：“子曰：非礼勿听！”
　　齐王笑了笑。
　　明栩瑶在宫里的时候，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露出刚才那种无所顾忌的小女儿姿态来，说得兴高采烈地，不见一丝拘谨自持。除了父亲和几个兄长，无论见了谁，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宁国公主。
　　可是如今在苏夕月面前，似乎她并没有端着公主的架子，两个人聊得开心，就像是朋友。
　　是不是苏夕月就有这种本事，可以让身边的人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暗暗忖度。
　　明栩瑶见他不说话，扁了扁嘴道：“我知道了，夕月该休息了——我走，行了吧。”说着立了起来。
　　齐王微笑道：“你也该休息了，累了一天。”
　　明栩瑶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回头对夕月道：“你歇着吧，我明儿再来看你。”
　　又回头对齐王敛衽一礼：“二哥，我先回去了。”
　　齐王微笑点头，吩咐下人送了她出去。
　　待明栩瑶走了，齐王才走过来坐在夕月床边问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夕月微笑道：“好些了。”
　　齐王微微颔首道：“不必强撑，若有不适，尽管传了盛磊来瞧。最要紧是把身体养好！”
　　夕月应“是”，齐王又站了起来道：“你歇着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夕月一怔，没想到他出去还特意来告诉自己，口中应着，心里却在想，这么晚了，他是要去哪儿？
　　齐王却转身去屏风后换了出门的便服，又叮嘱夕月早些睡了，夕月应了，他才走了出去，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又听到院门下钥的声音。
　　这是今天夜里都不回来了？夕月暗暗想着，揣测着他的去处，惜乎来此地时间尚短，对齐王在此地的动向并未掌握，实在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王一路出了内院，行至外院书房处，见杨九如正从屋子里出来，便问道：“意卿这是去哪儿？”
　　齐王本没有带随从，连灯笼也没有提一盏，夜色黑沉，杨九如并未瞧见他，闻声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忙笑着行礼道：“是殿下。方才把您转来的公文回复了，正要回屋歇下——殿下这是要出去？”
　　齐王点头：“恩，你早些歇着吧。”便依旧向外走去。
　　杨九如目送他走远，才转身施施然走进平日休息的卧室。进了屋，让伺候的小厮都退下，自己在炕上坐下，泡了一壶茶，在炕桌上放了两只茶盏，看着那茗烟袅袅，深深地嗅了一口，入了定似的坐着不动。
　　不多时，门上“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开来。屋内只杨九如坐的地方点了一盏油灯，一眼望去竟是无边的黑暗一般。有人走了进来，手脚极轻，那人走了一段，却堪堪在油灯能照得见的地方停住了脚，微弱的火光只能照到一双黑色软靴的靴尖。
　　“你去告诉宁世忠，钤中道的事情，不可再纠结，再不要提。”杨九如提壶，手势优雅娴熟地向面前的茶盏内倒茶。
　　“是。”是女人的声音。
　　“你也不可再提。”杨九如又向对面的茶盏里倒茶，始终未向来人看一眼。
　　“……”
　　“怎么？”杨九如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睛盯着面前的茶盏，情绪却难以分辨。
　　“就这样放过了吗？我们准备了那么久。”那女人的声音凉凉的，不带一点温度似的。
　　“再不放，怕要引火烧身，齐王已经起了疑。”杨九如淡淡叹道。
　　女人沉默。
　　“这次冒险让你二人涉入其中，本是为了祛除齐王之疑……可惜我还是低估了齐王的疑心……他竟还是不信……这一计是落了空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和宁世忠都不能有事……尤其是你！”他双手捧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是。”女人的声音很轻。
　　沉默了一会，杨九如忽然道：“是你喜欢的太平猴魁。”
　　女人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声，少顷道：“早些安歇吧，我走了。”
　　杨九如慢慢垂了头，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上又传来轻响，人是出去了。
　　杨九如咬了咬牙，将对面那盏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口中喃喃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回应他的却只有让屋子里显得更安静的更漏声。
　　齐王只带了一个侍卫，趁着夜幕出了府，纵马跑了一刻钟，来到了一个极为热闹的所在。
　　这里是下九街，也是阳关晚上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这里有阳关最大的妓坊——柳川楼。
　　齐王从柳川楼的后门进去，由专人引着，行至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
　　听到了消息的柳如枝正立在院门前恭候，一见他进门，忙迎了上来：“殿下！”
　　齐王竖起一支手指在她红唇上一点，轻轻道：“噤声。你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柳如枝大喜，忙挽了他的手臂道：“是奴糊涂了，咱们快进屋！”
　　齐王勾了勾嘴角，由她搀着进了屋。
　　很快一桌丰盛的酒菜已经置办齐全，齐王却坐在桌边不说话，目光在周围侍女们身上一扫，柳如枝很见机地向侍女们道：“都下去吧。”
　　侍女们行了礼，鱼贯而出关上了门。柳如枝嫣然一笑，走到齐王身边，跪下道：“殿下要吃什么，奴来伺候你。”
　　齐王微微勾了勾唇，柳如枝抬头看得有些痴，齐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柳如枝顺势坐在了齐王怀里。
　　柳如枝咯咯笑了起来，在齐王耳边吐着热气低语道：“我的殿下，你这几天不理奴，可把奴吓坏了！”
　　齐王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不多时就让她语不成句，齐王轻轻在她耳边笑道：“坏东西，知道厉害了？”
　　柳如枝将一双手搭在他肩头，继而搂住他的脖子喘道：“知……知道了……”
　　齐王一笑，抱起她向床铺走去。
　　待到云收雨散，齐王倚在床上，香汗淋漓的柳如枝靠过去伏在他胸前道：“殿下，昨儿你可吓死奴了，奴还以为，以后殿下都不想再看到奴了呢。”
　　齐王懒懒地道：“昨儿心情不好，自然说话就冲了些。
　　柳如枝眼珠一转，故作不知地问道：“是谁惹了殿下生气？这样该死！”
　　齐王看了她一眼，笑道：“宁国公主此次随我来了阳关，一为看一看边关风物，二为体验一下边军的疾苦。所以我不让你进将军府，是怕你和她照面，万一她回去告诉了皇上，皇上就算是做样子，也是要教训我一顿的。”
　　柳如枝心下了然，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奴还真以为，是自己惹了殿下不快呢！可是宁国公主惹了殿下生气？”
　　齐王叹道：“公主想私下出去看看，便瞒着我去了上九街，谁知竟然被一群逆贼探知，中途要劫持她！所幸途中遇到了夕月，拼了一死将公主救了下来，否则不知要酿成什么样的泼天大祸！”
　　柳如枝以手掩口道：“难怪我听人说上九街出了人命案，说苏公子被人拿刀砍了……我还以为是言语不和闹起来的，竟是这么个缘故？！幸而公主殿下没事……阿弥陀佛！”
　　她因伏在齐王胸口念佛，便没有注意到齐王唇边淡漠的冷笑，只听齐王又道：“最可气的是，我让下人去查那些逆贼的来路，居然查出来一堆证据，全都指向太子殿下！真真是岂有此理！宁国公主是太子亲妹，从小太子便对她无比珍爱，简直是眼珠子一样的疼着，查来查去居然查到太子那里去了，简直是居心叵测！”
　　柳如枝本在闭目念佛，闻言一双杏眼却立刻瞪圆了，这一惊吃得不小，齐王似乎也发觉了，问道：“你怎么了？”
　　柳如枝忙赔笑道：“我听了也气的很！太不像话了！怪道殿下昨儿心情不好，奴也跟着吃了挂落，却原来是因为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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