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

　　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后，那场梧桐树下的"赌约"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萧毅原本混沌的世界。沈亦柔那句"考赢我，就考虑"，以及那个月牙儿般的浅笑，在他心里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第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就是：如何能持续地、近距离地接受"学神光辉"的照耀，并把那种"不好意思躺平"的羞耻感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斗力？答案显而易见——必须守住沈亦柔旁边的座位！
　　第一次班级大规模换座位通知下来时，萧毅心里咯噔一下。他瞅准班主任老李刚批完作业、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课间，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溜进了办公室。
　　"报告！"
　　"进来。萧毅？有事？"老李推了推眼镜，看着这个平时在球场生龙活虎、在课堂偶尔"休眠"的体育特长生。
　　萧毅蹭到办公桌前，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无比真诚："李老师，关于换座位……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哦？什么请求？"
　　"老师，我想……继续和沈亦柔同学坐一起。"萧毅说完，心脏砰砰直跳。
　　老李闻言，眉毛一挑，放下手中的红笔，目光带着审视："萧毅，你想干嘛？跟谁坐一起不是坐？怎么，换个同桌影响你发挥了？"
　　"老师，不一样，真不一样！"萧毅急忙解释，语气恳切，"我和沈亦柔坐一起，有利于我学习成绩提高！您看，她那么优秀，笔记工整，思路清晰，我坐她旁边，不好意思开小差，也不好意思打瞌睡，无形中就是一种鞭策啊！"
　　老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抛出一句："是吗？我看不止吧……萧毅，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早恋？"
　　萧毅心里一紧，但早有准备，立刻露出一副"老师您太看得起我了"的苦笑，双手一摊："嘿嘿，老师，您也是过来人。就算我真有那心，您觉得，凭沈同学那眼光，她能看得上我哪点？是看我成绩差？还是看我上课睡觉香？或者……是觉得我够帅？"他故意自黑，带着点混不吝的劲儿，"我就是纯粹想借点学霸的仙气，激励一下自己，看着这么优秀的人就在旁边，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躺平啊！"
　　这番"深明大义"又"极具自知之明"的陈述，倒是把老李给逗乐了。他确实知道萧毅对沈亦柔那点朦胧的好感，但更清楚沈亦柔那清冷的性子，以及两人之间那巨大的成绩鸿沟。萧毅这话，听着倒有几分歪理。
　　老李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想跟优秀同学坐一起，互相促进，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空口无凭……"
　　萧毅立刻抓住机会，挺直腰板，如同立军令状："老师，我保证！只要让我继续和沈同学坐一起，我下次月考，总排名一定进步！最少进步十名！而且，上课绝对不再捣蛋，认真听讲！"
　　"十名？"老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萧毅当时的成绩在班里是中下游，进步十名可不是个小目标。"你确定？"
　　"确定！保证完成任务！"萧毅眼神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看着少年眼中那份罕见的、不同于球场冲撞的认真光芒，老李心里动摇了。或许，这真的能成为促使这块顽石开窍的契机？给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老李最终点了头，"我就再给你安排一次。记住你的保证，下次月考我看结果。要是做不到，以后换座位就别跟我提要求了。"
　　"谢谢老师！您就瞧好吧！"萧毅顿时喜笑颜开，几乎是蹦着出的办公室。
　　结果，那次月考，萧毅拼了老命，熬夜刷题，逮着机会就向沈亦柔请教（虽然对方大多时候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或者推过笔记本），硬是把名次往前蹿了十二名。
　　当他把成绩单"不经意"地放到老李办公桌上时，老李看着那实实在在的进步，再看看萧毅那虽然疲惫却亮晶晶的眼睛，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下次换座位时，默许了那对固定的"学神与追光者"组合。
　　高二刚开学
　　又一次换座位前夕，老李思前想后，还是把沈亦柔单独叫到了办公室。有些事，必须从源头掐灭苗头。
　　"沈亦柔啊，"老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你同桌萧毅，私下找过我好几次了，每次换座位都磨着我，想让老师继续把你们安排在一起。"
　　他仔细观察着女孩的表情，试图从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涟漪。"这事儿，你怎么看？"
　　沈亦柔目光平静，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我尊重老师您的安排。当然，萧毅同学也很好，可以共同进步。"
　　这话滴水不漏，完全是标准优等生的回答。老李不甘心，他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了那个核心问题，目光如炬：
　　"现在，你抛开所有这些场面话，只回答老师一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你对萧毅，你个人，对他……就真的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空气似乎凝固了。
　　沈亦柔迎上老李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冷静："老师，我知道您的担忧，我也清楚目前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什么。至于您说的'想法'——"
　　她在这里稍作停顿，仿佛在挑选最精准的词汇，然后继续说道："我认为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在鞭策我，让我不能有丝毫松懈。他坐在旁边，于我而言，是一种持续的危机感，也是提醒我'人外有人'的活样本。"
　　老李看着她坦荡无比的眼神，和那份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与理性，一时语塞。他无奈地摇摇头，带着点自嘲笑了笑："这说的，好像我不让他和你一起坐，还妨碍你们一起进步了……"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恢复了班主任的严肃，带着明确的警示意味：
　　"安排可以照旧。但是沈亦柔，你记住——老师会一直看着你们。共同进步，我支持。可一旦有什么超出这个范围的苗头……"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我必须第一时间掐断。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还是学习，绝不能分心，明白吗？"
　　"我们明白。谢谢老师。"沈亦柔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安静无人，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清晰而平稳。
　　走到拐角处，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少年——他抱着篮球冲进教室满头大汗的样子，他上课强打精神却还是忍不住小鸡啄米的样子，还有他抓耳挠腮、拼尽全力解一道数学题时，那副固执又专注的侧脸……
　　一抹极淡、极清浅的笑意，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微澜，悄然掠过她的唇角，转瞬即逝。
　　萧毅同学……
　　你私底下的这些"小动作"，还真是……不少。
　　不过……
　　看在你这么努力，甚至不惜一次次去跟老师立"军令状"的份上……
　　这次，便给你打个掩护吧。
　　她微微颔首，像是最终确认了什么。那双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纵容。
　　——默许你，继续做我的同桌。
　　她挺直脊背，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步履从容地走向教室。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仿佛也染上了那份隐秘的、只有她一人才知晓的温柔决断。
　　【老李内心OS】
　　一个明着耍赖，一个暗着护短……我这班主任当得，跟拆弹似的。
　　罢了，就再观察观察。有我这双眼睛盯着，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此后两年多，每一次换座位，都上演着类似的戏码。
　　萧毅总会提前找老李"汇报思想"、"立下军令状"。保证的成绩进步幅度从十名，到五名，再到稳定在班级前列后，变成了"保持名次并攻克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之类的具体目标。他的理由也从最初的"不好意思躺平"，慢慢变成了"沈同学的解题思路能给我很多启发"、"我们形成了稳定的学习互助模式"。
　　老李从一开始的怀疑、试探，到后来的心照不宣、乐见其成。他看着萧毅从那个靠着体育特长进来的吊车尾，一步步蜕变成能紧咬着沈亦柔名字、出现在红榜上游的尖子生。他看在眼里，也隐约猜到了那股强大驱动力的源头是什么。只要不影响学习，不越界，这种积极的"竞争"与"互助"，他并不想强行打断。
　　于是，在萧毅一次次"战略部署"、沈亦柔默契"打掩护"，以及班主任老李最终"默许纵容"下，那个靠窗的、第三排的位置，仿佛被时光定格。阳光透过梧桐叶洒落，左边是专注刷题、清冷如雪的侧影，右边是奋笔疾书、目光执着的少年。
　　这一坐，就是整整三年。
　　直到高考结束，那张承载了太多汗水、执念和无声陪伴的课桌，才终于空了下来，成为了青春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一个坐标。而那场始于梧桐树下的赌约，和这持续了三年的"战略部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为一场跨越十年的寻找与重逢，写下了最坚定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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