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我的遗世倾爱

作者:乄杺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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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玉镜


      战火,终究燎原。

      忏文山既决意拼尽所有,那便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硬仗。

      千司玦创立忏家最开始确实是为了与商莫晗抗衡。天罚之后,他将忏家近四成的核心力量外派,严令非召不得归。还在圭磬坞内处处设了结界,以业火控制了每一代弟子。

      这其中的原因不明,忏文山原是准备彻底杀了千司玦,可惜计谋失败了,那么这些赶回来的外派弟子就没什么用了。

      忏辰愈给他的巫咒秘卷不完全是假,在他手中时段已长,即便反噬再厉害,忏文山也有所收获。

      忏文山已经毫无人性,利用那些外门弟子制造了许多巫咒傀儡,奕恒阁节节败退,幸而悖崂区地势险绝,易守难攻,战局才被勉强拖入胶着。

      这一拖,便拖到了南阳天尊大婚之期。

      芜青莲以奕恒阁之名前往南阳贺喜。此行,贺喜是名,借力是实。忏家所为,役使生魂,炼化傀儡,与魔道何异?南阳定会有所表态。

      放下心事,芜青莲才觉这场婚礼,极尽南阳之盛,却迥异于凡俗婚典。

      南戚分明不完全放得下吧,这与凌谕联系最深的红装成了他的禁忌。整个南阳宫宇被布置成一片圣洁无垢的浅粉,花海飘香,仙乐缥缈,祥云缭绕。

      宾客如云,贺词如潮,普天之下,人人都在称颂这对新人“天作之合”、“永结同心”……

      既已相看两厌,凌谕没去参加婚礼。忏家与奕恒阁是织阳界最大的两个势力,如今这一战,四处混乱。凌谕一时也没个好去处,她又去寻了千司玦,去见她在这世间还剩的唯一羁绊。

      昔日破阵时留下的满目疮痍,已被他磅礴而精纯的灵息滋养,洞天自成,水光接天,满月虚悬,映照着下方静谧的深潭。千司玦恢复的状态肉眼可查,却仍不见她。

      凌谕只觉疲倦,倚在潭边光滑的巨石上,看着四野流萤点点,翩然起舞。

      直至她呼吸均匀,沉沉睡去,一道身影才自月华水色交融的最深处缓缓浮现。他站得直,离她的距离很远,一头白发浸入清寒的水面,顺着水波四处蔓延,就像一只尊沉眠千年的大妖。

      卦象说,与她不会再相见。可她来了不止一次,只当是,她见不到他,就不算相见……

      良久,千司玦才转身,一只红绳所系的铃铛才从发间漏了出来。是的,他贪心的为自己留下了一只铃铛。

      待芜青莲从南阳回来,桦伍日已将奕恒阁内所有的变数尽数铲除,终于可以心安的将商泷奉上主位。只是此举终究太过突兀。芜青莲猜到了桦伍日的心思,他想借机告破他商泷的真实身份,好正大光明的接手商莫晗留下的烂账。

      “至少,等这一战结束。”

      有了南阳的助力,恰逢忏家终于进了桦伍日计谋已久的杀阵,这一战终于要结束了。

      战事让芜青莲几乎就脱不了身,凌谕来探望了他不止一次,得知这一喜讯,也安心离开了奕恒阁,“泷泷,我等你回来。”

      奕恒阁上下几乎近数出动,与陆惜叶率领的南阳势力汇合,忏文山眼见大事不妙,不惜同化方圆千里的生灵也不肯认命。好再那个人终于出手了。

      千司玦人未现身,传闻中的大妖业火泄天而下,没有惨叫,只有最纯粹的湮灭。忏文山尸骨无存,忏辰愈及时赶到,认输求和,这一战算是耗尽了忏家百年家业。

      而商泷,终于可以坦明身份,也安心的做了这奕恒阁阁主,他终于,可以放手查清当年之事了。

      突如其来的心痛压过喜悦,商泷紧捂心口,沽彦契约感应到了,是阿姐出事了……

      凌谕素来淡漠,对世间纷扰有种近乎傲慢的疏离。几方势力追杀了她那么久,她也懒得去深究那藏在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

      所以“南戚”一剑刺中她心口的那一刻,凌谕能感受得到那不过是一具躯壳,却始终想不通是谁,竟不惜耗费如此心血,布下如此杀局,定要置她于死地?

      -

      凌谕从奕恒阁回来,并不急着回塔蒂山。她寻了一处寂静,靠着树干赏月,手中把玩着一颗刚从树上落下的果子。心中分明已经计划好了,待战事结束,就与商泷好好看看织阳界。

      听闻挽城以桃花著称,信奉神树。那会是怎样一座城?她也很想亲自见识一番。

      突然,一阵裹挟着诡异腥甜气息的罡风袭来,凌谕蓦然抬眼。就见“南戚”一手持剑,一身清冷的立于高处看她。

      凌谕的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了一下。电光火石间,她脑中掠过的,竟不知是该送上一句“新婚之喜”,还是该冷冷的提醒他,关于那场早已被他遗忘的赌约,是他输了。

      杀意泄露的片刻,人影携着剑意撕裂空间刺来,正中她的心口。

      好疼啊,比手心的伤口还要疼……凡俗兵刃难伤神躯,可这剑上附着的,是一直与她纠缠不清的灵息。

      洛水境域本就是她神源,暗域结出的那一刻,剑身化念消散,凌谕瞬间被一身赤红吞没,展现出的,是她最原始的神姿。

      周身的灵力四溢,治愈她伤口之际,红色终于压过了蓝。

      满身积攒的怒意随灵光倾泻,也学着他,纤纤玉指裹挟着毁灭性的神力,一手硬生生插入他心口。

      噗嗤!指尖温热,鲜血淋漓。不是她预料之中的符文散灵,所以这个人……

      一时的错愕之后,她强行读取了脑壳中仅存的记忆,才明白当时蒲阳界的那一场惊险,竟是意外与他结了巫咒暗月,所以……一直以来,南戚是因咒契爱她!

      得知一切真相,她的心居然意外的揪痛了起来。明明面对南戚大婚能无动于衷,她这是怎么了……

      那副被掏空心脏的灵体并没有料想之中的就此倒下。一只大手毫无预兆的掐住她后颈的那一刻,欲被迫抬头,她看到了那双眼睛,瞳眸中异样的星点白洁,寒霜被血雾浸染。

      似是神眸圣洁,又似来自地狱的恶魔,摄人心魄的偏执。

      “南戚”用尽他所有灵力施压,只叫欲动弹不得。随后双手将欲的脸托起,一吻来得蛮横又窒息。

      脑中瞬间被这极致的刺激与侮辱充斥,挣脱无果。一股力量悄无声息的自地狱而来,阴湿溶腐,贪婪的缠绕上她的脚踝,并一寸寸向上溶蚀!

      这分明就是一场纯粹欺辱!

      欲能清晰的感受得到这已非刚刚的空壳,但也绝不是南戚。只当他是一块发臭的,黏腻的腐肉,一阵作呕发颤。

      声音冰冷刺骨,带着神祇被亵渎的震怒。“你不是他。”

      “南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然而,欲却清晰的“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笑声,阴邪魔魅。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对她此刻的麻木并不意外,反而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兴奋:“我特意分了一缕神魂,就是为了参与你的全部。”

      太过怪异,眼前的“南戚”并没有精力停下来与她说话,可字句清楚,就似嘲弄来自另外一个灵魂。他轻佻地念出那个名字,分明,是个还残存着一丝稚气的少年音,“御洛,好玩吗?”

      什么神魂?什么御洛?欲只觉得,她确实听过这个名字,却不记得是谁?因何所听。

      这一切近乎快要将她销毁,欲奔溃得散了洛水镜,这下,所有人竟又看到了那道天光,那道传闻中的天罚。

      “你到底是谁?”

      见欲痛不欲生的样子,“南戚”唇角的得意更甚,笑得痴狂,“哈哈,他一直以来将你护得那么好,可算见你生出恨意的样子了。”

      神识受不了刺激应激呆滞,御洛无视他的疯言疯语,心中翻腾的恨意与暴戾找到了宣泄口,肆意的将人连血带肉的撕绞。一下,又一下。鲜血溅在她脖颈、唇角、眼尾。久违的兴奋被悄悄唤起,欲似喜欢血液的味道。

      地上的“南戚”却似乎感受不到血肉模糊的疼痛,面容平静的直直看向天空,唇角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享受,“怎么样,感动吗?吾好不容易寻得这一裂缝,却是来找你的……”

      说到这里,声音原本的戏谑兴奋突然化作一味刻骨铭心的不甘,“吾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看看这时的他,是怎样的风光霁月……”

      欲能感受到,幕后之人对他口中那一人的偏执,那份痛楚就似情愫是被压抑了千百年。是该庆幸,被盯上的人不是她。

      如今这一地,两股灵力纠缠不休,互不妥协。欲一身衣冠不整,却不肯放过没有了丝毫反抗的一滩血肉,只叫那声音叫嚣得愈发厉害,“自诩高尚的神啊!连人间吃食都觉得迂脏,此刻却是用这么原始而残忍的方式发泄着羞怒。可真够荒诞的。”

      幕后之人就似精准的计算着时间,赶在裂缝修复前的最后一刻脱出,“记牢了,吾名——”

      声音停顿,带着一种宣告宿命的庄严与恶意:“尚杺棠。”

      就此,神息尽散,当真只剩一滩烂肉。

      夕阳染红的半边天,漫姝宫四处尽是莲腾。慕晨依来时,只赶上了南戚失慌离去的背影,以及桌上依旧映射成像的演玉镜。

      演玉镜传影不传声,慕晨依抬起玉镜,画面继续在了凌谕奔溃的那一刻。

      这个情况慕晨依就知道,南戚不可能放下天尊之位了。

      她在难过,只是,自己选的路,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慕晨依的爱慕也算随了他百年,从她还是一根血滩中的残莲,被南戚捡起揣在怀中,她近乎见证了这五百年来南戚的所有变故。

      织阳界天光压沉,一人一剑就似不知疲倦的砍杀密密麻麻的傀儡,直至力竭累倒在傀儡尸山。见证了他被人救醒后,疯魔般赶回城南,却只赶上妖异的业火冲天而起,焚尽一切;之后被迫继承天尊之位;为寻商泷,踏遍世间每一个角落,直到去无可去,孤身一人进入冥界;贰叁断剑,精神力尽散。

      慕晨依被迫看着他一身傲骨折尽,记忆缺失,从此沦落以欢爱补足精神力;后面遇到了凌谕,不过几时的欢愉,又为一人遣散落锦楼,换以杀戮补足欲望。

      她守着偌大的宫宇,等到南戚自织阳界归来,带着满身洗不净的罪孽,陷入痛苦的自毁。

      以往高大的身影缩在殊熙殿一角,他说终于找到他的少主,只是……他错事太多,无可挽回,无脸面对。

      直到最后带着小心翼翼的期许问她:“可愿嫁我?”

      想来,也是害怕了寂寥。

      后来总算见他提起了几分精神,他待她极温柔,为她寻到了母族,也会尽心为她置办婚俗。

      他不喜欢喜庆的红色,依照她的想法,不顾“不吉利”的凡俗碎语,将婚宴改为她喜欢的浅粉。

      大婚圆满,他退去天尊之位,知晓她待不惯南阳,陪她回了这漫姝宫,与她的家人团圆。

      只是……从始至终,眼底永远带着一层化不去的忧伤。

      慕晨依心神不宁,顿时只觉全身虚力,演玉镜应声坠下,时间恍惚就此放慢。

      翻滚的镜面闪过一幕又一幕,却始终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阴谋。

      究竟谁要杀她?意欲何为?

      冥界与忏辰愈的合作想来是计谋已久的。

      忏辰愈曾拿商莫晗的亲笔信换了南戚一滴血。预感不妙,南戚后来也命人查过忏辰愈要这滴血的可能,却从来每曾想竟是用来制作替身傀儡。

      也不怪他想不到,毕竟制作出一个替身傀儡需要长久以往的滋养,他只给了一滴。

      这也是忏辰愈所需考虑的。

      而血嗔暗流研究了血百年,这合作也是冥界暗自拉拢的。

      这世间,也就冥界有可能知道,只有南戚的灵力才伤得了凌谕。知晓南戚定不舍得伤害她,才会说养出一只替身傀儡。

      一切算得那么精心,再晚一步,南戚就可以安心退位,与慕晨依守着一番小天地。

      他明明将一切做得多决绝啊,什么也不要了,却还不肯放过他。竟是费尽心思将演玉镜送到他手中,让他亲眼目睹凌谕消亡,偏偏杀她之人还顶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这一切是冥界为了除去插足凡人生死的凌谕;忏辰愈为报白韵之仇?

      ……希望仅仅是这样。

      那么,尚杺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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