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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不虚生(十四)
凤岐呆立原地,脑内嗡嗡作响,长刀“咣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他目不转睛地望向魔修元神消失之处,甚至忘了处理左肩血流如注的创口。即便情急之下来不及分辨第一声琴音为何,那卷走魔修元神的第二道琴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陆濯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的谋划他又知晓了多少?这番勾结魔修的举动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他会不会因此生厌?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个被一朝打回原形的时刻,凤岐上一秒还在纵横捭阖,将三股势力玩弄于股掌中,下一秒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少年。
就当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时,其余栖凤阁弟子解决了拦路魔修,循着动静找了过来,一位弟子看见凤岐这幅失魂落魄的血腥模样不由得惊呼出声,“师兄,你!”
那人连喊了好几声,凤岐游离在外的神魂方才归位,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左肩尖锐的痛楚,他脸颊上的血色飞快地顺着豁开的血洞流失,心神巨震之下,眼前竟蓦地变暗。凤岐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被一名弟子慌张扶住后却还是胸痛难耐,咳嗽几声后竟咯出血来。
几名栖凤阁弟子迅速围了上来帮他止血,浑浑噩噩中,凤岐接过不知是哪双手递来的丹药瓶,取出一粒压在舌下后,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灵气化入经脉,他苍白的脸颊方恢复了些许血色。
手脚再度泛起力气后,凤岐不顾旁人劝阻,拄着长刀起身,轻声道:“我无碍。”
在场的几名栖凤阁弟子面面相觑,默默在心中重新定义“无碍”二字。凤岐面色差得宛如白描的纸人,但大部分原因却非受伤,陆濯明的突然出现将他波澜不惊的内心搅了个天翻地覆,各种胡思乱想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时,一个年轻弟子问道:“师兄,总督大人呢?您不是追他去了?”
这位小修士的话提醒了凤岐还剩一出没演完的大戏,他此刻心乱如麻,实在演不出目睹同门命丧魔修之手的悲伤,但好在尚且虚弱的身体可为其遮掩几分,凤岐掩口低嗽几声,将脸别到一旁,似是在极力忍耐,“我追过去时,总督正和魔修战在一起,他将那魔修重创,但自己也……”
他佯装不忍继续说下去,用刀尖挑了一下魔修滚落在地的头颅,停顿了片刻方道:“我将那魔修逼至此处,侥幸将其斩杀。总督的……在前面,我们一起为他收拾一下吧。”
黑衣修士的善后工作委实不错,凤岐带人赶回去时,凤羽南的尸身已被仔细处理,精妙地伪装成被魔修所杀。凤岐安排两名弟子将凤羽南的尸身殓好,又对其余人道:“魔修曾掳走数名百姓,贼首死后其余属下作鸟兽散,立即赶去搜查说不定还有救。”
几名弟子闻言立即自告奋勇地跟着凤岐去寻魔修的老巢,凤岐带人搜到对方据点时,魔修余孽已不见踪影,但他心中清楚这些魔修八成是被陆濯明收拾干净的。
凤岐命其余弟子分散搜寻,自己则动身前往魔修事先告诉他的密室,而到了密室之后却发现其中空无一人,屋内没有血迹,说明这些凡人不是遭人毒手而是被转移走了。这些被掳来的百姓被魔修封了意识,绝不可能自己逃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陆濯明救走的。
正当他思索时,寂静的密室中忽然凭空响起一声琴音,那声音悠远绵长,朝着一个特定方向逐渐减弱。凤岐知晓这是陆濯明在引他去某个地方,但他此时心虚得不行,根本不敢直面对方,但若要将这出戏做完必须按照陆濯明的指引行事。
凤岐微微攥紧拳头,壮胆般地深吸一口气,而后循着琴音在魔修的密道中七弯八拐,每当一声琴音即将消失便会有新的琴音奏响,他找了莫约一柱香的功夫终于在另一处密室中寻到了被掳来的百姓,这些凡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昏睡不醒,但却都无性命之忧。
陆濯明虽将凤岐引至此处,却迟迟没有现身,后者只能硬着头皮将独角戏演到底,他用传讯符通知了其余栖凤阁弟子,又指挥赶来的人安顿昏迷的百姓。
凤岐道:“我方才已检查过,他们并无大碍,你们先送这些人回城,我清点现场后便与你们汇合。”
一名年轻弟子不放心凤岐孤身留在此处,问道:“但师兄的伤势……不如我们留下几人同您一起?”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
“不必担心我。魔修虽已遁去,但此处长期受魔气侵染,凡人无灵力护体,呆久了伤身,还是尽快护送他们回去要紧。”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着道:“若是魔修真杀回来,我到时候还要护着你们,岂不更加凶险?”
其余弟子听罢只得按凤岐所言带着昏迷的百姓撤离,待人彻底离开魔修的据点后,凤岐抬起没有受伤的那侧手臂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小声对着前方空无一人之处道:“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凤岐话音刚落,前方的空间便泛起圈圈涟漪,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在他面前站定。
陆濯明辄一现身,还不待对方遮掩便迅速用神识将其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他虽无法视物但也能通过灵力大概感知凤岐伤势如何。方才人多眼杂,他怕贸然放出神识会惊动其余栖凤阁弟子,只得揣着满心忧虑焦急地等待,他见凤岐将自己搞成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又联想到对方与魔修交手时那以命搏命的架势,心疼和后怕之余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火冒三丈。
“你不要命了吗?若不是我那时拦了一下,你是打算直接被那魔修开膛破肚吗?真以为自己是凤凰就刀枪不入了吗?”陆濯明平日里像个没脾气的面人,无论对谁都笑颜以待,鲜少这般怒不可遏过,一张白净的面皮气得泛起红晕。
他平生头一次这般疾言厉色,此刻才知晓生气原来如此耗费体力,还没等将早早酝酿好的一肚子话一吐为快便率先偃旗息鼓,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发抖。
“我自有分寸。”凤岐不敢直视陆濯明盛怒的神情,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没事,打架难免磕碰。”
“你有什么分寸!”陆濯明见其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嘴硬,刚有消退之势的怒火再度燎原,“我是眼瞎了又不是人傻了!当真以为我什么都分辨不出吗?”
凤岐听不得陆濯明说自己瞎,呼吸骤然加快,情不自抑地上前一步扯住对方袖口。陆濯明此时的理智早已被怒火冲了个七零八落,以为凤岐还要狡辩,不待对方开口便甩开他的爪子,下一刻竟猝不及防地掀飞他的上衣。
凤岐方才为处理伤口已将上身的中衣和里衣尽数褪去,被掀了外袍后上身的肌肤暴露无遗。
陆濯明心中并无芥蒂,反正他是个瞎子,就算对方一丝.不挂地站在面前,他也能自动“非礼勿视”,而凤岐却被这惊人之举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此人平日一副端方君子的正直做派,狗急跳墙时竟强行扒人衣服!
“你……你……”凤岐目瞪口呆地“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个子丑寅卯,他皮肤本就十分白皙,脸颊只要稍稍涌起一丁点绯红便分外明显,更不用说他此时晕头转向宛如一只醉猫。
凤岐五官生得极为艳丽,那抹晚霞似的绯红在上翘的眼尾晕开,竟生生将他近乎咄咄逼人的美貌柔和下来,衬得那张昳丽面容无比缱绻动人,用“国色天香”来形容都只觉得差了几分意思。
对方因羞赧而不住颤抖的气音终于点醒了陆濯明,他行事向来雅正,此刻自知失礼,气焰顿时消了大半,怒火退去后疼惜之情顿时将那副柔软的心肠侵吞了去。
他指尖轻按在凤岐肩胛创口的边缘处,一缕温润清凉的灵力倏地从外翻的皮肉没入,灵力所过之处宛如细雪落下,火烧火燎的痛感顿时淡了许多。
“还疼吗?”陆濯明蹙眉问道。
“不。”凤岐想都不想便摇头否认,他踟蹰了片刻,终于咬着嘴唇道:“衣服……能还我了吗?”
却听陆濯明道:“穿我的吧。”
经过两番殊死搏斗,凤岐那件外袍早已破烂不堪,比起童疏宴的那身行头还要不堪入目,陆濯明索性将自己的外袍解下,十分自然地披在对方身上,动作极为轻柔小心,生怕衣料摩擦到他的创口。嗅到外袍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凤岐喉咙滚动一瞬,不禁攥紧了薄薄的衣料。
一番小插曲过后,陆濯明彻底冷静下来,才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一双瞎眼里席卷过冷峻寒芒,“我刚才拷问了那魔修。”
凤岐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坏了——拷问?陆濯明这位连高声说话都不会的君子竟然还能拷问别人?而若他亲眼目睹对方拷问的全程,第一反应定是陆濯明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方才陆濯明将魔修的元神拘于灵器之中,用蜉蝣琴的弦音反复震荡,那魔修被折磨得神魂欲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没过多久便将一切如实招来。而陆濯明知晓凤岐所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粉碎了那魔修的元神——若是对方所言非虚,这魔修多活一刻凤岐的处境便危险一分。
陆濯明见凤岐沉默不语,便直接了当地道:“你既不想令你的长兄继承家主之位,又不是诚心帮你二哥,你莫不是想……”
“别说!”凤岐飞快地抬手捂住陆濯明的嘴,将对方的后半句话一并堵了回去——只要陆濯明不说出口,对外便是“不知此事”。凤岐最不希望见到的便是陆濯明卷入其中,他是昆仑阁主座下首徒,出了山门象征的是昆仑剑阁,关起门来代表的是顾盈然,昆仑除了顾盈然外还有六位峰主,若是与阁主不合之人想用此事做文章,陆濯明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二人之间熟稔非常,陆濯明自然明白凤岐的用意,心中猜测得到证实,他的脸色愈加难看。
“凤岐,你此举是否有我……”想通一切后,骤然急促的呼吸让他没能把话说完——与凤岐相识多年,陆濯明自然知晓对方并非贪恋权力之人,而凤岐这些年一直执着地要恢复他的眼睛,近乎到了疯魔的地步。
凤岐先前便满腹不安,此刻见陆濯明欲言又止,以为他是气自己为达目的不惜和魔修勾结,陆濯明品行端正,清楚事情原委后难免不心生芥蒂。凤岐顿时后悔自己给陆濯明的一生清白添上个污点,漂亮凤目中的神色顿时暗了下去,他嗫嚅了一会儿后小声道:“对不起,我确实欠考虑,污了你的清誉。”
“你放屁!”在凤岐震惊的目光中,陆濯明竟爆了句粗口,刚要熄灭的火气顿时被对方所言再度点燃,甚至比起刚才更甚,简直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我要那狗屁的清誉做什么!供着给谁看吗!”
“你知道你干的事多危险吗?若是此事败露,栖凤阁给你安上一个勾结魔修的罪名,那些人要杀你就有了千万个理由,他们巴不得让你死!届时我即便……”言至此处,陆濯明忽然不说了——届时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护不住你!
凤岐读懂了陆濯明话语中的未竟之意,非但没有感到慰藉,反而生出一股悲愤——你还当我是晚辈、是孩子吗?
只是这些话他此刻如何也说不出口,干脆放弃解释,准备掉头就走,“我门派的人还在等我,先走一步。”
“你站住!”随着陆濯明一声令下,数条琴弦突然从四面八方射出拦住他的去路。凤岐此时算是明白陆濯明为何要大费周章将百姓转移到此处,原来是事先布置好了陷阱,就等他自投罗网。
密密麻麻的琴弦骤然收紧,将凤岐五花大绑起来,他心一横,当下便用力一挣,削铁如泥的琴弦顿时嵌入皮肉。
陆濯明虽满腔怒火,但哪里舍得真的伤了对方,因此凤岐辄一挣扎他便立即松了琴弦,凤岐趁着这个空档飞身而出,陆濯明顶着一脑门子官司紧追其后。
凤岐一出魔修老巢便抖开背后羽翼向城中飞掠而去,周身灵力运转到极致,从远处只能看到一道火光划过天际,他就不信陆濯明还能追到城里。
陆濯明看出凤岐意图,心念一动将蜉蝣琴自灵骨中抽出,他左手抱琴右手按弦,勾、挑、抹、剔一气呵成,周遭五行被琴音牵动,万里无云的晴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下落的雨滴汇成数条水龙,咆哮着向凤岐席卷而去。
凤岐羽翼一振,在空中翻身打了个圈,琉璃火如汹涌的浪潮般扑向迎面而来的水龙,陆濯明此时仅用了三分功力,水龙瞬间被琉璃火的高温蒸发殆尽,周遭顿时白雾朦胧,宛如打翻了一口大汤锅。
就在这时,陆濯明突然抱琴破雾而出,眨眼功夫便逼至凤岐身前,二人距离极近,凤岐不敢抽刀,只得收拢羽翼从空中坠下。
陆濯明紧随其后,速度比起对方只快不慢,凤岐狠下心来用刀鞘朝他横劈而去。凤岐不常与陆濯明切磋,本着对乐修的刻板印象,以为他必定善于远攻而非近战,但凤岐在情急之下忽略了对方的师父是剑阁之主,被顾盈然一手教养长大身手又怎会差?
陆濯明没有拔剑,而是直接抡起本命琴朝凤岐拍了过去,“咚”的一声响后,凤岐直接被这兜头暴击砸懵——此人平日一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模样,竟还会使如此野蛮的昏招!
陆濯明方才那一下没有动用灵力,却使出了七分力气,凤岐毫无准备下竟维持不住平衡,被狼狈地从空中打落,“噗通”一声摔进正下方的山中小涧,激起几尺高的水花。
山涧十分清浅,最深处也只到成年男子腰际,凤岐刚要挣扎着起身便被人老鹰捉小鸡般提着衣襟揪出水面。陆濯明立于水上,本命琴早已收回灵骨之中,凤岐身条拉开后十分颀长,比陆濯明高了小半个脑袋,被对方这般提着领口,双脚直接拖进水里,竟有几分滑稽。
陆濯明被凤岐气笑了,“你跑啊,继续跑啊。”
“我不跑了,你先松手。”凤岐此时的形象哪里还有凤凰的贵气,堪称一只红毛落汤鸡,他被提着衣领多少有些呼吸不畅,单薄的胸膛一上一下地剧烈起伏,凌乱的红发不断滴水,陆濯明脱给他的那件外袍湿答答地箍在身上,将其腰身勾勒得分外纤细精瘦,隐约可见柔和的肌肉线条。
陆濯明面色阴沉地松了手,凤岐趔趄几步在水面站定,二人一言不发地相对而立。凤岐从未见过陆濯明发这样大的火,心虚到极点之际试探着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陆……”然而他刚开了个头便被骤然打断。
“是因为我吗?”陆濯明不愿跟对方扯皮,直截了当地将问题摆上明面。
凤岐注视这那张文静面庞上的神色,对方涣散的双目仿佛被极深的悲意浸透,他准备好的千万种说辞尽数噎在嗓子眼里,仿佛哑了似的,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沉默无声,却将一切言明。陆濯明克制不住激荡的心绪,挺拔如松的脊背骤然塌了下去,再度开口时嗓音竟变了调,喑哑干涩,如同将断未断的琴弦,“你何至于此……我这样活得很好,我想看你平安长大,一生喜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凤岐紧攥双拳,指甲因用力过猛深深嵌入皮肉,殷红血珠顺着指缝流下,砸在清澈的溪水中,宛如素白纸面绽开一朵梅花,朱笔晕染开无限凄凉,却只是那万千心绪的幽微一隅。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凤岐根本没听清陆濯明的后半句话,全部心神都被那句“何至于此”摄去,他凝视着面前之人,一切景物却不断退远,眼前与耳畔尽数归于沉寂,无限漆黑之中,一簇火光骤然点亮,灼得他眼睛生疼。
一阵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在身侧响起,他惊觉自己被数条晶莹锁链五花大绑,琉璃火在眼前烧出记忆深处的画面——劫云翻滚,天雷交加,那人分明近在眼前,却犹隔万水千山。
大司命所言不假,桃花潭深逾千尺,亦是无底魔障。而他纵身一跃,无悔当初。
在陆濯明惊愕的神情中,凤岐似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画面,凤目中无形火焰熊熊燃烧,竟生出几分颠倒错乱的疯魔之感,他几乎是惨叫着喊出了那个名字,平实的三个字被咬得无比凄厉,却因被刻意压抑得极低,宛如小兽的呜咽。
凤岐向劫云中的幻影张开双臂,拖拽着束缚四肢的锁链,不顾一切地奔向红尘万丈。
他向前迈了一步,捧住陆濯明的脸,深深含住了对方的嘴唇,口中温软酥麻的触感令他几乎分不清幻境和现实。这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凤岐全身的力气,他保持着亲吻的姿势毫无征兆地倒在面前之人怀里,陆濯明被吻得膝弯发软,脑海一片空白,心乱了,灵力也乱了,他维持不住平衡,两个人“哗啦”一声摔入水中。
他们倒下的地方溪水很浅,陆濯明狼狈地用手肘撑起身体,凤岐却跪在水中捞起他的腰,几乎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纤细的手臂宛如藤蔓般环住腰身。陆濯明用手掌抵着凤岐胸口,本想将其推开,浑身上下却绵软无力,竟不能撼动那单薄的胸膛分毫。
凤岐一手搂着陆濯明的腰,另一手紧扣对方后脑,令其无法挣脱,湿润的舌头撬开唇齿在口腔中搅动,温柔缱绻,缠绵悱恻,宛如一腔说不清道不尽的款款衷肠。汹涌的爱意好似忘川洛水决堤,铺天盖地般从唇齿的缝隙间涌入,几乎要将陆濯明溺毙其中,他一时竟无法呼吸。凤岐咬着他的嘴唇轻轻厮磨,一股甜腥味在口腔扩散,陆濯明不禁呻吟出声,本想推开对方的手不禁攥紧了他的衣襟,无神的双目中隐隐泛起雾气。
然而就在这时,陆濯明的眼眶蓦地湿润了,但这泪水并非来源于自己,他按在凤岐胸膛上的手顺着对方的脖颈向上摸索,果不其然在其柔软的脸颊上摸到一片水渍。
不同于少年时代歇斯底里地爆发,凤岐此刻哭得无声无息,只有颗颗水珠砸进陆濯明那双瞎眼里。
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
砰咚,砰咚,心跳如擂鼓。
他的爱意惊心动魄,汹涌如潮,心头郁结已久的哀伤却如解冻的溪流,安静地汩汩流淌,令陆濯明神魂深处泛起阵阵颤栗。
良久,凤岐噙着泪抬起头,“陆濯明,你问我何至于此?”
他抚过面前之人近在咫尺的脸庞,轻声呢喃道:“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凤岐一声比一声低沉,像是在吟唱一道古老的密咒,仿佛每念一遍都会从他身上抽走一些力量,他俯身将头埋在陆濯明的颈窝,对方发间皂角的清香令他浑噩的意识恢复了些许清明。
凤岐骤然抬头,在看见陆濯明唇角的斑斑血迹时,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劈过,方才的种种画面如雪花般在眼前飘过——他刚刚都做了什么啊。
他瞬间清醒过来,踉跄着将陆濯明从水里拉起,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宛如一只即将溺死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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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金陵晚望》高蟾
小陆塌房了,小凤凰出柜了,刺激,太刺激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