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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女
小雨依旧在下,断断续续的,还没彻底打湿地面就被上头的余温烘成白雾,闷得人心慌。
柳望泫保持着能最快出击的戒备姿态坐在女人身边,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窗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看到什么。
也许他是想看到路上的人类突然遇上一场血流成河的灾难,又或者是在设想稽查局没抓到他们,被愚蠢的百姓怪罪咒骂的场景,
但也许,他现在只是想看到一双蓝灰色的猫耳朵,那双总是因为胆怯而紧绷着的耳朵……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柳望泫微蹙了蹙眉,似不解又像逃避一样地侧过脑袋。
司机是他特地寻来的专业司机,哪怕是车流密集的情况下依旧能将车开得稳当,没让陷入昏睡的女人有任何不适。
只是车辆的空间实在有限,哪怕柳望泫规划又规划,没有浪费一点空间,车上所能绘制的阵法依旧不够用。
随着时间推移,天上的云层开始缓慢堆积,隐隐约约闪烁起蓝紫电光。
柳望泫小心打量着女人的脸色,忍不住催促道:“还有多久能到机场?”
“大、大概还需十五分钟,路上实在太堵了。”
“再开快些,”柳望泫闭了闭眼,对于自己的阵法只能蒙蔽天道这么点时间不算意外。
“让你们布置的东西都布置了吧?”
司机快速点头,哪怕知道对方看不见也依旧笑得谄媚,
“都布置了都布置了,每个车站,港口还有萃英西湾机场,都让人扮成您的模样进去,还有北岭机场的候车室里头我也一直让他们守着,您布的阵法都没被人动过,您放心。”
柳望泫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就没想过自己会听到另外的答案,问完话后只一心关注身边人的情况。
现实总是比他们预想的要糟糕。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今天的机场格外拥堵,几百米的路程,堵了近二十分钟也不见前进分毫。
偏偏女人的灵魂在天道愈加明显的压迫下逐渐有了离体的迹象。
柳望泫焦躁地探头看向前方,却只能瞧见刺目的一片红光,像某种不好的预兆。
“滚下去看看怎么回事,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必须尽快带夫人进候车室。”
他厉声吩咐道,眉头早已拧紧。
“夫人,夫人。”柳望泫低声唤了几声,却也知道这时候的女人压根没办法给他一点回应。
心脏不再一如既往地平稳跳动,属于精怪的直觉告诉他今日的逃离并不会容易。
这样的预感让他下意识握紧女人的手,就像当年他自混沌中回归清醒那样。
雨开始下大了,混杂着越发清晰的雷鸣。
“林先生……如果雷太大,飞机大概没办法起飞。”重新回到车里的司机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柳望泫阴冷的眼神扫向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他咬咬牙,还是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血碗,以人骨为笔,快速又小心地在女人裸露的皮肤上绘制起阵纹。
柳望泫知道这很冒险,以更多的人血蒙蔽天道的办法只能用一次,这时候用了,之后途中再出现意外,夫人恐怕再难逃过天道制裁。
可如今的情形,他们没得选。
幸好这之后没多久,道路就畅通了。
柳望泫懒得听司机说明拥堵的原因,刚确定车辆停稳熄火,隐在暗处的柳枝就在瞬间绞紧司机的脖子,一击毙命。
来接引的机场人员看着这一幕,只垂下眼,抽动着嘴角,努力让自己露出最专业的笑容,
“是黄小姐和柳先生对吗?请这边请,知道黄小姐身体不适,我们特地备了车,还请两位上车。”
“机场里当真是人气旺盛。”柳望泫扫视过车外的一切,感受到天道彻底散去威压后,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
他咽下口中的药丸,俊朗面容变成了最不起眼的模样,颀长的身段也缩水不少。
再三确认外头无异样,他才回身轻声将人唤醒。
女人,也就是黄小姐比来时还要虚弱,她缓了几息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
“是碎叶子呀,你这模样倒让我不习惯了。”她眉眼弯起,语调轻缓,看着是格外好说话的性子。
但柳望泫见她说起当年救自己时给取的诨名,就知道她如今心情不佳。
他连忙单膝跪地,边小心将人抱进机场人员带来的车里,边请罪道:
“委屈夫人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定任由夫人处置。”
黄小姐并未接话,只是抬起手像摸宠物一般随意地摸了摸他的后脖颈。
柳望泫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乖顺地低垂下脑袋,压制住身体想反击的冲动,近乎献祭地将弱点送入对方手中。
直到进了候车室,灵魂重新与身体稳定融合后,黄小姐才感到舒坦一些,也有心思开口说起别的话题,
“既已到这儿,怎的小猫儿还没回来?”
柳望泫笑容不变地回道:“栖月潭离得远,我又同小猫儿说过少用灵力阵法,免得被稽查局发现,徒生事端,偏今日道路拥堵,她兴许一时间正堵在了路上呢。”
“是吗?”黄小姐拉长了语调,似撒娇一般。
柳望泫却听出了她话语下的怒意,他顿了顿,第一次没有顺着她的心思解释,只继续笑着劝道:“夫人一路劳累,不如先登机休息一下,我在这儿等小猫儿过来就好。”
“你——”
“距离登机还有些时间,黄小姐还是先和我聊两句吧。”
这回比黄小姐的回应更快响起的是另一道他们都分外熟悉的嘶哑声音。
话音未落,千万条柳枝就已快速生长出来,将女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柳望泫冷冷注视着候车室内突然出现的四道身影,心下一沉。
但面上,他却勾起嘴角,讥讽道:
“灵界皆传龙族最是珍惜幼崽,我看倒是夸大了,亦或是龙王殿下被贼人蒙蔽,还不知自家幼崽正危在旦夕?”
回答他的是差点洞穿胸膛的银白利爪和瞬间破开层层柳枝的剑气。
柳望泫狼狈翻身,顾不得自己是否受伤,只快速将身边人护在身后。
再抬头时,阴鸷的神情衬得他好似恶鬼现世,
“你们当我说笑?何不打开手机看看是否有自家幼崽在哭喊!”
说着,他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笑容愈发灿烂,“他们是不是在说快救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你们猜,他们死前会恨你们吗?”
他夸张又充满恶意的表演冲击着家长们本就紧绷的神经。
银龙的咆哮声震动整个空间,巨大龙爪破碎空间,袭向被柳枝细心保护着的女人。
乌鸦扇动翅膀,浅紫雾气转瞬间充满整个候车室,试图将里面的每一个生物都拉进绝望的深渊。
“嘀——!嘀——!”
“轰隆隆——!”
机场刺耳的警报声和响彻天际的雷鸣同时炸响。
候车室外响起人们慌乱的喧嚣,夹杂着稽查局人员声嘶力吼的疏散声。
候车室内,来自天道的压迫骤然压下。
乌鸦自空中跌落,羽翼被迫翻折,紫雾被狂风吹散;银龙发出痛苦嚎叫,巨爪被无形的力量砍断,血流成河。
季渡离和孔青衍被这番变故惊到,连忙将两人拽回,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是天道!”
乌鸦一把挥开不断杵到嘴边的灵药,声音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有些颤抖。
孔青衍悚然惊出冷汗,灵力几乎在瞬间全部释放,不但盈满整个空间,还不断覆盖在乌鸦和银龙身上,试图以此蒙蔽天道。
季渡离握紧手里的长剑,左眼早已化为竖瞳,流转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黄玉珍,问题在你,对吗?”
明明是问句,他却说得格外肯定。
黄玉珍拍了拍柳望泫紧紧搂住自己的手臂,柔柔一笑,
“黄玉珍?暂且就这样称呼我吧,既然查到了这个名字,你们就应该知道,我这具身体可是再纯正不过的人类,还是个有着大功德的好命格,两个被天道下过束缚的杀人凶手,竟也敢这般对我下手,当真是自讨苦吃。”
想到就是眼前这四个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毁了自己多年的心血,黄玉珍恨得眼睛几乎要滴血。
“被天道惩罚的滋味不好受吧,要不再试试动用灵力,下一次断的就是你们的脑袋了。
啧啧,好可怜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全身而退呢。”轻柔似情人呢喃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如淬了毒一般。
“黄小姐这是当我不存在?”季渡离嗤笑着打断她的嘲讽。
灰黑灵力缠绕上长剑,直劈而去。
快速生长的柳枝还来不及扭曲着组成木墙,就已在剑气下断裂枯萎,裸露出里头被层层保护的女人。
柳望泫彻底放弃人形,化为参天柳树,一木成林。
遮天蔽日的树冠弯垂而下,成为女人最安全的王座,簇拥着她远离剑气翻飞的地方。
褐色柳枝拧成无数条或粗或细的巨蟒,狞笑着张开獠牙,带着破空声,势要绞杀尽眼前的一切生物。
孔青衍难得沉下脸,抬手一挥,一瓶又一瓶能被拍上天价的灵药倾倒而出,快速修复乌鸦和银龙身上的伤。
堆积成山的灵石刚被倒出就化为了粉末,浓稠如墨的绿色灵力沸腾而起,自成天空,暂时抹去了天道的注视。
银龙再次腾飞,身侧不断显现的次空间是最忠诚的猎犬,为主人撕咬着褐色木蟒,
尖利龙吟彻底将候车室震塌,龙炎滚滚,焚尽所接触的一切。
“小龙王别烧!!机场还有人!!”
季渡离的声音被乌鸦嘶哑的叫声盖过,浅紫灵力如飘渺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在每一条柳枝上,悄无声息地将敌人拉入最深的绝望之中。
“啊——!”
柳树开始剧烈晃动,发出厉鬼般的哀嚎,灵魂陷入了可怖的幻境,神志开始模糊不清。
但哪怕如此,他仍不忘蜷缩起枝干,紧紧护住怀里的人。
“姜寒烟!鸦云皋!!”
“吾以命为祭!!!”
柳望泫歇斯底里地喊着,金色的灵魂火焰燃起,深青色的木灵力瞬间铺满整个机场。
地上断裂的柳枝成了无穷的种子,快速生根发芽,几息之间扭曲着在地面绘成了一道奇特的阵法。
陌生又熟悉的鸦鸣,混着龙吟自阵法传出。
“你们两族有人叛变了?!”孔青衍惊呼出声,差点维持不住对天道的蒙蔽。
“别管了!快破坏阵纹!!”季渡离嘶声喊道。
银龙和乌鸦狠狠压下眉骨,也知道现在不是计算这些的时候,齐齐咬牙攻向地面的柳枝。
可他们依旧慢了一拍。
森森白骨组成的巨龙和骨鸦像冥界返回的使者,径直冲向各自的族人。
银龙攥住迎面袭来的骨龙尾,瞧见上头深刻的血色纹路时,银色竖瞳瞬间紧缩成线,
“秃鹫!我必杀尽!”
乌鸦也已猩红了眼睛,他一把拔下翅膀上作为枷锁的血羽,嘶哑恐怖的叫声瞬间穿透机场,飞至他眼前的骨鸦还未来得及攻击就化为了黑水。
黄玉珍晃了晃脑袋,强逼自己呕出一口心头血才让自己从乌鸦叫声里醒来。
她看着眼前的混战,几乎要将牙咬碎。
纤细手指死死掐进柳枝里,被木刺刺得鲜血淋漓,黄玉珍才勉强维持住了冷静。
不能再拖延下去,她需必须尽快思考对策,速战速决才行。
可还不等她想出办法,突然回到体内的半幅灵魂打断了她的思路。
黄玉珍缓缓低下头,犹如看死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盯住同样因为半幅灵魂回归而冲破乌鸦幻境的柳树,声音几乎从嗓子里挤出一般,:
“告诉我,为什么小猫儿会死在栖月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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