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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身地
“嚯!”盛萧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两颗眼珠子瞪得比葡萄还大,
“我滴乖乖——”他啧啧称奇,“真是——造物者的奇迹!”
方顾瞥了他一眼,能将眼前这恶心的东西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人也是奇迹。
似乎感受到了旁边人的目光,盛萧费劲地将鞋尖朝前挪了两步,他莫名有些抗拒靠近那团白肉。
“老大,这是个什么东西?”盛萧小心翼翼地询问,“咱不会要把它弄回去吧?”
娃娃脸上两道粗眉挑着,眼神极尽嫌恶。
“你好像对它很有意见?”方顾眼神微妙,之前他们遇见的有比这东西还恶心可怖十倍的都不见得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盛萧脸色青白,说话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见这东西我浑身都不舒坦。”
葡萄似的眼睛在那块膨胀的纯白上游离,盛萧顿挫的声线在不知不觉间被捏平露出一点无机质的冷硬,
“我感觉那白肉似乎是从我骨头里流出来的,恶心,滑腻,冰冷,还有……熟悉……”
最后一个词轻得像一缕风,跟着盛萧那张僵硬的面孔重重落在方顾眼底。
岑厉眼皮猛跳,冰蓝的瞳孔因震惊扩张,那张冻僵的漂亮脸孔如冰裂一样迸出难看的表情。
他此时正站在盛萧侧方,从他的视线看出去,盛萧此刻的模样和旁边人机一样的赵飞熊简直一般无二。
岑厉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和方顾说上两句,可方顾却像是没看到此刻诡异的氛围,径直走到盛萧旁边,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看了那么久眼睛不痛?”
出口的话仿佛带着魔力,盛萧僵硬的瞳孔机械地转向方顾,
方顾面不改色,“你到旁边歇着吧,接下来我来。”
浓密的睫毛缓缓眨动,冷风一吹,干瘪的葡萄重新注入生机,盛萧扭了扭脖子,揉了揉眼睛,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见那东西就浑身不舒坦,”他重复道,“可能饿了吧。”
盛萧摸着肚子,肚皮响应似的发出一阵咕咕声。
“吃点。”一只纤白的手伸过来,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块巧克力。
“嚯!”盛萧再次叫开,耷拉在眼眶上的松散眼皮一下子弹开,“教授,你还有这宝贝呢!”
他兴冲冲地伸手去拿,又炫耀一般捏着包装袋的角在方顾眼前晃了一圈,“瞧瞧,巧克力!”
“嗯,”方顾好笑地看着他,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吃吧,这可是好东西。”
“嘿嘿!”盛萧挠了挠头,喉结滚动,“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拆了包装纸,宝贝似的放进嘴里。
“嗯~”浓郁的奶香在唇齿炸开,盛萧咧开的嘴角拉到了耳后根。
好吃!美味!
他慢慢咀嚼,一脸享受,轻阖的长睫毛盖住了那双发光的眼珠,也遮避了向他投来的两道凝重目光。
方顾隐晦地瞥向岑厉,墨黑的瞳孔折射出冷芒。
岑厉看懂了他的意思,裤兜里勾上枪栓的手指撤开,那只手再掏出来后掌心又躺着几块五颜六色的包装纸。
“多吃点,”他笑得温柔,从容地将“巧克力”递给盛萧,“不够我还有。”
盛萧有些不好意思:“够了够了,我哪儿能吃这么多。”
他嘴上虽然如此说,可胳膊还是毫不客气地伸了过去。
“老大,你吃吗?”盛萧时刻不忘好东西要分享的美德。
“不吃,”方顾头也没回,“我吃了牙疼。”
回应他的是嘎嘣嘎嘣的咀嚼声。
背对着盛萧,方顾倒是看不见那张糟心的脸了,可看到的东西却也贴心不到哪儿去,甚至更恶心。
黑皮手套被脱下,换上了从背包里拿出的蓝色腈纶手套,
薄薄的纤维更妥帖地黏在皮肤骨骼上,在掌下雪白的映衬下,伸出的那双手显得更加纤长漂亮。
方顾跳下冰窟窿,双脚在刚凿出来的简陋冰梯上踩稳,沉下腰,手中抓着的冰镐朝水下那团膨胀的白色探过去。
并没有意料中的柔软,反而是比坚冰还要硬的触感。
冰镐冷硬的银灰色镐头在方顾蛰伏的阴影下露出尖锐的冷芒,与那白色的硬物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砰砰声。
“很硬。”方顾给出了评价。
握着镐头的那只手使劲儿,却也只撼动得了这头庞然大物的一小撮边角料。
飞溅的冰渣呈不规则的抛物线从方顾额角划过,在眼尾处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
“小心,”肩上突然贴上一掌轻巧的温度,窟窿上方岑厉投下的阴影将方顾盖了大半,贴近他颈窝的声音带着妥帖的温暖,“别碰到白熊身上的冰。”
方顾默默点头,借着手中的工具将水中的白熊勾了过来。
“绳子。”他冲岑厉伸手,只是还没等岑厉动作,一旁的盛萧已经极有眼力劲儿地递了过来。
方顾浅浅看了他一眼,接过粗绳的同时极其自然地吩咐盛萧同他一起将水下的这头白色膨胀体捆住。
泡了水的白熊尸体体积是其同类的三倍不止,方顾两人费了好些功夫才堪堪将绳子固定在白熊的脖子上(如果这东西还有脖子的话),最后在几人的合力下将白熊一点点拉了出来。
灰暗的高天上,快要熄灭的太阳光落下余晖,在万丈冰原上投下一片寒冷的金光,
三颗米粒大小的人拽着一根绳子,如同觅食的蚂蚁从冰窟窿里拖走了一块肥厚的白肉。
等白熊完全暴露,几人这才发现原来最外层那圈被冰封的膨胀绒毛并非与白熊一体,那是另外一种生物,白色的,仿佛绒毛一样的虫。
“条虫,”岑厉蹲下身,冷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它们是塔拉玛雪山独有的一种生物。”
岑厉拿着铁质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将白熊脖颈上的一片冰层剥离。
细针似的冰刺在铁刃的切割下闪烁冷光,空气涌入冰层,如同浇了一泼沸水进去,被冰冻的白色细线样条虫发出濒死般地跳动,
然后仅仅过了一秒,无数张狂的白爪牙却又在瞬间冻住,如同一株畸形的食人花拢在岑厉的手背上。
方顾微张着唇,神色晦暗地咽下了喉咙里未出口的紧张。
“居然还没有完全丧失活性?”岑厉语气沉沉,刀尖上挑起的僵硬“白绒毛”仿佛一根刺扎进那双幽深的蓝色瞳孔中。
“小心些。”岑厉再次叮嘱,视线落到白熊紧闭的眼睛上,神情凝重。
如果这些条虫还没死透,那是不是代表着“它”也还活着?
凌厉的钢刀如那只纤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掌心下坚硬的冻冰,白熊的脖子已经被切开了一条长口,
整齐的横截面光滑的如同一面镜子,粉白的肌肉纹理堆叠,暗红的血管纤维交织,其中却有一根蓝色的线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方顾声音闷闷的,他摘了面罩,冰冷的空气呛得鼻子发疼。
“不确定。”岑厉难得迟疑,指尖上抬,冷刃跟着指头划开。
“看着像是某种药物的残留。”他猜测,突然,刀尖一钝,似乎抵上了一个硬物?
岑厉抬眼:“有东西。”
方顾神色一凛,顾不上鼻腔里挥之不去的奇怪气味,紧凑了过去。
薄刃翻起,带出一片粉红色的肉,岑厉脚尖挪了一步,手上动作愈发仔细。
尖刀沿着硬物的轮廓一点点将肥厚的脂肪剖开,混杂着浊红的冰水从刃下溢出,很快,一块黑色暴露,紧跟着,红光如同闪电一样骤然射出。
“小心!”方顾一把扣住岑厉的肩膀,健硕的胳膊如铜壁般将人扑到。
变故发生只在分秒之间,耳边炸开的巨大的爆炸声让方顾一时恍惚,
纷杂陆离的光影在眼前闪过,墙壁上的诡异花纹化作爬虫咬在脑膜上,嗡嗡的耳鸣如丧钟敲响。
“阿顾——”
“方顾!”
一道清冷声音如烟花炸开,弥散的眼眸凝聚,方顾从那似梦似幻的色彩中抽离。
第一眼他便看见了那双冰蓝的瞳,比深海还要静谧的蓝中此时酝酿着狂风骤浪。
方顾从那风暴眼中窥见了一张惊惧的面孔——那是他自己。
“你怎么了?”岑厉眼中担忧,抚身而上的手臂带着温度如浪涌攀上来将浑身冰冷的方顾包裹。
方顾却一言不发,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斑驳痛苦的色彩通通褪成阴影匿在墨黑的眼瞳后。
“我没事。”方顾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镇定,他迅速瞄了眼岑厉周身,温言问,“你伤着没?”
岑厉摇头,他还是不放心:“你真的没事?我刚才看你……”
他突然顿住,似是意识到什么,唇瓣踟蹰半刻,终究未再开口。
“滋啦——滋啦——喂喂——喂!”
手腕上的电子表发出迟钝的杂音,陈少白的声音在电磁混响中仍然尖锐。
“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岑教授!”
“方队!”
“说句话啊!”
岑厉看了看撑在他身上的方顾,又看了看方顾手腕上那只快要跳起来的手表,拨开了反光的黑屏,薄唇凑上去说了句话,
“没事,我们……”
“到底怎么了!
你们把什么东西搞爆炸了?
人没事吧?
现在什么情况?
你们到底在干嘛?”
屏幕那头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将岑厉的声音打断,他一时不知先回答哪个。
“没事,好好待着。”方顾以六字概之,粗暴地挂断了通讯。
“老大,你们俩没事吧?”盛萧的声音由远及近,刚才的爆炸太突然,他匆忙逃窜下竟然不慎崴了脚。
此时的他瘸着一条腿,一路骂骂咧咧地过来:“他爹的,这哪个孙子放的陷阱?”
还真不是陷阱,方顾观察起白熊脖子上那块陷进肉里的黑色铁皮。
刚才的小型爆炸居然没有将这东西炸碎,小小的,方块一样的黑盒子,和周边糜烂的肉对比鲜明。
“这种硬度的东西市面上并不常见。”岑厉意有所指。
方顾挑起小黑盒子,他在背面发现了一串模糊的数字。
“应该是军工92号的追踪器,强行拆除就会引发爆炸。”方顾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的几人听见。
岑厉拧着眉,没发一言。
盛萧啧啧称奇:“他爹的,没想到这头死熊还是个关系户啊。”
“老大,咱们来这儿找的东西就是它?”
盛萧摔瘸的左腿拐杖样抵在冰面上,右手朝着黑盒子伸出去,跃跃欲试,“让我来看看这东西有什么秘密。”
岑厉眼皮一跳,正想开口,却见方顾手里的刀已经抵上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轻飘飘的视线瞥过去,方顾的声音比冰还冷:“你脑子冻傻了吗?规矩都不懂了?”
娃娃脸上的轻挑一僵,盛萧飞快看了眼方顾,讪讪收回手:“哪能呢,这不是好奇嘛。”
墨黑的眼珠子紧盯着他不放,好半响方顾才收回视线,“回去把行动守则抄一百遍,”他又看向岑厉 “岑教授,给我两个生物盒。”
一个装小黑盒,另一个装什么?
盛萧偷偷瞄着,却见那把刀从白熊脖子上离开后意外地伸向了它的眼睛。
尖刃从肥厚的脂肪刺入,在白熊眼周剜了一圈,最后仿佛铲子一样将白熊的眼睛整个挖了下来。
盛萧:“……”这是在干嘛呢?
岑厉却隐约猜到了方顾的意图。
“走吧,该回去了。”方顾将两个生物盒交给岑厉,又和盛萧一起合力将白熊尸体扔回了湖里,美其名曰,给它一个葬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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