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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
“传!”
随着承熙帝这声口谕,那个让修霁无时无刻不牵挂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两月多不见,他好像又高大了些,周身的光彩更眩目了,耀花了她的眼,尤其是他冲她微微一笑,修霁只觉血涌上头,几乎晕了过去。
花玥伸出手去,将趴在地上发呆的修霁拉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怎么趴在地上看人?小心把脖子仰断了。”
“啊!”修霁这才回过神来,见小鱼儿跟在花玥身后一脸不置信地看着她,头低下就再也没有勇气抬起来。
花玥低声道:“你脸色不好,去歇息一会吧。”
“我不要!”好容易才见到他,她才不想离开呢。分别了这么久,他怎么一进宫就要赶开她。
“听话!”他的声音和小时候大不相同,充满了无法抗拒的魔力,尤其是他低声说话的时候。
修霁傻傻的点了点头:“那好。我回去了。你见过父皇以后,记得到八角亭来找我。”
“别去那里。”花玥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道:“你去疏桐宫皇后娘娘那里,娘娘有要紧的话要跟你说。这边事情若是顺利,我也会去那里的。”
修霁不明白花玥想做什么,但还是答应道:“好!”
花玥这才抛下修霁,挑帘进了内室,在承熙帝榻前跪下:“皇上,我回来了。”
自听说花玥回宫,承熙帝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闻言睁眼道:“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花玥慎重地道:“是!我回来了。”
承熙帝道:“费了那么大的力才脱身,你又回来做什么?”
花玥微笑道:“主人曾经说过伴伴是个小魔星。最喜欢做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承熙帝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这脾气真的很像他。”
“皇上谬赞了。”
承熙帝也无力和花玥多说,只是将最要紧的一句话问出口:“他看过了?”
“没有!”花玥诚实答道。
承熙帝没有马上说话,闭上眼安静了一会,他才道:“接着说,我要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两月不见,承熙帝已经瘦得脱了形,再不是那个玉树临风的儒雅帝王,花玥心生不忍,将目光虚定在床帐旁,道:“他看也没看,就将它投进了火炉,那信转眼就化成了灰烬。”
“咳,咳。。。。。。”承熙帝全身都在痛苦的颤抖,脸色憋得青紫,良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鱼儿一见,急得手足无措,叫道:“皇上,皇上——这可如何是好?”
花玥止住太监宫女慌张乱窜,只道:“你们不要慌张,该叫太医的叫太医,该奉药的奉药。这里有我就好!”说着一掌重重拍在承熙帝胸口,这一下拍得极重,吓得小鱼儿尖叫了一声:“皇上!”
小鱼儿吓得魂飞魄散,花玥却是神色从容,又用双手在承熙帝胸前拍抚了几下,伴着一声巨大的咳嗽声,承熙帝张口吐出一口乌血,脸色却渐渐缓和了下来。
花玥低声道:“皇上,您好些了吗?”
承熙帝倦倦抬眼,眼皮竟似有千钧之重,冷冷地道:“朕还没死!”
“皇上!”小鱼儿有些担心,小声道:“您还是先歇一会吧。”
“滚!”这一声怒吼几乎用尽了承熙帝全身的力气,吓得小鱼儿连滚带爬的奔出殿去。
花玥见状也不再多说,只道:“皇上身体不适,伴伴先行告退!”
承熙帝闻声不语,花玥行礼过后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永昌宫,却听身后小鱼儿急道:“公子留步,皇上有请!”见花玥已经走到门口,似乎就要拦腿出门,小鱼儿声音都变了:“快关门!拦住邀日公子!”
见几个太监手忙脚乱的去关那朱漆宫门,花玥冷笑一声,回头道:“用得着这么害怕么?”
小鱼儿见他没有硬闯,这才有力气回话:“公子原谅。皇上刚才说,若是奴才不能拦下公子,让您踏出这永昌宫一步,这一宫奴才都难活命。”他侍候皇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他如此狂燥凶狠的样子,着实把这位总管太监吓得不轻。
看得出小鱼儿吓得不轻,花玥也没有再为难他,自已回了寝殿。
承熙帝似乎好了一些,见花玥回来,脸色一如往常:“朕有些累,你就在朕身边陪陪朕吧。”
花玥见一位宫女手奉汤药走上殿来,随手接了过来,打发她下去,然后像平常一样,为承熙帝试过药后,双手捧到承熙帝面前:“皇上,请用药!”
“玥儿——”承熙帝低声道:“你父亲平时是这样叫你的吗?”
“是!”
“他仅仅烧了那封信?”承熙帝问道,他似乎很有闲情。
花玥想想才道:“是。”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承熙帝唇边漾出一抹笑来。
“他说:小国之君曰孤。”终究心有不忍,花玥小心隐瞒了父亲后面半句话。
“孤者,无父无兄无子而已。”承熙帝悠悠接了一句,却与花愆所说并无二致。花玥暗自惊叹,果然是同胞兄弟心意相通,转念一想却又凄然,正因为他们是一时瑜亮的兄弟,才会有这一世的敌对,至死难休!
花玥不语,起身将承熙帝喝完的药碗放回案上,又走到书桌旁,熟练的整理起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卷。
吃过了药,承熙帝精神好了许多,道“别去做那些事了。过来坐到朕身边。朕想多看你两眼。”
放下案卷,花玥坐回龙榻边,承熙帝仰着头看他,道:“出去两个多月,你只去送了一封信吗?”
花玥淡淡道:“皇上龙目如电,什么都瞒不了您。”
承熙帝摇摇头:“什么龙目如电。现在就我们两人,不用说那违心的话。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一万个心眼,朕猜也猜到了。”
花玥道:“多谢皇上夸奖。”
“别卖关子了,且说与朕听。”
“是!”花玥也不隐瞒,将他所做的安排一一禀告,承熙帝感慨道:“朕若有一子能如你,也就无憾了。”
花玥认真地道:“四位皇子各有专长,若能齐心协力为国效力,大夏之福!”
承熙帝道:“那是自然,只是你有把握做到么?”
花玥道:“时至今日皇上还信不过伴伴么?”
“朕亲生的皇子都信不过,又凭什么信你?”
“皇上不信也罢。伴伴只求问心无愧!”
“玥儿——”
“皇上——”
“你这回回来,全是为了修霁?”
花玥也不隐瞒,答道:“是!我答应要保护她平安。”
承熙帝叹了口气,道:“修霁是朕最心爱的女儿,你是朕见过最出色的少年。只是,宗室血亲,同宗不能通婚,你打算如何?”
“我又能如何?父母血脉,原是我们无法改变的。”花玥眉峰皱起,语气中夹了深深的无奈。
“若是朕下旨,将修霁下嫁给神兽邀日如何?”承熙帝忽然问道。
花玥一震,用怀疑的目光瞪住承熙帝。
承熙帝淡淡一笑,道:“古来公主为了社稷可以下嫁外族,委身仇人。更何况,你父早已宗谱除名,你们其实已经算不得同宗了。朕把修霁许配给你,你从今后就辅佐太子保我四海安宁。”
“皇上!”花玥万万没有料到承熙帝竟然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为了让小六坐稳江山,也为了保全自己的四个儿子,明知两人的关系却亲口许下这门亲事。若是娶了修霁,他就是驸马爷,辅佐小六是他当然的责任。更重要的是,若是这样,花玥就永远不能认祖归宗,否则就是同宗通婚,会被万众唾弃,千夫所指。
花玥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不该把修霁当成筹码。”
“皇室结亲,重在于国于民有利,唯有这样,朕才能信得过你。更何况,修霁早已对你情根深种。”
花玥依然没有转过念头来,他明白自古皇家重权欲,为了大权在握,伦理纲常皆可抛至一边,汉惠帝甚至可以娶自己的亲外甥女为皇后,可他毕竟是在民间长大,无法适应这些,低头半晌,抬头时双目隐现红丝,却道:“人不可欺心,就算世人不知内情,天知地知我心知。若娶了修霁,我一生也难心安。”
“你不后悔?”承熙帝问道。
“永不后悔。”花玥应得平静,心里却如油煎一般。
承熙帝笑笑:“也罢!朕就依了你。只是修霁那边,你该如何跟她说?”
花玥苦笑:“皇上不用担心,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见过了皇后娘娘。此时,修霁应该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承熙帝变了脸色:“你胆敢泄露身世,不怕朕要了你的命?”
花玥从容道:“我既然敢回来,就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你宁可被朕赐死,也不愿娶修霁么?”承熙帝仍有些不相信地问。
“我宁可受死也不肯娶修霁,是因为我把她看得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您是修霁的父皇,修霁的性子你该知道。她心地纯净,容不下半点污浊。”
“皇上,天下没有永久的秘密!若是她将来知道此事,又该如何?我若这样娶了她,岂不是玷辱了她?若是这样,不如此时被你赐死,落得个干净。”
“母后!您说的不是真的吧?”修霁面如锡纸,颤声问道。在看到慈爱的母后微微点头后,脚下一软支撑不住地坐在绣垫上。
皇后娘娘一脸心疼地看着修霁,道:“霁儿,玥儿的确是你皇伯父的儿子,算起来是你的堂兄。你们——并无可能!”
修霁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的宫灯,道:“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皇后娘娘道:“玥儿的身份非同一般,你皇伯父虽然归隐多年,朝中心念旧主之臣大有人在。你几位兄弟又无一人才智可与玥儿相比,正因如此,他的身份多一人知道,他就多了一份杀身之险,所以,母后也不敢告诉你。玥儿也是个聪明孩子,对你就和娇儿一样。你们小时总是争执,母后只盼你们能少争吵几回,母后知你目高于顶,那些少年才俊在你面前百般讨好,你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谁想到你会动了嫁玥儿的心思。若非如此,母后会瞒你一世。”
修霁垂泪道:“那您为何不瞒我一世?”
皇后娘娘爱怜地将女儿搂入怀中,轻声道:“你皇伯父威震天下,国人当成天神下界,画成影像,塑成神像供奉,你是久居深宫,不曾在京城各处转转,若是你能出宫去看看,就知道他的塑像,画像到处都有。又怎么可能瞒你一世。以其大错铸成,不如现在慧剑断情!”
修霁回想花愆的神态气质,果然天下无双,那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普通人装也装不出来。她心中绞痛难当,一头扎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皇后娘娘搂着女儿,眼眶里也有点点泪花,这种深爱却无望的感受,她当年也曾经历过,知道此时任何言语都无法让女儿心里的疼少一份,她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母女紧紧相依!
修霁哭着哭声,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止住哭声,抬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皇后,惊慌道:“您说伴伴的身世多一人知道,就会多一份杀身之险!他现在就在父皇那里,这么久都没有过来,会不会——”想起刚才父皇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动了杀机,修霁一颗心立即揪在了一起。
皇后也是一惊道:“不错。我们快去看看!”
皇后与修霁慌慌张张的赶到永昌宫,等不及小鱼儿通报就闯了进去。进殿却见承熙帝俯卧于榻上,花玥正在小心的为他推拿。见母女二人闯进殿来,殿内二人却是半点也没有吃惊的神态。花玥行礼如常,口中道:“参见皇后千岁!公主千岁!”
“免礼!”见花玥无事,皇后松了口气。修霁听见花玥向她请安,却是一语不发地转过脸去。皇后见她不说话,只得替她对花玥道:“霁儿心绪不好。你先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花玥答应了一声,这才起身,不敢多看修霁一眼,随口道:“皇上已经进过药了。娘娘和殿下来了,伴伴先行告退!”
承熙帝点点头:“去吧!
等花玥走后,承熙帝看向修霁,道:“你都知道了?”
修霁点点头,一言不发。承熙帝轻叹一声:“我本来打算把你许配给他,只是他拒绝了!”
“皇上,您怎能这样?”皇后惊问。修霁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一脸的不置信。
承熙帝冷笑一声:“尔父太过张狂,竟然焚毁了朕的书信,还嘲笑朕是无父无兄无子的孤家寡人。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既如此,朕又何必再顾忌。”
承熙帝又道:“伴伴若是真答应了,朕定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修霁再顾不得其它,扑倒在承熙帝面前:“父皇不可啊!您万万不能伤害伴伴。”
承熙帝看看女儿,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你们并无可能,就算你替他求情,他也不可能娶你。”
修霁睁着泪眼道:“就算儿臣不能嫁他,儿臣也不能让父皇伤了他。”
“朕也是为了你好?他若不死,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娶别的女人吗?”
修霁正色道:“父皇若真儿臣好,当年就不该将他掳到宫中。儿臣不知内情,心里有了花玥,就算现在知道他是皇伯父的儿子,也不可能把他忘记了。既然是真心的喜欢他,又怎能因为不能嫁他就起心去害他?那和禽兽何异?再说,花玥本来可以安全脱身,他回来,全是为了保护儿臣,这份情义,天下间的丈夫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承熙帝怒道:“你是在说朕无情无义?”
修霁镇静地答道:“儿臣请父皇想想,当年您对皇伯父做的那些事,若异地而处,您可能有皇伯父的胸襟气魄,大度宽宏?皇伯父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带着妻儿隐居自在,是您一再相逼,恕儿臣大胆直言,高下自现!”
“修霁住口!”一旁的皇后娘娘看到承熙帝脸色不对,急忙出声喝止,但已经来不及了,承熙帝手指修霁,道:“好!好!好!——”连叫数声“好”字,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又晕了过去。
修霁这才害怕了,连忙扑到父亲床前,哭叫道:“父皇——”
承熙帝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两夜之后,睁眼见床前妻儿环绕,连那四个最不让他放心的皇子也在其中,个个泪流满面的望着他。他目光略过其它人,只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一个人,找了半天未见踪影,就急燥起来,张口想说话,却只是喉头闷响,说出的话一句也听不清。
皇后急急俯下身来,低声道:“允徽,你要说什么?别着急,慢慢告诉我。”
承熙帝用颤抖的手指在被上划了一个字,皇后流泪道:“皇上,琅儿他们已经认错了,国事也稳定了下来,伴伴功不可没,您就别再为难他了。”
华修琅听了这话,也急急跪倒在龙床前:“父皇,以前是我们兄弟错了。多亏伴伴再三相劝,如今我们已经知道错了,一定会齐心协力报效朝廷。伴伴就算言语不当惹您生气,求您看在他有功于社稷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了。”
承熙帝说不出话,急得捶床不止。李贤妃见此情景,连忙与皇后商量:“娘娘,看来皇上时辰已经不多了。他一定要见伴伴,还是让他见吧。总不能让圣驾含恨而去吧?”
皇后见情势不好,也只得点头答应了,对承熙帝道:“守庸,你先别急。我马上叫人去唤伴伴前来。你稍安勿燥。”
承熙帝闻言安静了一些,眼睛再四处一扫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修霁,伸手指指她,示意她过来。
修霁扑上前去,未曾开口泪已成溪,见父皇已经是油枯灯尽,后悔自己一时情急话说得太重,恨不得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是自己。此时无论父皇如何惩罚,她都甘心承受。承熙帝示意她俯耳过来。修霁既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半天才从承熙帝极不清楚的语音中听出他说的话来:“朕绝不许你嫁给伴伴!”
修霁落泪,见父皇此时还不能完全放心,就郑重地冲父皇磕了一个头,低声道:“儿臣遵旨!”
承熙帝点点头,挥手让她退开。此时花玥已经到了,承熙帝勉强睁着一双渐渐模糊的眼睛看着花玥,招手令他近身。花玥上前两步跪上。承熙帝拉住他的手,握了良久才松开,轻轻吐了一口气,竟然就驾崩西去!
等太医探过鼻息,用极沉痛的语气宣布了皇上驾崩的消息时,皇宫里顿时哭声立即响成一片。皇后哭得数次昏厥,修霁也是几次昏天黑地。而在这一片悲伤中,花玥却若石雕的塑像,呆呆的跪在原地,手里似乎还能感觉到承熙帝手指在上前划过的痕迹,原来承熙帝在他掌心上写了一句话:“修霁非朕亲生女儿!”
这是怎么回事?是真是假?饶是他聪明绝顶,也茫然不知所措,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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