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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书简中不过只用了寥寥无几的几行诉说了顾云璟一生的恩怨和恨海情天,余下所写,皆为当年之事,从中可以拼凑出个从顾云璟一方来看,近乎是真相的故事。
言简意赅来说,顾云璟痴于求仙问道不假,但墓中的棺材乃至于盛行天下的邪修之法都是朱忱给他的,这些看上去像是顾云璟在为自己开罪,但那时写下此书的他早已是亡国的罪人,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了。
当年朱忱是佘神山之上唯一一个走向邪道,主动背弃师门之人,他没能跨越那具凡人之躯羽化成仙,为了改变自己命格,隐姓埋名而流落人间,行遍天下间,在几百年后终得两法,可令凡人没有命格也可以通往仙路。
其一,便是直接夺取他人仙格,其二,便是炼化魂魄再瞒天夺命之法。
而后,朱忱进宫面见了那时疯魔般想登上佘神的顾云璟,和顾云璟共同商讨炼魂之事。
此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天下间霎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修仙者中不少人开始寻找身具仙格之人,但身负仙命者岂能那么轻易能杀之夺命。
有君王炼魂在先,修仙者们更多的是开始隐秘地以魂炼魂,以至后面天下大乱。
事后,顾云璟以为此事定是朱忱所为,为的是让天下给他的仙途铺路
看到这里,舜华心里一寒,以魂炼魂,不就是炼灵蛊吗?举国修士竞相炼魂,未免太可怕了些。
接着往下看,顾云璟在后面详写了炼魂的一些问题。
此法对血脉的要求极为苛刻,只有世世代代修炼傀儡术的袁家成了,让舜华猜对了,顾云璟的母亲是袁家人,但他母亲在他刚出世的时候就去世了,自他记事起,宫中便没有任何关于他母亲的痕迹。
邪术以棺材凝血聚魂,再辅以袁家至高的傀儡术,其所成血躯未必能让顾云璟登仙,却能令他复活,当年他为了通往佘神,以整个仙盛皇族的鲜血祭了棺,这具血躯早已在千年前变成型了,可他最后留下了这副棺,盼着有朝一日离夜能亲手杀了他这个千古罪人。
可修建出这么一座水下陵墓的人间之王,又岂是等闲之辈,他在身死前又怎不知仙人早已逝世呢?他只能在棺材里留下了自己的意识,赎罪般不断重塑摧毁着自己的魂和肉身。
舜华眉目一凛,这个法子和林愿的方法如出一辙,都是在不断重塑魂和肉身,看来,袁家的傀儡术和蛊术有着相通之处。
烛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会流血,也会落泪,他有着自己的意识,隐藏着自己的锋芒,完全受顾云璟控制,可以说烛就是顾云璟。许是发现了舜华不是离夜本尊,他对舜华的态度淡得离奇,甚至在佛陀寺时舜华都没怎么感受到他的存在,藏得极深。
见她看着书简,面色愈发不对,萧翎又凑了来,问:“怎么了?里头写了什么?”
舜华也只是草草看过书简,她双手一合,闭上书简,将傀儡和结发都放入红木盒中,揣进了怀里:“剩下的东西也够你们交差了,这些东西我带走了。”
应长生曾说他和离夜都没将藏在暗处作梗之人找出,此书简由顾云璟所著,里面所记也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朱忱是不是幕后推手另说,但他的登仙之法应该是真的。
世人多愚昧,以为只要夺魂炼躯便可登仙,殊不知这和法子目前只有袁姓一家可成,但袁家人一旦成事,他人便可夺其命格。
这么多年过去了,袁家也只出了一个仙人,有些秘密就该永远埋藏在地底,这卷书简一旦出世,袁家将迎来灭顶之灾,天下亦会大乱。
“凭什么?”萧翎一听就不乐意了,问又急又恼,“难道登仙之法在里面?你想独吞不成?”
舜华断然道:“我对登此大道没兴趣。”
这也不是她想拿走墓中之物的理由,萧翎追问:“里面写了什么?”
“你若想要,就亲自来抢。”舜华的态度坚决了起来,对于书简内容和去留,她不想和萧翎多做纠缠。
萧翎见她一脸肃容,言词间犀利了起来,收起了自己的不悦,耸了耸肩,阴阳怪气道:“祭司大人,至于吗?就算我和皇叔一起也在你手下也走不出两招,反正这里的东西你知我知,我和皇叔也对登仙不感兴趣,能走到这里,上面那位不会再发难就行了。”
萧闻昭欲言又止,他对现在满身是伤的萧翎说不出任何指摘的话来。
而对萧翎的讽刺,舜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结起了一层薄冰,杵剑于地,发出‘峥’的一声清响:“若是你想,我也可以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祭司。”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萧翎知道舜华厌恶自己过去的身份,故意逞一时之快,才会称其祭司,但舜华顺着她的话说,她的脸色白了一下,又讪讪闭嘴了。
仙盛皇陵走到这里便也到头了,舜华轻而易举地将傅舟桓背于身后,脸上浮现浅浅的惫色:“该走了。”
舜华身形纤瘦,背着傅舟桓的样子有些违和,萧翎也揽过烛的儡身,粲然一笑:“皇叔,我们也带烛走吧。说不定哪天这家伙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一定要报了今日之仇,好好揍他一顿。”
“好。”萧闻昭深深看了眼满脸刻痕的烛,点了点头。
就算烛骗了他们,但他们是家人,万一呢?万一烛真的能回来呢?
“你们要想清楚,烛或许就是顾云璟。”舜华提醒道。
萧翎满不在乎道:“要是他能醒来,就算他是顾云璟也照揍不误。”
经此一事,萧翎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依然还是率性而为。
他们原路返回,飞身而下,此地结界已消,尸体都化为了一具具站立的枯骨,舜华于花田边的水潭回头望去,只见刚才所站之高顶竟是一座山峰,顾云璟果真是想将佘神搬来了此处。
从陵墓出来后,外面竟还是黑夜,但雪落的更大了些,近乎覆满了整个仙盛皇陵。
霜白间,陈中尉惊异地看着手脸满是血污的白发少女,伤势颇重的萧家二人和死物般的烛,大喝一声:“都各自归位,凑什么热闹!”
萧闻昭先上前了一步,问:“中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少女身上陈旧血腥气扑面而来,陈中尉压下了心中疑虑,拱手回道:“殿下入陵已有三日有余,现在是丑时三刻。”
竟已过了三日吗?舜华蹙眉,回头望向陵墓的入口,顾云璟无法做到陵墓和仙界碧落一样,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却也逆转了时间。
此人不可小觑,她忽地转念一想,那具千年血肉培育的身躯,就这么被傅舟桓这个转世冻结,并被一把放在这里的断剑将它打断了,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陵墓有通仙之法,这几入陵后几乎脱掉了一层皮,可见其中凶险异常。
有些事,凡尘中人知道的越少越好,陈中尉家里还有妻儿老母,他对这座吃人的陵墓不敢多问一二,又问:“殿下,需要下官驱车相送吗?”
萧闻昭颔首,转头温声问舜华:“姑娘,要一起走吗?”
傅舟桓和沉蝓在洛京的宅子安然无恙地隐匿了多年,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一旦同行,陈中尉便会知道他们的住处,他们日后若是暴露,容易节外生枝,惹得不怀好意之人通过陈中尉顺藤摸瓜寻来。
舜华婉拒:“不必了,不知可否能给我一匹马,一根粗绳还有两件避雪的斗袯。”
“可以,自然可以。”陈中尉连声应下,朝左侧不远处的禁军命令道,“赶紧差人给姑娘牵匹好马,再拿一根粗绳和两件避雪的斗袯来。”
舜华为自己和傅舟桓都披上了斗袯后,用粗绳将傅舟桓绑在腰上,然后辞别萧家了二人,疲惫地驾马离去。
落雪不止,马在雪覆的小路上慢慢摸索着,所幸今逢佳节,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了一盏灯笼,为她照亮前路。
然而,驾马奔走一会后,舜华就后悔了。
初入京城,刚才追着真刚踏檐而来,现在四周白覆满白雪,饶是她记忆力绝佳,也不识得傅舟桓的宅子在哪个方向了
最后,舜华不知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怔怔的停在了路边。
“阿槿,往左拐,一直走到头。”
伴随着一道虚弱的声音,温热的吐息声扑向舜华的耳背,她身子忽然轻轻一震,一下又僵直起来,话也有点说不利索了:“你,你醒了?”
“再不醒,我们阿槿找不到回家的路可如何是好?”感受到她的紧张,傅舟桓气若游丝地打趣了起来。
舜华被他的气息惊得思绪一片空白,半晌无言,傅舟桓有些委屈地朝她靠了靠,双手环着她的腰,像个毛茸茸的小兽般紧靠着她的背脊:“太冷了,阿槿。”
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再次扑入舜华的鼻中,傅舟桓手臂上的伤又渗出了血来,舜华心里一紧,握住了他环绕的手。
粗糙的纤手带着温热覆来,傅舟桓不禁低哑地笑了起来:“有你的温度,好像就没那么冷了。”
在灵力的作用下,傅舟桓的手仍捂不热半分,始终是冰冷的,舜华忧心不已,却板直着脸:“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些诨话。”
傅舟桓仍笑着,纠正道:“我说的可不是诨话,是真心话。”
不知为何,舜华不知要如何接下他说得这种话,她心里分明有他,却总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槿,你怪我吗?”见她半晌不言,傅舟桓岔开了话题。
舜华不明所以:“怪?怪你什么?”
傅舟桓低低地叹了一声:“怪我在过去明明可以救你,帮你,却总是袖手旁观,看你受累。”
原来他是在说刚才他拦下血人的最后一击,舜华想起了蕴真说得话,有些复杂道:“倒情愿你别那么卖力,我的命,不需要你以命相救。”
“初入洛京城的那天,你问我,如果你想要的东西只是暂时拥有,日后失去,你会悲吗?会悔吗?”傅舟桓不住地咳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知道,你说这句话是你怕自己会死,害我伤情,但其实,也许我才是没有以后的那个人,可我比较自私,我想如果我注定要死,那我是不是可以和你走一段长路。”
“或许,你我都没有以后。”舜华轻声道,“我亦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在酆都彼岸花树下,舜华从‘谢淮’的口中得知,离夜的师父算到了她的命格,她的命也是天定的,注定会像木槿花般朝升暮落,绚烂一时。
这一世的舜华望着自由身,可她从没见过她的父母,不知她的魂还是不是以众生之愿而成,会不会也走向和离夜一样的命运。
“阿槿,你放心,你有以后。”傅舟桓笃定道,“我知道你的魂和之前不一样了,而且当年的仙盛和现在的丰安不同,未必会走上前朝老路。”
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肯定,舜华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傅舟桓抬头看着天上的飞雪,脸苍白得可怕:“我就是知道,你的魂,这一世属于你自己,不再属于任何人,不再需要为任何人,任何事妥协......”
黯淡的光亮下,傅舟桓眼色有几分飘忽,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愈发愈弱,仿佛一片轻羽要随风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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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出自北宋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