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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从被关进地下室,与外界联系彻底隔绝了之后,宋懿涵时常就会自言自语。医生见怪不怪。精神上受过中重创的病人会发癔症,能够看到常人看不见的黑影,当然也能听到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但仍然偶尔会有人会因为宋懿涵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而多加注目。
这样漂亮得的眼睛很少见,总会让人忘掉很多对生活的不愉快,就像是孩子,天真而懵懂。
这也是堀川斋最喜欢他的一点。
“在你的故事中,你听起来像是旁观者,弘。”宋懿涵在说。
——弘喜欢讲故事。他原本就是一个孩子,喜欢热闹,也愿意跟朋友讲诉故事。
如果不是堀川斋不允许,他也许,能够收获许多的好朋友。
“那是因为在不久我发了一场高烧。”弘说,“那次高烧让我的大脑受到了损伤,我的部分记忆也因此出现了问题。”
“好吧。”
“我的哥哥啊,他是一个……”
“弘,他不是你的哥哥。”
“他是!”
“你就是我,弘。”
“才不是呢……”
“你没有发现,在故事中你只是旁观者,弘。就算是高烧昏迷不醒,脑中负责记忆的部分受了影响,可再次听人讲诉那段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事情,还是会有熟悉感。”
“……熟悉感?”
“是啊。”
“弘”皱起了眉头,他勉强能够听懂宋懿涵的话——但他似乎并不能够接受。
因为……
因为,如果他不是弘,不是弟弟,那么他是谁呢?
“你就是我啊,弘。”宋懿涵反复地强调这一句。
“哼,才不是。”
“好吧,那你再跟我讲讲你和你哥哥以前的事,最好是有新的故事。”
“好啊。”
这个提议让弘感到很满意。他喜欢跟宋懿涵待在一起,就像是找到了可以说话的好朋友。
从儿时开始的故事,弘这几天反反复复地说,就算是宋懿涵也听得快要背下来了。换作以前,他只会没好气的打断:“没有别的要说了吗?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
然而,现在的宋懿涵不会了。
不论弘说多少遍,他都会很耐心地听下午,听得很认真,很专注,仿佛要将这些往事里面的每一个字牢牢地记住,背诵下来。
通过弘的故事,可以简单概括堀川斋那扭曲而又病态的童年。
在父亲的地下藏书室里,那跪坐在上方年轻貌美的少妇深情阅读书中,会给粗俗的文字增添精妙的挑逗。
是啊,他的童年就是这样。
他会亲眼目睹世俗情网……久而久之,他从最开始的羞耻,到后面的习以为常。
绅士都说,当他们看见一个纯洁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地望着台上的风情不为所动时,难以想象这名为欲望的“毒药”在他身上毒发的样子。
平静、冷漠、麻木。
就像是潜伏在阴暗角落里面的毒蛇,深海里浑身都是毒素的硕大章鱼。
却不知道,这个纯洁的少年正在策划着一场惊天的邪恶计划。而总有一天,他会挣脱桎梏,逃离关押他多年,真正的牢笼。
堀川斋平静地看着他的父亲。从他的第一眼,他便看出来那个老男人的弱点,他给这个所谓的老绅士物色了新女佣,让他渐渐习惯她的存在,她的活力,她的温暖。这个邪恶计划的小角色,会替他完成所有——夺取了这个老绅士的金钱、权利、尊严。原本堀川斋本可以杀了他父亲,可是他没有,他需要完美的家庭。
他把他的父亲扮成女人,然后亲自送上了那朗读台。
不过那场面。
让见过众多香艳场面的堀川斋都忍不住蹙眉。
他的父亲啊,那苍老病弱的身体在一群精壮的男人面前,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真是恶心。
他的这个父亲,既是妈妈的哥哥,也是他的舅舅,更是他的父亲。命运的齿轮在旋转,他始终没办法挣脱桎梏。
女佣依旧是个漂亮的女孩,他给予了一笔不菲的报酬,可她没有离开,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他。她爬上了他的床,展现出她为人事的风情和魅力。她是那么的漂亮,就像是浮世绘中的雪女。
再然后……再然后自己拿起了摆放在桌子上的什么……
是鞭子。对,就是鞭子。他讨厌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后面女人死了。奇怪的是,他疯狂爱上了那样的感觉,仿佛所有的肮脏都消散了不少,他讨厌女人,讨厌放荡的女人。就像他的血液里,流淌着妓-女的污秽的遗传因子。
那年,他才十七岁。开始真正的接触各式各样的男人、女人,也卷入家族的夺权争斗。
他的身边渐渐也有了情人。成年的男人总有各种各样的需求,他也一样,不过比起女人的柔软,他更偏爱年轻、漂亮、有反抗精神的男孩,他喜欢那样的男孩。从邮轮上下来的东方少年,丝丝细雨落在他漆黑的瞳孔,很漂亮。
——邮轮来自另一个大陆。
这个男孩的气质真的十分独特,就像是孩子,天真而懵懂,无知又无畏。
当看见他的第一眼,堀川斋露出了短暂的恍惚的神情。
“这位,是堀川氏家的少爷。”看不清面目的人在向这个男孩介绍。
男孩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惊讶。
他起初是并不想扮演一个温柔优雅的绅士,他本身也不是个绅士。只是这个男孩,认为他是个温柔、高贵、优雅的而已。
在空旷寂寥的居室,欲望的毒药在男男女女身上萌发。他并不觉得怎么样,只是在一旁麻木的看着。直到遇到这个孩子,堀川斋才忽然反应过来,他隐隐开始有“毒发”的前兆。
那是名为“欲望”,又不同于“欲望”的毒素。他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包容他的一起,给予他一切,那么一点点也好……他实在不想要再去感受孤独。
他很想念宋懿涵,或者弘。堀川斋有时也会很想带他回日本的另一间小屋——在一处海边,他有属于自己的小屋。
这是他的秘密。屋子很小,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一层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海岸线,早晨会有柔和的日光照射进来。他可以给弘做饭,还可以问弘,中午是想要吃黄油三文鱼还是河豚刺身。
在这件小屋,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家,除开他们两人,没有佣人。
吃完了饭,他喜欢躺在沙发上,在阳光通透的客厅,懒洋洋地蜷缩在沙发睡觉。
他们生活在一起……
就跟全天下所有的普通人一样。
但是,这一切真的都会发生吗?
弘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困惑,但除开了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这个故事,他实在是想不出其它。
突然,有个诡异的想法冒出来,让弘忍不住浑身忍不住战栗。
——在这里故事里,他听上去可不像是旁观者。
反而像是亲身经历。
******
弘反反复复的说,宋懿涵便认认真真的听。他还有一件重要非常非常的事情要去完成,弘不能做到,只有他,只有他能做到。他要把爷爷和那群人地狱里拉出来,把他们统统都拉出来。
不能把他们困在折木良视鬼的地狱。
“那你打算画什么?”弘不解的问道。
弘见过那画。
所以他可不认为宋懿涵有能力能够画出比折木良视鬼更让人震撼人心的画。
“不知道,可总得想办法。”宋懿涵很有耐心地说,“我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被困在那画中的地狱受罪。”
“好吧,那你觉得有什么比地狱更好的归处呢?”
“……”
“如果没有的话,那你怎么赢得了折木良视鬼的地狱?”
“有。”
“啊?”
“是人间。”
宋懿涵回答:“比地狱更好的归处,其实是人间才对。”
但人间是一个很庞大很复杂的景象。
这也是无论采用任何作画技巧去描绘,都会有局限,而这种局限是致命的。如果找不到有力的描绘点,就会表达不出“人间百态,众生万相”。
“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弘如实说。
“是。”
“画人间,可比画地狱还要难。”
“不是因为跟折木良视鬼的最后一场比试,而是我必须要画的,弘。输赢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不需要去争什么。”
弘慢慢的“哦”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绘画啊,技巧啊,并不是他的专长……
就算“宋懿涵”再怎么跟他解释,他也不能完全的理解清楚。
“我还是跟你说说从前的故事吧,不然多无聊啊。”
“好啊。”
于是“弘”又开始讲诉有关先前的故事。
这个故事他愿意跟宋懿涵讲诉一百遍,那么没有新意也没有关系,他喜欢跟宋懿涵待在一起。
于是,“宋懿涵”和“弘”又开始了一轮自言自语。没有人能够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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