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之城 - 镜中人

　　俞美和达维尔在医院门口说话的时候，让正在车上，由于隔着一段距离，阿龙他们几个又叽叽喳喳的，他听不到那两人的对话，于是他使用了意识力，感知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他心里有点别扭，他不认为自己是心胸狭窄的人，但听得出来，这新的项目应该就是达维尔动用了在长老会的影响力促成的，达维尔能给俞美提供好的资源，这一点是让做不到的。

　　让这些年一心一意跟着俞美，帮她做事，也不是没有机会在会社内部发展自己的势力，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他很正直，二是他对俞美忠诚无二心。

　　他想，他能给她的，除了纯洁的爱，无限的忠诚，还有他的生命，也没有其他的了。他没有办法给予她好的资源和发展的机会。在她遇到危机的时候，也未必有能力帮她化解，他的心计方面比不上苏言，苏言可能还能帮她更多。

　　她身边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据苏言说，地球那边还有个职位比他们都高的人在追求俞美，难怪她没有办法下决心，认可他是她的男友，他问她的时候，她也语焉不详。

　　这时俞美上车来，说我们回去吧。他于是不多话，专心开车。俞美看看他，怎么这么沉默？她想感知一下他的想法，他还把想法屏蔽了。她猜他可能还在担心雨初呢，随他吧，她看着雨初状态挺好的。

　　一路无话回到营地。大家各自回去，准备等一会儿吃午饭了。

　　让跟着俞美进了她的营帐。她回头见他跟着，问，你有事？

　　让看着她一派轻松的神情，似乎是不想跟他谈什么，但他想同她谈谈。

　　他说，俞美，你已经决定了，要继续和兰塔斯合作，帮助那些陌生的星系升维？

　　俞美说，是的。但还要等会社的批文，我和苏言估计，高层会同意的。

　　你们想过没有，兰塔斯人此次从我们这里拿到了图纸，有能力制造转换装置，为什么他们不自己招人做这件事？一定要找会社？他问。

　　想过啊，因为兰塔斯人不愿意让自己的人受这个罪，操作过程很危险，不小心还会丧命呢。她答说。

　　所以他们邀请我们做这件事，未必是好心。恐怕是利用。他说。

　　是利用，但对我们有好处，一来按照合作协议，会社被允许重新在兰塔斯设立办事处，另外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与兰塔斯一同参与在新星球的能源开发。我们地球人没有能力与其他星系建立星际通道，这个核心技术在兰塔斯人手里，所以我们也需要利用他们，来拓展我们在其他时空的影响力。
　　俞美很平静地说道，但眼神很坚定。

　　让深吸一口气，看看别处，又看着她，说道，即使出了雨初这样的事，你也从来没有犹豫过，是不是应该继续使用转换装置？

　　俞美说，现阶段是这样的，我们目前没有更好的谈判筹码。而且，我认为雨初这样的事故是可以通过优化完善准备流程来避免的。不能因为一次事故，就踌躇不前，阻断继续发展的道路。
　　这次事故我也向会社提交了详细的报告，建议以后参与试验人员必须在试验前服用命源之水，以及在医院体检，全面评估身体状况，我们见到体检报告才可以允许他们操作装置。

　　让说，我不明白，当初我们的口号是，为了地球的未来，我们下一步的工作不应该是在地球推广命源之水和寻求各方的同意，促进地球世界的升维吗？

　　俞美心里想，你这人怎么这么单纯？口号是我们代表地球人，为了地球的发展。但我们怎么可能代表得了地球人？地球上的人形形色色，分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行为和目的都各不相同。口号就是用来宣传，使团队有向心力而已，你还当真了？

　　俞美耐心解释说，在地球上肯定将来也要推广的，但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比如命源之水，一开始决不可能大面积推广，否则，地球人口要爆炸了。

　　让问道，那我们的努力为了什么？只是让一些特权阶层的人享用它吗？

　　俞美说，你不要说话这样偏激，当然不是这样，不全是。那些对社会有特殊贡献的，比如各行各业的高端专业人才，他们就应该首先得到长生的机会，他们可以在更漫长的时间里，积累知识，为社会做出更多贡献。我说句实话，不是每个地球人的生命都值得延长的。

　　让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她五年来有所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冷血，阶级意识强烈，没想到她一点都没变，是自己想多了。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刻，转身出去了。

　　她看他出去，松了一口气。他这人太单纯，根本不了解她的苦衷。她也不想让他知道，他知道了所有的事会很难过的，因为他根本帮不了她。

　　他没有看到商云飞给俞美的信。他不知道，只要俞美要受控于商，在地球的推广就绝不会是顺利的。要想实现理想，俞美必须在会社取得更多的支持，更大的权力，甚至要与商对抗。而商是她的上级，这太难了。
　　所以新项目就是俞美的筹码，她可以以此在会社高层取得更多的支持，她必须摆脱商的控制。

　　俞美很清楚商云飞是什么心态。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俞美就是他的偷不着。他这些年处心积虑，也成了俞美的上司，这个追求的游戏对他来说越来越刺激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还结了婚，得到了名利，俞美简直是他人生的前进动力和向上的阶梯。他具有非常人能及的耐心和定力，长年与她玩心理战，乐此不疲。

　　她有时也觉得疲惫，心想算了，她也不是纯洁的修女，不如让他得手一回，他也就明白，不过如此。俞美以前在一个酒局上听过一个笑话，说是从前有个官老爷，特别好色，到处搞三搞四，有一天他的正室，为他亲手做了一桌子菜，他见菜色琳琅满目，但奇怪的是，吃到最下面，都放了一块红烧肉。他不解，问她这是何意，官太太说，这就如同世上的女子，看上去形形色色，但下面的那块肉却是差不多的！
　　俞美当时听了，觉得有种被污染了的大彻大悟。

　　只是世间被情色诱惑的男男女女可不这么认为。

　　这些年，她还是保持了自己，没让他得逞。一方面，俞美不愿意在这方面委屈自己，她不喜欢商这个人，如果和这个人有什么她会觉得自己下贱。所以，严格说来，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工，特工是没有下贱不下贱这样的概念的，一切都以完成任务为目标。另一方面，她也想利用商云飞对她的执念，帮自己达到目的。

　　此刻，她想着马上要回地球去述职，又要见他，他这人行事出人意表，不知会发生什么。

　　不如这样，她想，自己有高深的意识力，可以试试预测未来的发展，看看此次回去是否一切顺利。
　　她坐下来，让自己静下心，慢慢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在意识里看到，几周后，她回到了地球，在商云飞的办公室，站在他面前，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盯着她，面露微笑，沉默不语。

　　他是个保养得不错的中年男子，外人看他，会觉得他气宇轩昂，有中年成功人士的气派。但她可不会被人的外表迷惑，她知道他内里有多么龌龊。他也明白她的想法，但根本不在意，她是他网里的猎物，什么时候收网，看他的心情。他也不介意一时得不到，这样才更特别，他一直在意识里默默把玩她的一切，清楚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她沦陷的。

　　俞美看着他，说，我希望这次回来能跟你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比如，我们得到的命源之水的配方以及提升星系维度的方法，你打算如何在地球上推广使用？

　　他看她急迫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在地球推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们需要周密的计划和更多人员的投入，不能急于一时。
　　我倒是不着急的。当然，事情的进展如何，也要取决于你的态度。

　　她说，什么意思？

　　他笑笑，说，就是那个意思，取决于你愿意为你的理想付出多少。
　　他说着从抽屉取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

　　俞美见过这个信封。那信封里是一把钥匙和一个纸条，上面写了个地址。曾经他给过她，被她扔了回去。

　　俞美想想，走过去拿起了信封。她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有种要与他决斗的意思，她问，什么时间？

　　他说，都在信封里。到时候见！
　　言毕不再看她，低头开始批阅文件。

　　下面一个场景就是她身处在那纸条上写的地点，一栋高层住宅里的装修精美的豪华公寓。这里是商云飞用来幽会的地方。

　　公寓里只有他和她两人。他慢慢逼近她，带着狼的眼神和征服者的微笑，他的手攀上了她的肩头。
　　她忽然就表情扭曲，嚎啕大哭，哭得浑身颤抖，脸上的妆容全都花了，眼线如同墨汁，在脸上划过一道道黑色印迹，她看着十分狼狈，也实在谈不上美丽。

　　商云飞也愣住，他不明所以的表情有些滑稽，这女人为什么自己送上门，此刻又失控大哭？而且把自己哭得这么丑？

　　他还是紧紧抱着她，她越发大声嚎哭。他也不是变态，实在不喜欢这个场景，觉得自己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于是放开了手。他说，你不愿意吗？那你今天干嘛来？我逼你了吗？

　　她只是哭泣不作声。瘫在地毯上，佝偻着背，一点没有平常的仪态万方，反而像个满地打滚的中年女人，她本来年纪也不小了。

　　他表情有些许厌恶，他心里想象的与她的浪漫时刻可不是这样的！

　　他扫兴的说，你走吧。

　　她这时站起身来，掸平整自己的衣衫，心里暗喜，她是故意的，她知道商云飞是个讲求情调的人，她就是故意要破坏情调，这样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他会觉得幻想破灭，不再因此烦她，也会好好考虑会社的未来发展，干点正事儿。

　　她背对他，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走向门口。她是此次心理战的胜者。

　　这时她忽然被大力拖拽了回去，只见他又拉她在怀里，她被他捁住动不了，他拿手帕擦去了她脸上花掉的妆，嘲笑着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戏耍呢？今天既然来了，哪能让你轻易走掉？我们多年的帐也该算一算了吧？

　　说着他就吻上来，手也没闲着，把她放倒在地上开始行事。
　　他平时有健身，体格强壮，她却不怎么爱运动，虽然意识力很强，但根本没什么体能的，此刻也没有办法对抗这个男人。
　　他戳破她的伎俩，她现在无计可施，束手就擒。

　　刚才在她进入那公寓的时候，让等在门口。她带着他来的。门口还有两个商云飞的手下。
　　她在意识里对让说，如果我一会儿用意识呼救，你要进来救我，如果没有，你就在门口不要轻举妄动。
　　她进了房间，门关上。让的意识一直跟着她，她大哭，然后几乎成功脱身，又被辖制，让一直等她给他信号，但是并没有。
　　让感知到，他的女神马上就要被侵犯了，但她不给他信号，他就不能去救她，或许她是有意为之，他不敢破坏她的计划。

　　让在门口感受着这一切，内心的痛苦无法言说，他靠着墙蹲下身，抱着头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两个商云飞的手下看出来端倪，心里面嘲笑这个可怜又没用的添狗，只能看着喜欢的人在别人怀里，什么也做不了。

　　俞美被折腾得有点神志不清，眼看多年来守住的底线要被突破，她用意识力大喊，让，让，救救我！

　　只过了零点零一秒，就听得大门哐啷一声被踢开。商云飞本来正在得趣，眼看马上就要得手，突然听到巨响，他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青年，一袭黑色风衣，长身玉立，他径直走过来，把商云飞掀翻了推倒一边，抱起俞美，俞美忙整理一下衣衫，抱着这青年的脖颈，他抱着她往外走。

　　他心话说，什么玩艺儿？她带了个添狗来赴约吗？

　　他跟着出了公寓，两个手下也一脸懵，问他要不要拦截那两人，商云飞摇头说算了，他今天是真没兴致了。但这个游戏没结束，来日方长。他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笑。

　　俞美在意识里看到这些，惊出一身冷汗。她站起身，这真的会在未来发生吗？不，她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她不希望让经历这样不堪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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