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娇

　　内院程主父主事，刘侧君惯是个会做人的，看似不卑不亢，实则对正君半分违逆都不曾有，所以程怀安很能听进去他的话，只把他当知心人，有什么事儿商量着，彰显正君的大度风范，对其他人可就不了，薄待谈不上，该分下去的也绝不会少，底下的小侍本分良驯倒好，若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他发落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陆念箴对此持逃避放任态度，他相信程怀安的品格，前提是只要不动高春蕾，人真正在乎什么的时候，情绪是藏不住的。
　　面对两个心爱之人，陆念箴要安抚两边一块安抚，要镇压两边一块镇压，两个男人在府里势均力敌。
　　由于主父厌恶霄羽轩的人，陆焕之不敢与二哥哥过多接触，只知道他伶牙俐齿，诳语妄言常害母亲破口大骂，捂着心口来到程正君身边，抱着其他孩子数落二儿子的不是，文清哥哥和二弟走得近，时常插言帮弟弟说话，陆念箴就把他放下来，捏他的脸。
　　“都不省心，属我们焕儿最听话。”
　　原先他也认为母亲待他更好些，只好奇如果母亲真不喜二哥哥的话，为什么总要去看他呢？后来陆珩之来跟他们一块听学，相处久了，陆焕之看见母亲经常笑容可掬地把二哥哥一把抱起来架在肩膀上转圈，这是在程正君院里，文清哥哥才有的待遇，陆焕之后知后觉，陆念箴对高家父子的感情，用口是心非形容再合适不过，嘴上说他不好，心里则什么都念着他。
　　听完书前排两个哥哥一左一右习字谈笑，陆焕之觉得自己是多么不起眼，哥哥们就像玉和金，他们丰神俊秀，才华横溢，母亲怎能不偏爱？
　　他意识到自己不受重视并不是跟哥哥们比较得来，哥哥们优势占尽，无论在哪家，家母都会有失偏颇吧，资质不如人，没什么好攀比的，他开始自卑来源于四弟陆俨之的长大。
　　同为庶子，四弟弟愚笨，却依然能被陆念箴举过头顶，抱在膝上一大一小嘀嘀咕咕几个时辰不撒手。
　　“砰”，门被砸开了，挥散家丁，陆珩之拉着陆俨之进来“焕之，你要躲到什么时候？郡主就快来下聘了，你还不肯亲自出面拒绝吗？你想毁了自己的一生是不是？”
　　掀掉他的棉被，里边抱着腿埋着头的男子把自己环得更紧。
　　“你快起来，郡主还能抄家不成？她现在急需老百姓口中的好名声，最多褫革陆家头衔官职，就算不当这国公府公子了，我们告老还乡去，总好过她们骑在我们头上欺人太甚，你以为你嫁了，咱们家就安全了？你嫁了母亲才会遭到制挟。”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说得好轻松啊，百年荣华，我若不嫁，全家老小就要因我失去得到过的一切。
　　“二哥哥以为我是你们吗？”
　　“你什么意思？我真被你气死了，你说你自怨自艾个什么劲儿？自己不争取的话，没人帮你争取。”
　　“你也许忘了，”
　　“什么？”
　　陆焕之抬起头。
　　“这话你对我说过一次，从小你最瞧不上的就是我，唯有这一句，你对我是诚心的，可惜我做不到。”
　　“你？”
　　“你们回去告诉母亲，不必有负担，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嫁。”
　　他命人进来为他更衣梳妆，陆俨之又开始哭了，陆珩之摔了一个茶碗，“陆焕之，婚还没成，你再不抓住机会就完了，我只知道若是我被逼婚，管她什么郡主亲王，在酒里下毒才是正紧，当寡夫都比当人质好。”
　　陆焕之什么也听不下去，他认定一旦他松口，全家悲痛的同时，一定也松了一口气。
　　梳头的小仆抽抽搭搭“公子，您带我去吧，你带上我去吧。”
　　“我怎么能害你呢？我一个人进郡主府就好，从今往后，你跟着其他公子，好好把他们当成主子，将来随嫁到好人家去，像文清哥哥带走的人一样，多好？”
　　窗户里陆珩之拉着陆俨之逐渐走远，记忆深处这样的场景只多不少，哥哥弟弟结伴在室外嬉笑跑闹，队伍里边极少有他，玩儿的时候文清哥哥来问“焕之，你还是不和我们去呀？婉婷姐姐院里新养了兔子。”
　　“老师不叫咱们乱跑，回来骂怎么办？我不去了。”
　　陆珩之在外边左右手扯着两个弟弟，催得厉害“你快点，他不去就算了，什么都怕，骂就骂呗，我偏要随心所欲地活着，哎呀况且他们不会真生气的，三弟其实就是在主父和母亲面前邀功，哼。”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陆焕之准备争辩，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他没法解释他的不安恐惧，只有一次次看兄弟们有说有笑渐行渐远，望着他们的背影，陆焕之趴在窗户边游神，随便当他们哪一个都行，就是别做陆焕之。
　　红将军到陆府时穿过长长的回廊，省亲时陆家的繁华昌盛历历在目，现如今百般寂寥，就在这个回廊里，三公子紧张着厨房的板栗鸡，偷偷摸摸地去看生父陶相公。
　　陆家三位夫君都不是坏心肠的人，陆念箴更算得上一位慈母，尽管这样，大家族里，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苦处。
　　门外陶相公风吹日晒跪在大院中央滴水不进，红涟放慢脚步路过，不忍地别开目光，好多年没见陶相公了，他精神比年轻时还不好，朴素得过分，贬斥去偏远的院落和两个年轻小侍住在一起估计受了不少罪。
　　程怀安在屋里坐在妻主身边，见红涟进来，抹抹泪“涟儿快进来”，陆念箴叹息了一声，没说话。
　　拜见了岳母岳父，红涟坐在一边，小厮垂着头做贼一般上了茶，迅速溜走，红涟百味杂谈。
　　“母亲，郡主娶三弟究竟是什么意思？这种大事玩笑不得，会不会郡主只是信口拈来？她那人癫惯了，确定之前不要当真的好。”
　　程怀安抢言回答“可永宁府筹备聘礼的消息不是假的，择日她下了聘，我们怎敢拒之门外？”
　　“现在人们不是还不知道永宁郡主想娶的是谁吗？您看能不能想办法扭转一下，永宁郡主希望母亲归顺永宁府，办法不止有娶一个陆家公子这一条吧？”
　　“她明白只有这一条会让我有所动摇。”
　　陆念箴终于开口，却瞬间把红涟堵得无话可说。
　　“所以，您？”
　　红小将军看了看旁边的程怀安，小声道“丞相大人不久前找过晚辈。”
　　陆念箴神色一凝，随即对一旁的程怀安说“你回房去吧，在这里哭也没用，去叫陶相公起来，多照顾照顾焕儿。”
　　程怀安知道她们是有话不便在他面前说，踌躇了一会儿，在妻主的厉色下拖拖拉拉地出去了，陆念箴很快让人把门全部关严。
　　“陛下找过你了。”
　　第一句就是这个，看来岳母大人早前也跟陛下私下会过面。
　　“是，母亲，我。”
　　“她劝你顺应永宁郡主，取得她的信任，里应外合，对不对？”
　　见瞒不过去，红涟只得点点头“我猜郡主再过些时日就会主动拉拢我，我本想先装一阵糊涂，像母亲您之前那样，不让她以为我倒戈得太容易，但，这样的话三弟……”
　　不和郡主先成为同盟，她就帮不上什么忙了，真该死，怎么会这么突然？
　　“都怪我，我迟迟不回应郡主的号召和‘好意’，康宁郡主误以为有机可乘，开始借酒局的名义笼络收买婉词，永宁郡主才急得跳了墙，利诱不成，想用焕儿牵制我，是我害了他。”
　　红涟不确定地问“如果您拒婚，会？”
　　“齐敏瑶什么做不出来？假设有朝一日她登上王位，即使我因拒婚被迫告老还乡，她也会把陆家拖出来满门抄斩，我一个人的生死无所谓，牵连身后一大家子，到了佛祖那都没法被原谅。”
　　“难道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涟儿，好孩子，虽然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我迫切希望你能说动郡主别带走我的焕儿，可让你去冒这个险，不仅你被郡主起疑心，丞相和陛下也可能暴露，太冒险了，陆家为齐国效力几代人，好不容易建立起现在的齐国，百姓经不起震荡了，律法一变，赋税加重，男子地位更加低贱，两个郡主会毁了老百姓宁静安详的生活的。”
　　红涟激动地站起来“您放心！不会有那一天，我以我娘的名义起誓，红家军誓死保卫百姓安危，除奸除暴，效忠名正言顺的皇帝，不为暴君低头！”
　　陆念箴给红涟悄声说了几个大臣的名字“婉词说她们近来有意无意跟她拉近距离，也许已经归顺了齐涵瑶，涟儿，你要小心。”
　　“母亲”，红涟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呀，三弟怎么办？”
　　提到这儿陆念箴眼神又空了，无焦距地看向别处。
　　“涟儿，文清性子倔，很多时候让你难堪，你多担待，你们俩一块长大的，那么要好，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孩子，把他托付给你，我安心。”
　　“您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
　　“要是你们老了，哪天你不喜欢他了，感情淡了，看在他伴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别让别人欺负他，迁到外边去，他有嫁妆，不用你添置什么的。”
　　“母亲！”
　　如果说刚才红涟只是有点心烦意乱而已，此时她是真的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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