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贪得无厌

　　许墨觉得自家小姑娘近来有点不太对劲。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加班加点，在研究所筹备海外项目一周有余。这样的感觉不是骤然的，而是日常的点滴之间慢慢产生的。
　　你不曾像往日那般爱黏着他唠叨，甚至于讯息的往来，都不似过往般及时。这样的情况，尤其出现在晚上饭点之后。
　　对于自己一如既往的远程关心，小姑娘都表现得并不积极，延迟大半个时辰回复不说，连回应都是淡淡的，“好”或者“哦”，成了对话框里最常见的单字。
　　心里有些不得劲，他总以为，你是生气了，因为自己总是这样夜不归宿地忙研究。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抽身回家，才打开家门就听得某处传来的说话声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那你快点确定好人，再重新开个房间呀……嗯，可以，多晚都没关系，反正许墨都不回家的……好的，那你先找，我洗个脸就来。”
　　许墨还没来得及关上门，手刚搭上门把手，听得这样断断续续的话语，下意识地就捏紧了把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无意识地碰上了门。
　　“哎？”
　　动静有些大，使得你还在揉搓脸上的洗面奶，就探出了脑袋向外张望。眯起眼，看清了来人，不自觉地就咧开了笑，小跑扑了过去。
　　“许墨！你怎么回来了？！”
　　才想伸手阻拦的，却抵不住你的热情，直接让你把洗面奶蹭得他衣服上都是。他却嗤得一下低声而笑，抚上你的后脑把你揉进怀里。
　　“像个小孩子一样。”
　　“唔，对不起嘛，我去拿毛巾给你先擦一擦。”
　　发现刚刚太过莽撞了，松开了搂着许墨腰的手，转身要去卫生间，却被许墨一把捉住小手臂又拽了回去。
　　“你啊，火急火燎的，是要做什么？”
　　“啊！他们还等着我组局呢！”
　　“什么局？”
　　“哦哦，和公司的那群家伙玩线上推理游戏呢！我现在啊，每天就靠这些来寻找乐趣了。”
　　“是吗？”
　　“对了对了，你这时候回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嗯？没有要紧的事，我就不能回家看看你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吗？”
　　“你看，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嘛！倒是你，吃过饭了吗？”
　　“嗯，是很好。所以，好到现在终于想起要关心我了吗？”
　　“咦？我明明一直都……”
　　刚想反驳自己素来都很关系许墨的，可话说了一半，抬眸对上许墨半眯着有些揶揄的眼神，才惊觉，自己似乎有几天没问候过他，诸如“有好好吃饭吗”、“有好好休息吗”这样的问题了……
　　一时沉默无言。而此刻，房间的一角忽然出来沙沙的声音，打破一瞬而来的寂静。像是从手机里发出的，但因隔了一段距离，听不真切。
　　“傻瓜，我吃过饭了。去玩吧，估计他们在找你了。”
　　“许墨我……”
　　“好了，你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乐趣，我很高兴。乖，快去吧，我会自己招呼我自己的。”
　　“那、我今天速战速决，早点来陪你，不许生气哦。”
　　“好。小傻瓜，我本来就没生气。”
　　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又低身在她脸侧烙下一吻，看着她蹦蹦跳跳步向自己的手机，许墨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是生气，只是有些许的失落。虽说刚进门时确实因为误解而愠怒，但很快就被小姑娘看到自己回来时那股子热情给平息了。
　　然而，当他察觉到，你不似往日那般对他依赖，即便他多日不着家，你也未曾诉说过太多的想念。这细微的变化，他本是应该高兴，可隐隐的，终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哎哎哎，我说你们，我就走开了一会，把我选好的角色都挑走了啊，真讨厌！”
　　许墨换了一身居家服，拿着他的专业书坐到沙发上，不时带着浅浅的笑意，瞄向此时盘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对着手机那头，还显得有些娇嗔的你。
　　“哈哈哈哈，玩游戏就没大小喽，谁让老板你磨叽的呢。”
　　听这般放肆撒野的声音，就知道对面在说话的是韩野。
　　“唔，老板不如说说看中了哪个角色，要是命中注定归你的，我们让一让也没关系啦……”
　　悦悦的声音灵动，话语之间还带着几分揶揄，似是早猜到你的所想一般。
　　“啊……那还用说嘛，当然是许村民啦……”
　　小姑娘所谓的游戏，好像是分别扮演故事里不同的角色，一起根据剧本所述的案情来进行推理。许墨虽然捧着书册，但精神并不集中，你的一切话语终究都落在他的耳里。
　　“噗嗤……”
　　听到你连选角色都要和自己息息相关，忍不住就轻声低笑了一下。
　　你抽回神，含笑瞥了许墨一眼，却见他也正抬眸对上你的眼神，竟伸出食指置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彼此相视一笑，他继续看他的书页，你继续玩你的游戏。
　　“那个许村民啊……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让了……”
　　韩野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些不确定。你心下有些好奇，看了眼这个角色扮演人的ID，像是一个新号，而且也并不是你的游戏好友。
　　“咦？这是谁啊？”
　　“哦哦，就刚跟你说的，顾梦有事不上线，所以我临时抓来我们高中的校友来替补啦。”
　　“校友？学长吗？”
　　“哎呦，老板你眼里可只有白哥啊！我高中又不是没其他朋友了啊！”
　　“什、什么嘛！你别乱说话，谁让你高中的时候就是学长的跟屁虫啊……”
　　急忙反驳吐槽韩野的时候，你不自觉有那么点心虚。抬起头望了许墨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只是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却也并不看你。
　　直觉告诉你，许墨心情不美妙。
　　你捉起手机，从地上爬起来，就一个健步半跳上沙发，倚在了许墨身边。是这样不小的动静，才让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书，略略侧了侧身，让你背靠向他，轻轻把你拢在怀里。
　　“不过啊，要说起来，这位兄弟跟老板你也有些渊源。”
　　“哈？”
　　“老板你忘了啊，隔壁班有个男生，就每次给你来送情书，都被我拦下来的那个。”
　　“我……咳咳……”
　　不是不想解释些什么，而是根本无从解释。
　　身后的许墨似乎并不为这样的花边新闻所动，但慢慢收拢的手臂，和渐渐相贴的温度，让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哎？韩野，我怎么就走开一下，就被你捣出那些陈年旧事了啊。”
　　“适当地介绍下，免得我们老板怕生啊。”
　　“别瞎闹了，都年少不懂事，让我老婆听见还不得严刑拷问了。”
　　“好啦好啦，我说你们能晚点叙旧嘛，快开始啦！”
　　悦悦是个急性子的，实在听不下去这种少年不经事的小打小闹，催促着尽快开局。
　　“嗯，开始吧。”
　　“咦？老板，你不想跟我兄弟换角色了啊？”
　　“要换角色吗？可还剩下的是个倾国倾城的妹子啊，我不要！而且，我正好也姓许啊，许村民这个角色多配我。”
　　“噗……哈哈哈，这位许同学你是真喜欢过我们老板吗？一点都不礼让啊。”
　　你也差点乐了，一听就知道悦悦的潜台词一定是：这位同学钢铁直。
　　“算惹，一个角色而已。快点开始吧，早点结束，我早点睡。”
　　“哎哎？老板不是你说玩到多晚都可以的吗？怎么一会要早睡了呀，明天周末，我还准备开两局的。”
　　“哈哈哈，韩野你怎么那么没眼色啊！很显然，一定是许教授突然回家了，老板要早点睡许教授呗……”
　　“咳咳……闭、嘴、咳咳……”
　　本想严厉喝止悦悦的胡说八道，却一不小心因身后许墨的蓦然轻笑，而一时呛到了口水。许墨收回了揽着你肩的手，轻拍你背脊，却怎么都掩不住笑意，惹得你回眸直瞪他。
　　“噫！让我看看这条线索哦，请问这位许同学，啊不是，许村民，为什么你的房间里有一张狐狸面具呢？”
　　这一边，悦悦已经开始了游戏第一阶段的搜证问询。而与此同时，韩野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跟着嚷嚷。
　　“云倾儿姑娘，为什么你的房间里有对应的，带着狐狸面具男人的画像呢？”
　　云倾儿正是最后你选择的角色，听着悦悦和韩野接连的质疑，你又仔细翻动着自己的剧本情节来对比，忽然眼前一亮，对着话筒雀跃。
　　“啊，他、他是我的情郎！”
　　许墨不得不再次从书中转过神色，他觉得他可能还是错了。和他们玩游戏时，可爱如故却又比平时更机灵的你，他很喜欢。
　　可其实，他真的没办法高兴起来，尽管，他在意的点有些不可理喻。

　　“老板，你这几天都没组局了啊？明明许教授都走了好几天了。”
　　午休间隙，顾梦拖着凳子来到你身旁，亲昵地挽住你的手臂，像是抱怨又像是吐槽跟你撒起了娇来。此时，你正心不在焉地吃着你的便当，顺便刷着手机。被顾梦一扰，瞬间一怔，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是的，许墨去京都公干，不知不觉也三四天了。这次离开地有些突然，就好像那天他突然回来一样，隔天就收拾了东西上了飞机，都让你有些猝不及防。
　　重要的是，明明是照样继续着不被管束的独乐时光，但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又哪里起了变化。那天之后，你再没有兴奋雀跃提及组局玩游戏的事，偶尔被大家提及，你也推托了，原因嘛……
　　许墨抵达京都的第二天晚上，对，就是饭后你该玩游戏的那个时间点，你蓦然收到了来自许教授的电邮。查收之后，不曾有一丝一毫问候的话语，只是发送了几张并不像许墨惯有风格的风景照。
　　“有收到邮件了吗？”
　　“嗯，所以，许教授是要在线带我游京都吗？”
　　“不全是。再仔细看看，或者要不要猜猜看，我想对你说什么？”
　　许墨拍下的照片一直都像广告大片一样，但这些照片却随意而刻意，就像是要暗示你注意些什么似的，譬如有个明显的箭头指示，指向了某个用树叶组成又被同色花叶掩饰的字——
　　“我很想你……”
　　“乖，我也很想你。”
　　你下意识地念出他每张照片隐含的字，却又被套了进去，听见话筒那头他低声的笑，你也忍不住娇嗔。
　　“喂，你怎么这样！”
　　“嗯？是我说错了吗？可我不想违心地说我不想你。”
　　“许墨你……”
　　“好了，小傻瓜，不逗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是真的想我了吗？”
　　“嗯！”
　　“我在家里留了几封信给你，等你找到并且都看完了，我就回来了，好不好？”
　　“哎哎？都在哪里？”
　　“那需要你用心去找，今晚我先给你第一个提示……”
　　所以，这便是这些日子你根本没有心思玩游戏的缘由。还有什么比许墨给你设置的“游戏”更有意思呢？因为当你找出第一封时，你就明白了，所谓的信，其实是他写给你的情书。
　　然而，许·百科全书·墨的情书，终究是需要你花点心里费些神去理解的，可想明白了之后，自己又变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直被许教授独有的浪漫甜到心窝里。思念一刻比一刻浓烈，塞了一口饭菜进嘴里，食不知味，满脑子都在解析许墨今天留下的线索。
　　只剩最后一封了。
　　“啊啊，是真的啊，老板，你那位许情郎都在问我，最近你们老板怎么不来了啊？”
　　顾梦怨念完了，韩野也在另一边嚷嚷。闻言，你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都八百年前的剧情了，请出戏！ok？”
　　“哈哈哈哈，还不是老板你自己当时太戏精了，人家剧本可根本没说情郎二字呀……”
　　“那还不是我……演得……到位……”
　　说起这茬的时候，你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些事，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旋即陷入了沉思。正如你先前所察觉的，总觉得许墨隐隐在意着些什么，方才回味了一番，才忽然悟到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结束案情推理的？只记得自己窝在许墨怀里，被他握住了手，一起回顾着剧情，随后听到他低浅撩人的声线告诉你，
　　“凶手是你的……许情郎……”
　　最后那三个字极为清晰，又极为暧昧，落在你的耳边，让你头皮一阵发麻。即便如此，你也一脸问号，并没完全从剧情里缓过神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推理成功』，怔楞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去，一把就搂住了许墨的脖子。
　　“哇，许墨，你好棒！”
　　说起来有点菜，这可是你第一次成功。所以直至躺进暖和的被窝里，还是没有真正平复雀跃的心情。
　　“好了，就这么开心吗？”
　　他轻轻将你拢进怀里，你将脸埋在他胸膛，闷声又高兴了一会，然后抬眸看他。向上窜动了点，就一口咬在他的下巴，轻轻地，更像是厮磨。
　　“别胡闹了，快点睡吧。”
　　他轻笑着揉了揉你的后脑，只是淡淡地出声劝阻。而你，却心思活跃着有些不罢休。
　　“听话。我明天还要飞京都。”
　　“什么？！你不是说不去的吗？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大骗子！”
　　“小笨蛋，今天可是你忙得理都不愿意理我，哪些时间听我说嗯？”
　　“唔……”
　　“有个同事实在脱不开身，这次学术辩论对研究所很重要，你是知道的，所以……抱歉。”
　　你瞥了瞥嘴，挣脱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去。他也由着你忽然的小性，转身平躺并未再抚慰，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半响，你才喃喃地唤他。
　　“许墨。”
　　一时愈发寂静，静到能听见彼此交错呼应的心跳声，良久，许墨才低哑着嗓音开口。
　　“嗯。再叫我一声。”
　　“许墨。”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哼了一声。你倒是急了，一下翻过身来看向他。
　　“怎么很不满意的样子，难道我该叫许教授吗？”
　　“你啊，总是爱连名带姓叫我……”
　　“你不喜欢听吗？”
　　“……喜欢。”
　　他也转过身来，与你面对面，那两个字落得清晰，却有意味深长，你一时都没回味过来。看他抬手抚开你垂在额前的头发，来回摩挲，缱绻流连，温柔得让你心头一跳，嗫嚅着就说出了一句话。
　　“许墨，我爱你。”
　　“傻瓜。”
　　他深叹了口气，再次将你搂在怀里。彼此相依相偎，却没再多言一句。
　　也只有你知道，当时脱口而出的那句剖白是为了什么。结婚以后，许墨其实就很少出现在荧幕前了，有他自身的原因，其实也有你刻意为之的情况。
　　独占欲是毒药，或多或少，每个人心底都有这样的小恶魔，你也不例外。越是在意，便越是不希望他备受瞩目。这一次的学术辩论，全网轮播，你知道，他又将会站在舆论至高点，享拥万千喝彩。即便你同样明白，许墨其人，虽从不拒绝迷妹的掌声，但也终是会为你避讳更多的追随目光。
　　可你还是会忧虑，总会有更好的与他更为相配的女孩出现在他身旁……
　　就好像，你突然想明白，写情书也好，提及你对他的称呼也好，原都是异曲同工，因强烈的占有欲，而为那些本无足轻重的事而陡生醋意。
　　“哎哎哎，老板你快看，今天热搜都是许教授哎！”
　　悦悦的惊呼将你拉回现实。确实，辩论赛的回放你看了，如你所料，风云人物，毋庸置疑。
　　“恭喜许教授又收获很多迷妹。”
　　消息发出不足一分钟，许墨的来电就回了过来。
　　“是吗？那你也是其中一个吗？”
　　“……许教授，我可以贪心地提前预约下次节目吗？”
　　“好。对于你的事情，我随时有时间，只要你愿意，你高兴。”
　　“哼……随时吗？那你随时都能回来吗？”
　　“傻瓜，朝楼下看。”
　　这个男人，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情书还没找全，账还没算完，就这样拖着行李，出现在了你公司大楼门口。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装傻？那我再问一遍。请问这位小姐，也是我的迷妹吗？”
　　“……想的美，我才不是你的迷妹。”
　　“哦？那、你是我的谁？”
　　你红着小脸并不回答，而是打算伸手去抢他一直拿在手上的礼盒来转移话题。
　　“给我的礼物吗？”
　　“嗯。”
　　“我看看哈，要是满意了再回答你。”
　　“好。”
　　许墨扬了扬眉，眯起那双狡黠的眼，噙着笑看你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拿出盒子里的狐狸面具。霎时沉默半响，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不喜欢吗？”
　　“许墨？”
　　“嗯，我在。”
　　“你是也想做我的情郎吗？”
　　“噗……嗯，不可以吗？或者说，难道我不是吗？”
　　“才不是……”
　　“哦？那我可要请这位小姐再认真地回答下我的问题了……”
　　怎么都掩不住自己嘴角要扬起的笑意，伸出手一下捂在他的唇边，不让他继续发问。然后，上前一小步，踮脚勾住他的脖子。
　　着实怕你跌倒，许墨直接圈住了你的腰，将你往他怀里带，拥着你轻笑了一声，就听得你在他耳边轻声说，
　　“礼物我很满意，谢谢你，老公。”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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