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织梦

作者:明日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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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航海奇幻世界 3



      小艇还系在木桩旁,水面已涨高半掌,洛比蹲在艇首,拿刷子蘸白漆,在桨柄上画一只歪歪扭扭的燕子——听见脚步声,抬头,笑得牙花子比漆还亮:

      “回来啦?我可没偷吃,就啃了半块饼干,还留给船猫四分之一……哟,收获不少?”

      他眼睛往酸橙袋、帆布卷上溜,手已自觉去搬篓子。

      指尖刚碰到绳结,动作却缓了一拍——像风突然改了向。

      没人应他。

      船长把袋子放进艇腹,放得很轻,声音却沉;塞尔跟着蹲下,肩背比平常直,像多背了一块无形的石头。

      两人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点“采购完成”的松快,可那松快像纸糊的,一戳就破。

      洛比的笑停在半截。

      他眨眨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船长眉梢有一道极细的褶,平时只在逆风才出现;

      塞尔的拇指一直摩挲篓绳,摩得指腹发白——那是他“看见不敢说的”小动作。

      洛比没问。

      他把刷子往漆罐里一杵,盖子旋紧,抛进艇尾,动作一气呵成,嘴里只留一句小声嘟囔:

      “风向不太对,先撤。”

      船长点头,声音压得低却稳:“回船,桨别溅花。”

      塞尔已解开缆绳,绳结在他手里滑出安静的“沙——”一声,像把疑问重新埋回海里。

      三人落座,洛比占船首,双桨一沉;塞尔中间,左右开弓;船长尾舵,单臂压桨——

      桨叶同时入水,水花被刻意压成闷哼,小艇便像一条识趣的鱼,悄悄溜出泊位,没惊动栈桥上打盹的税官,也没惊动还在礁石缝里潜伏的墨绿。

      离岸十丈,洛比才短促地吐一口气,声音比水花还轻:

      “回去再聊?”

      船长“嗯”了一声,目光却仍钉在渐远的礁石——

      那里风平浪静,只剩碎浪在齿间拍打,像方才一幕只是夕阳晃了眼。

      塞尔低头,看自己的桨影——

      影子被水折得细碎,却仍保持固定的节拍:

      一、二、三……

      每划一下,他就把那片墨绿往深处按一寸,

      按进暗流,按进心跳,按进还没说出口的夜晚。

      小艇背对港口,船头指向灰燕号,

      桨叶一致起落,像三只沉默的燕子,

      把刚刚目击的秘密,悄悄衔回海上。

      回程途中,小艇掠过一片暗礁。

      洛比突然“咦”一声,从水里捞起一片碎贝壳——

      和摊位上那只一样绿,只是缺了一角。

      他随手抛给塞尔:“给你当零钱罐。”

      贝壳落进掌心,冰凉,带着潮味,像把“远海”两个字塞进兜里。

      -----

      夕阳把灰燕号涂成蜜糖色,却盖不住三人带回的沉重心跳。

      桅杆影子刚碰到甲板,小艇就靠上船舷。

      洛比先跳,回身拽艇索;塞尔把酸橙袋托过头顶,递到卡莉娜手里;船长最后上来,鞋底“嗒”一声,像给黄昏敲了个钉。

      船员们笑着围拢:

      “买了啥新鲜?”

      “有给猫带糖人吗?”

      双手都伸过来,想接货,也想蹭点岸上的喜气。

      可手指一碰到袋沿,声音就低下去——

      酸橙香里混着说不出的紧,像网绳偷偷打了死结。

      玛琳掀开酸橙桶盖,本该“哇”一声,却只“嗯”了半音。

      她抬头,目光扫过三人:

      洛比嘴角扬着,却扬得僵;

      塞尔垂睫,拇指无意识蹭着掌心里的钉印;

      船长拍拍桶壁,声音比往常轻,像在哄孩子入睡。

      没人开口问,但所有人都在等着回答。

      船长站到货堆中央,阳光从他肩膀漏下来,像一块披风。

      他咳嗽一声——不是清嗓,是把气氛拢一拢。

      “先归位,再说话。”

      声音不高,却带着顺风耳都能听见的稳。

      船员们立刻动起手:

      卡莉娜扛帆布,一步一声“咚”,像在敲鼓边;

      医师把朗姆箱推向下层舱,轮子“吱——”,拉长耳膜;

      双胞胎抬钉子桶,桶环碰撞,却失了平时的叮当节奏。

      货一件件落位,声音却像落在棉上。

      塞尔想帮忙,被玛琳轻推:“去,把鞋跟钉了,别踩烂新地板。”

      他愣半秒,才接过钉和锤,走到桅杆阴影里,蹲下,

      一锤——慢;

      二锤——轻;

      像在敲易碎的瓷。

      货归完,船长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慢,像在拍掉更碎的东西。

      他抬眼,环视一圈,声音放平,却带着被海盐磨过的沙粒感:

      “我们在礁石边,看见了一片颜色。”

      他停,让空气流动半拍,才继续:

      “鲛绡色——人鱼尾巴的反光。”

      一句话,甲板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酸橙滚动的回声。

      有人抽气,有人下意识攥紧缆绳,

      洛比把帽檐往下一压,挡住自己瞪大的眼;

      塞尔低头,把锤轻放脚边,像放下一块没刻完的石。

      船长抬起手,掌心向下,压了压——

      示意别慌,也别喊。

      “没露头,没第二眼,更没别人瞧见。

      可既然让我们撞见,就得按规矩办:

      ——封口,像封舱一样紧;

      ——别靠近那片礁石,至少这段日子;

      ——谁问,都说‘只是买了酸橙’。”

      他说得慢,字句像钉,一根一根敲进木板。

      船员们面面相觑,然后——

      卡莉娜第一个点头,声音沉却稳:“知道。”

      医师推了推圆镜:“我嘴上有手术线,拉紧就是。”

      双胞胎互看一眼,同时抬手,在嘴边做拉上拉链的动作。

      玛琳长呼一口气,拍拍围裙:“那今晚的朗姆炖橙,少放一勺糖,省得有人醉后多嘴。”

      船长最后看向塞尔——

      塞尔还蹲着,黑睫在夕阳里投下一弯细影。

      他抬眼,点了一下头,慢,却重,像在给自己也上一把锁。

      船长收回目光,拍拍手,声音忽然拔高,亮得像换了一面帆:

      “行了!酸橙要入桶,朗姆要开封——

      今晚照常开饭,只是‘故事环节’改讲‘陆地怪物’:

      税务官、涨价商、还有缺尾巴的狮子牌!”

      众人一愣,随即笑开——

      笑声像解开缆绳,船身都跟着轻晃。

      塞尔低头,把最后一颗钉敲平,

      起身,把锤递回工具箱,

      顺手捞起一只滚到脚边的酸橙,

      橙子在掌心转了一圈,被塞进玛琳的围裙口袋——

      那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说:

      “我没事,大家也别担心。”

      夕阳终于贴上桅杆顶,

      灰燕号重新有了人声、锅声、笑声,

      像海面重新有了波纹。

      只是没人注意——

      塞尔在把橙递出去时,指尖极轻地颤了一下,

      像那片被悄悄带回的墨绿,

      还在他血液里,拍了一下小小的浪。

      -----

      ——饭后,灯吊低,故事开席。

      酸橙炖朗姆的甜酸味还在甲板缝里打滚,人就围成一圈。

      灯是鲸油灯,罩一只旧玻璃罩,被海风吹得摇摇晃晃,把大家的影子投在帆上,像一出皮影戏。

      玛琳负责“开场铃”——勺子敲铁锅,“当——”

      一圈笑声跟着翻起浪。

      规矩照旧:

      ①不能讲已经讲过的;

      ②可以讲税务官,但必须让他“倒大霉”收场,且倒霉方式不能重样(不然大家都听腻了);

      ③必须让结尾有光,哪怕是萤火虫那么小。

      双胞胎被推第一个。

      俩人站起来,肩膀贴肩膀,像一块会说话的帆。

      杰克先开口,声音压低:

      “北境外海,有艘‘空床号’——船上没一个人,却每天凌晨自己敲钟,敲七下,不多不少。”

      吉尔接棒,声音更低:

      “后来,有个不怕死的水手爬上去,发现厨房里——”

      他故意停,指了指大家屁股下的木板,

      “——锅在冒热气,锅里炖的是他自己的怀表。”

      一圈人“嘶”地抽气,随即大笑,笑完又故意摸自己口袋,确认怀表还在。

      结尾光有吗?有——

      “水手把怀表捞起来,表针指向日出,他从此每天准时起床,再没迟到过。”

      玛琳点头:“合格,光虽小,也算亮。”

      第二个被点名的是卡莉娜。

      她盘腿坐,把鱼叉横在膝上,当故事杖:

      “我十六岁,第一次上冰海,船被浮冰咬住了龙骨,动不了。

      夜里,我们听见冰底下有歌声,像鲸,却比鲸多一道笑。

      第二天,冰自己裂了,裂成一条笔直的线,像有人拿刀切。

      我们顺着那条线漂出去,一滴血没流。

      后来老水手说,那是‘冰下女’在赶鱼,她高兴,就让我们一条生路。”

      结尾光:

      “所以,遇到冰别先喊救命,先听听下面有没有笑,笑了,就回笑过去。”

      灯影里,卡莉娜嘴角真的带笑,像冰面反光。

      众人鼓掌,掌声在帆影里晃。

      医师伊莱亚斯被推到中间。

      他推了推裂镜片,声音温温吞吞:

      “我曾解剖一只鲨鱼,胃里有一枚完整的苹果。

      苹果核里,种子发了芽,芽是绿的,像刚被春天吻过。

      我把芽种下,现在它已长成小树,就种在旧医院的院子里。

      所以,别小看被吞下去的东西——

      它可能在你肚子里开花。”

      结尾光:芽已开花。

      众人起哄:“医师,你是不是把苹果核也吞过?”

      伊莱亚斯只是笑,鼻尖上的镜片反光,像一盏小灯笼。

      轮到洛比。

      他站不起来——嘴里塞满朗姆炖橙,鼓着腮帮子举手。

      大家笑,让他讲“绳语”。

      洛比把一根短绳打成三个结,举高:

      “第一个结是‘风’,第二个是‘缺’,第三个是‘光’。”

      他解释:

      “夜里桅杆断了,我们拿绳子把自己绑在残桩上,

      风把我们吹得缺东少西,可天亮时,

      所有人都在,光从断口照进来,比帆还亮。”

      说完,他解开三个结,绳子“哗”地散落,像一场小型日出。

      掌声再起,灯罩也被震得晃。

      最后,所有人看向船长。

      船长却把手掌转向塞尔:“今天该让‘陆地新人’讲。”

      一圈目光“刷”地聚过来,像灯罩突然调焦。

      塞尔原本蹲在暗影里,被点到名,只能慢慢站起。

      他低头想了两秒,像是在翻心里的抽屉,

      然后抬眼,声音不高,却足够让灯罩里的火跳一下:

      “我早上在市场,看见一个贝壳。

      它绿得……像把深海折成一片叶。

      我没买,也买不起。

      可我把它的颜色留在眼睛里,

      晚上回来,发现眼睛里也有海,也有风,

      还有和你们一起的帆影。

      所以,我已经带着它,一起回家。”

      说完,他伸手进衣袋,掏出那片回程时洛比捡给他的碎贝壳——

      墨绿,缺一角,在灯火下泛着潮湿的星。

      他把碎贝轻轻放在圈子中间的甲板上,

      像放下一枚没有面值的硬币。

      一圈人没鼓掌,也没起哄,

      只同时呼出一口气,那口气把灯罩的火苗吹得歪了一下,

      影子集体弯腰,像给看不见的深海行礼。

      船长第一个开口,声音低,却带着笑:

      “好故事,光在贝壳里,也在看贝壳的眼睛里。”

      他抬手,拳头轻碰塞尔的肩,

      “去睡吧,明天还要把‘绿’继续折进海里。”

      灯被吊高,火调小,

      影子渐渐收拢,像帆收了风。

      众人散去,脚步比平常轻,

      仿佛都怕踩碎甲板中间那一点墨绿的星。

      塞尔最后一个走。

      他蹲下去,把碎贝拾起,

      指腹摸到一条极细的、不属于贝壳的鳞光

      ——像有人偷偷在壳背面,留了一道暗号。

      他把贝壳握进掌心,

      掌心的温度立刻把那条鳞光焐成一声极轻的心跳。

      夜风拂过,灯影最后晃了一下,

      像深海在黑暗里,

      悄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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