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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薛润从前节食节出习惯来了,一个小笼包能分四口吃,但全程没停过筷子,又夹了一块油条。
没有刚出锅那么焦脆,薛润咬了一口,麻糍的甜软夹在咸油条里,表面还裹着一层芝麻粉,幸福得她眯起眼睛:“好好吃。”
主卧的小狗睡醒了,开始刨门。汤雨繁把它放出来,汤锅一路直朝薛润而来,一打滑,四个爪子使劲儿捣腾。
“这么小啊。”薛润用几根没沾油的手指抱起它。
“不到一个月大呢。”
薛润把它放在腿窝,小家伙扑腾着,要往她身上爬,“它叫什么?”
“汤锅。”汤雨繁说。
“真会起名,”薛润继续吃油条,“老汤家又添一员猛将。”她笑了,空碗端去厨房,拿了块抹布。
“嗳,住一块什么感觉啊?”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汤雨繁擦着电视柜,“就是方便,见面方便,聊天方便,每天都能在一块,话费不用交那么多了。”
薛润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就没有一点儿新婚伊始的激情吗?”汤雨繁差点被她这句话呛死。
“新哪门子婚啊……”
“搬一块跟结婚也差不离了吧。”
汤雨繁靠坐在电视柜上,左腿叠右腿,甩着抹布,思虑措辞:“但我跟他没有那个过程,就是你说的……新婚激情。”
“为什么?”
“我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汤雨繁说,“要是他当时没搬走,上初中,高中,大学,然后在一起,再搬到一块,顺理成章,结局都是一样的啊。”
“那就是太熟悉了,”薛润问,“不过这不会很腻吗?”
“腻?”
“你俩现在才不到二十,就说人吧,活个七十岁,未来五十年你都要面对这个男人,”薛润拿她的勺子敲敲鸡蛋羹的小碗,“再吃五十年的鸡蛋羹,不烦吗?”
“那照这么说我还要睡五十年觉,吃五十年饭,喝五十年水呢。”汤雨繁笑起来。
“我还是觉得恋爱是要有新鲜感的。”
“有新鲜感啊。”她说,“借用我妈最爱说的一句话,什么年龄做什么样的事儿。你想嘛,我二十岁,第一次跟他去外省上大学,放了学第一次去酒馆看他唱歌,第一次轮流做早点,晚上给汤勺梳毛,这种第一次太多了呀。”
汤雨繁掰着手指数:“三十岁,可能第一次跟他去自驾,去逛世界各地的博物馆,或者换一个更大的房子,重新装修,说不定就结婚了,再到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每年都有好事坏事发生,还有无数个第一次等着我们去经历,怎么会腻。”
“也是,你就是喜欢一种冰糕就会一直吃的人。”
汤雨繁笑弯了眼睛:“我喜欢什么冰糕?”
“柠檬苏打啊。”
“这么了解。”
“切,”薛润伸了个懒腰,“我是谁啊。”
“但你说得没错,”汤雨繁站起身,继续擦柜子,“我不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怪不得你能跟我玩这么久。”
“哎,这可不一样,我跟你玩得久是你人好,又不是我念旧。”
“没想到一个空气炸锅就能换到好话。”薛润笑道。
汤雨繁也嘁她:“我以前对你说的好话还少啊?”
“那你跟葛霄谈这么久,就是你念旧喽?”
汤雨繁抿起嘴,想了想:“怎么你们都这么说……这因果关系不一样啊,因为这段感情对我来说重要,所以我念旧。而不是因为我念旧,所以这段关系重要。”
“真好,”薛润趴在茶几上,感慨,“能住在这里也很好。”
擦完电视柜,汤雨繁打开电视。薛润边找遥控器边问:“你今天没课?”
“嗯,但我下午才能出去玩。”她投了投抹布,“上午要复习,差不多三个小时。我十一点结束咱们就去吃饭,下午出去转转?”
“听你安排。”一个两个都这么让人省心。
其实薛润才认为自己是省心的那个,一上午只用玩猫、刷手机、看电视,偶尔瞄两眼汤雨繁的复习资料,看着就头晕,算了。
薛润在群里发消息:玩着呢?@X
葛霄回复:嗯。
葛霄:她在干嘛?
薛润:复习啊,世界末日前一周都要每日deadline的女人。
葛霄:那是真deadline了。
葛霄:你问她想不想吃圣代。
依言,薛润把手机怼到汤雨繁眼跟前,她摇摇头。
薛润:不吃。
葛霄:好吧T_T
葛霄:你吃吗。
薛润:吃不了,生理期。
范营:我吃我吃。
薛润:吃屁,你到底来不来济坪啊?
范营:估计得月底了,本人期末周如同上刑。
都成上刑了,薛小姐只能表示理解,划拉划拉屏幕,想找个合适的表情。
薛润:[合十]
葛霄:[合十]
汤雨繁:[合十]
范营:好像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葛霄那边结束得早,提前打了电话来问她们吃什么,汤雨繁是想在附近找家馆子,薛润不乐意,她想吃火锅。几人一合计,中午直接去商业街那边见面。
虽说吃了早饭,一到饭点薛润还是饿得不行,路上一直嘟哝说等会儿要点什么菜呀,坐上车反而蔫儿了。汤雨繁有些担心,问她怎么了?薛润努力往下咽了咽,说胸闷。
不舒服的话咱们现在回去。汤雨繁说。
薛润反倒安慰起她来: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晕车,我总这样,睡一会儿就好。
睡也没睡着,好在万达离这里也就五站地,不算太远,下了车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缓缓就好。薛润跟着汤雨繁往商业街里走,葛霄等在D口,正和旁边的男生说着话。
应该就是他室友了吧。薛润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要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葛霄这几个朋友都挺随和,好相处。陶育洲比范营还开朗一些,范营对哥们能说会道的,在女孩面前相对拘谨。陶育洲则正好相反,聊起他捡的那只小狗就滔滔不绝,又给薛润看他购物车里的小狗衣服,准备等崽长大了买来穿。
周末的商场人满为患,暖气又打得足,一进去就觉得被暖风噎了一口,薛润按了按胸口,有些喘不过气,胸闷不减反增。
……坏了。薛润想。
陶育洲没察觉,继续讲着他外婆家里的狗,是他小时候养的,捡回来差不多也这么大,现在都变成老狗了,但是每次看到他回家,它还是很开心。
气闷感却并没有随着他的话减弱,薛润拉开棉袄的拉链,能好受些。
火锅店在五楼,大厅人不少,好在葛霄提前订了座,服务员把他们领到靠里的位置。
陶育洲走在薛润旁边,自然而然要往她旁边坐,一屁股把汤雨繁挤开了。
薛润这会儿话反而少了,听着他们点菜,轮到自己,只是笑了笑:“你们看着点吧。”手却始终按在胸口,没放下来。
汤雨繁皱了皱眉,察觉出她微妙的脸色,当即起身,跟陶育洲使了个眼色:坐过去。
陶育洲一脸茫然,还是乖乖让位,坐在葛霄旁边。
汤雨繁往自己旁边一坐,薛润那口提着的气当即卸下,半靠在她肩膀,不断地抓挠着胳膊。
随即,她被卷入一个略带凉意的拥抱。
初冬的天就是这样的,薛润想,冷空气总会冻得鼻尖冰冰。
冰顺着脸颊,到下巴颏,掉在膝盖上,晕出一圈深色,再慢慢爬到手臂,覆盖那痛苦的痒意。
凉凉的。
握着她灼热的手腕,反复揉搓着。
“喘气,别咬嘴,”声音说,“吸气,深深地,慢慢地,吐出来。”
她似乎没什么思考的余地了,僵硬地跟着吸气,吐气,却还是气闷得难受,心跳快要爆炸了,她的心脏是一个炸药包,下一秒就能把她的肠子炸出来,可它们现在搅在一起,肠子,胃,肺,解不开啊。
越来越热,闷热,灼热,炸药包读秒,到底什么时候炸掉?
胃里滚烫,冰意却蔓延至皮肤,麻痹双手,麻痹呼吸,以至于她连那个声音都听不清了。
汤雨繁握着薛润灼热的手腕,反复揉搓着,那里被她自己抓得泛红,冒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薛润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怀里,脸埋在人肩膀,眼泪流进了她脖子里。
陶育洲六神无主,不敢张嘴说话,听葛霄喊了服务员来,要换到包厢里,他便跟在后面,提着两个女孩的包,跟着进了包厢。
服务员也看出客人情绪不对,犹豫地问:“哮喘吗?要不要打幺二零?”
葛霄看向汤雨繁,得到对方的摇头,回道:“不用,麻烦拿些温水来吧。”
服务员应声而去,门一关,安静很多,一时间,只剩门外模糊嘈杂和她压抑的呼吸声。服务员拿来温水,葛霄倒了小半杯,汤雨繁拿着一点一点喂给她。
薛润喝得很艰难,几乎是抿着往下咽,手收得越发紧,死死地抱着。汤雨繁没有动,只是将她完整地包进怀里。
良久,压抑的呼吸变成抽泣,断断续续,足有二十分钟,她才慢慢听到一些声音,火锅咕嘟咕嘟,筷子轻微碰撞,门口的脚步声,还有包裹住她的,温柔的话。
我带你回去。
薛润拿手腕反复敲打着胸口,试图平复自己微微缓和下来的心跳。她没说话。
汤雨繁抬起头,抱歉地朝陶育洲点头。见女孩止住眼泪,他似乎也松了口气,慌张地使劲摆手,口型道:没事吧?
汤雨繁往后指了指:我们先回去。
葛霄想跟着起身,被她用眼神摁回去,没办法,比了个电话。
两个女孩离开后,包厢里彻底空下来,只剩他和陶育洲,面对一桌子菜,火锅还在冒泡。
葛霄挪了挪凳子,伸手夹菜:“吃饭吧。”
“是……”陶育洲嚅嗫,“我是,刺激到她了?”
葛霄想让他别多想,可就陶育洲这个每天晚上躲被窝里复盘今天说错了几句话的主儿,今晚八成又愁得睡不着了。
葛霄夹起一颗鱼丸:“你下次去问问她。”
“还有下次吗?”他有些犹豫。气氛实在凝重,再说下去只怕他要负荆请罪了。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葛霄问:“哎,对,你三十一号有空吗,来我家玩。”
“好啊,反正我也不回家。”陶育洲追问,“都有谁啊?”
“你,我,汤雨繁,薛润,还有几个朋友。”
“薛润,”陶育洲斟酌开口,“她……能好一些吗?”
葛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得看个人情况了。”
“我不是说扫兴什么的啊,没这个意思。”陶育洲慌不迭补充,“咱们,下午去看看?”
“等会儿我发个消息问问,看看要不要带点儿饭回去。”葛霄把剩下半盘丸子倒进锅里。
顿了顿,他说:“你介意的话,就年后再聚。”
“不不,”陶育洲摆手摆出残影,“不是介意,我就是有点儿担心……”
“你没说错话。”
难得被他打断,陶育洲愣了愣,点头:“好。”
葛霄微微叹了口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手机发消息:怎么样了?
好一会儿,汤雨繁才回复:睡下了。
我捎份吃的回来。葛霄发送。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一会儿,她回:帮我带份炒饭。她胃口不太好,我把上午的粥热一热。
回完消息,手机丢进口袋,汤雨繁回头,看着床上那坨。
屋内昏暗,窗帘拉得严实,不留一丝缝隙,室内弥漫着干燥而厚重的暖意,薛润盖了两层被子,把自己裹成大粽子,蜷缩在床上。
良久,她轻轻松了口气。
回来路上薛润状态一直不稳定,反复问她能不能回去继续吃饭,说自己现在好多了,他们还在等,这样就逃走算什么。汤雨繁安慰了一路,回到这里,薛润还是忍不住崩溃大哭,哭到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几乎是被汤雨繁拖回卧室。
总算安抚住她的情绪,薛润蔫蔫地说她想睡一会儿。
想睡就睡吧,汤雨繁帮她掖被子,手也塞进被子里,刚抓到她手腕,薛润条件反射似的一缩。
一小节翘起的胶布。
下面是什么,汤雨繁没去揭,只是沉默地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了卧室。
汤雨繁站在紧闭的房门口,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楼上隐约传出关门声才回过神,她起身,拿热水壶烧上水。
犹豫片刻,汤雨繁还是躲去阳台,拨通了薛骋的电话。
响了没两声,电话接起:“小繁?”
第一感觉是疼痛,源自掌心。
汤雨繁后知后觉自己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扎进手心儿,她浅浅吸气,吐气,好,可以了,说话。
张嘴说话。
“小繁?”见她不吭声,薛骋有些着急。
“哥。”汤雨繁应道。脱口,她反复确认语气平和,庆幸自己没抖也没哭,尽管她真的有些想哭。
“怎么了?”
“润润情绪波动很大,”她说,“出门前还好好的,到吃饭的地方就……”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她现在睡下了。”
没出事,薛骋结结实实松了口气:“是转相了,没事,你别怕,她最近换新药不太适应。”
“那我,”她卡了壳,“这两天是不是不适合带她出去?”
“你看她个人意愿吧,”薛骋说,“不用一直跟她交流,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好。”
“麻烦你照顾她了,醒来让润润给我回个电话。”他声音总有说不出的疲惫,使汤雨繁没法再问下去,应了声好。
薛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剩余的力气也只够转转脑袋和眼珠,再喝半杯水,可每次醒来床头柜上的水杯都是满的,她恍惚间听到过几次开门声,轻手轻脚。
时间融化在昏暗的室内,只能从窗帘间隙判断日夜,它也没那么重要了。梦,接连不断的梦,醒来时却什么都记不清,让她分不出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羊水里,周遭只剩柔软,温暖,静谧的黑暗,足够把她淹死。
第不知道多少个小时,薛润再次醒来,胃像一团烂肉,挣扎地蠕动着,往上反酸。
这次她能坐起身,腿垂在床边,脚在地上寻找着拖鞋,拖鞋。
门咔哒一声响。
汤雨繁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居家服,柔软的羊毛衫,头发简单挽着,手扶在门框,安静地看着她。
“我……”一张嘴,薛润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饿了吗?”汤雨繁进来,随手带上门,“包饺子,吃一点?”
薛润咳了两声,声音仍然沙哑:“怎么突然包饺子。”
“今天冬至呀。”她说。
胃仍然抽搐般痉挛,感受不到任何进食的欲望,但薛润还是点点头:“我睡了多久?”
“蛮久的,”汤雨繁靠过来,手上还有面粉呢,“喝点儿水吧?把药吃了。”
薛润倒在她肩头,偏过头,脸颊埋着,鼻息微重。
沐浴露,干燥发香,燃尽的香火,再加一点点生洋葱味。
“妈妈味儿。”她含糊地说。
咬字轻得像梦话,她嗓子又哑,汤雨繁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扭头看她。薛润没动,也没再开口。
直到面粉干在手上,薛润才慢吞吞下床,找到了拖鞋。
黑黢黢的环境里待太久,猛地出卧室,薛润竟然觉得脑子都明亮了一瞬,葛霄正在厨房擀饺子皮,听到卧室的动静,朝她挥了挥擀面杖。
“你要打我啊。”薛润说。
“社交礼仪。”葛霄皱了皱眉,“你怎么哑了?”
“睡太久了。”薛润从外套口袋摸出自己的药,就水顺了下去,温水滑过喉咙,再咳两下,总算舒服些。
“洋葱大肉馅儿能吃吗?”他问。
“我不挑食。”还没等她说完,汤勺绕到她脚边,尾巴环住她的小腿,猫儿眼定定地看着她。
这小猫。薛润把它抱起来。汤勺大王难得没挣扎,只是一下下蹭着她。
“我搭把手吧。”
“先看会儿电视去,”汤雨繁递给她一袋糖炒板栗,“等会儿煮饺子用得到你。”
薛润剥开一颗,送进嘴里,凉是有些凉了,但甜味儿丝毫不减:“楼下买的?”
“陶育洲买的,”葛霄说,“冬季特产。”
这里用不到她,老老实实窝在沙发看电视,汤勺也老老实实窝在她腿上,捡人衣服上的栗子屑吃。
“哎,对。”汤雨繁从厨房探出脑袋,“你哥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薛润都不知道手机扔哪儿去了,嘴里包着栗子,含糊应道:“晓得了。”
汤雨繁盘好馅,出来拿篦子,看着她拿小拇指戳手机屏,随口问道:“干嘛呢。”
“给我哥点外卖,”她说,“今天不冬至了吗。”
犹豫了一下,汤雨繁说:“要不然……”
“没有要不然,”薛润果断打断,“说好了跨年呢。”
“没问题吗?”
“我就是觉多了点,”她说,“之前郁期也是两三天就过去了,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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