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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西北还下着雪,南方却温暖得让人穿起薄纱衣。
祈熏节在即,摄政王特许宫侍们参与贺春宴,一些溺爱孩子的母亲很高兴。
她们当然爱自己的孩子,否则怎么会留下这些已经成年男儿?要知道,平民家的男儿一到成年就要自寻生路,母亲可是留他们在家里锦衣玉食养着呢!
进了宫,她们就隔着帘子问一问已经是天君侍者的男儿:你把圣人伺候得怎么样?她对你还算有感情吧,那有没有打听到她怀孕了没?
昭训的义母威远将军是最着急的,她半路收这个义男,不就是为了送进宫嘛!
昭训跪坐在重重轻纱后,隐约可见那张明丽的美人面。
他是最得宠的,是天君那颗榴莲心上最尖一块领地的领主!他靠得那么近,说的消息自然也是准的。
义母问了,他就说:“宫医日日把脉,也没听说消息呀。”
威远将军有些失望,但不多。她又问:“母亲听说,有诗将凤印给了绵藐奉仪?”
昭训隔着纱布点点头:“是……”
义母呵斥他:“蠢货!从前看你也是精明的,怎么进宫就糊涂了!这世上唯名与器不可假人!你虽是男子却也该清楚,情爱最是靠不住的。圣人再怎么专宠你一个,那皇子生下来了是圣人的,和你们没关系。可凤印在你手里,那你就是半个凤君!”
昭训被她教训得一愣一愣的,讷讷不敢言。
义母苦口婆心地劝:“一声义母半个儿,我又怎会盼着你倒霉!你进了宫这辈子就是圣人的人,我这个外臣是再帮你不得了。你也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昭训小声道:“我身子不好,操劳不得。再说奉仪不是那种人……”
威远将军冷笑一声:“又不是病得字也看不清笔也拿不动了,大权在握哪有握不动的说法!你管他是什么人,不是你自己,那就是别人!”
“天君是个有情的。”义母神色复杂,“她或许真爱你,但不会只爱你。别傻乎乎跟人家阿兄阿弟亲亲热热,他肚子里什么盘算谁说得清呢?”
昭训就乖巧地点头:“我听娘的。等我回去,就把凤印拿回来。”
义母狐疑道:“你拿,他就给?”
从她知道的消息里,这位绵藐奉仪可不是好相与的。失宠后乖觉忍耐,叫留夷君这傻孩子把人捞出来,随后便寸步不离地蹭东风表忠心,硬是把位分都蹭上去了!四品奉仪,往后说不准还能升,这下真是昭训之下第一人了。
昭训从纱中传出的声音就格外清澈,他说:“绵藐是个好的,他本就无心争端,是我连累了他!”
绝无此事。
昭训义母威远将军半点不信,哪有人不爱权力呢?就算他从前不爱,拿着凤印在后宫呼风唤雨那么久,他还能不知道那块小玉章的魅力?
俩人光明正大地商讨,策孚王的侍从就站在一旁听着。宫里四处是摄政王的耳目,俩人的对话也丝毫不避人。若是聊些前朝政事,或者侍者要母亲送什么东西进宫,侍从就会竖起耳朵严格警惕。
送什么?毒药还是刀剑?到底是臣子图谋不轨还是天君图谋不轨?这里头可要仔细辨一辨。
但这些男儿家的私房智慧她就没兴趣了。
这有什么好警惕的呢?一个心疼男儿的母亲,试图让他和面首们竞争上岗时争气点罢了。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各个偏殿,策孚王的侍从们实在不耐烦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纷纷走起了神。
她们也因此没注意到,有些人的表情在对话中渐渐不对劲了。
绵藐奉仪同母亲户部侍郎哭诉完,母亲的眼神就阴沉起来。隔着轻纱,绵藐没看见她的神色,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入宫这么久,昭训哥哥最是照顾我,他是个好的!”
并非如此。母亲想。
她家里孩子那么多,每个都多多少少爱着,却没法各个都周全地看顾。
她男儿傻,哪怕送进去也不指望他什么。要是这个孩子不够智慧,不小心在宫斗中死了,那她大不了再送一个——容貌身量不出色的男妖哪能留在家里,她也只是完成王上的任务意思送一个。
可留夷昭训那个义母向来心机深沉,见她送了个姿容美艳的得了宠,立刻找来气质差不多的,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吗?
威远将军与天君不同族,她特地从外面收来精心调教后送进宫的哪能是和善的主?这位留夷昭训必是精明狡猾的,他的一举一动定有深意。
户部侍郎也能看出他把自家孩子架起来了,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将这么个傻子捧高有什么用吗?他已经受尽宠爱,没必要针对别的侍者搅得后宫乌烟瘴气,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两个母亲都想不通,另一个母亲的思路就清晰多了。
闹过事的莺侍小郎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迎头挨了一顿痛骂。母亲气道:“你个蠢货!疯翁叟一样散发赤足,尽给我丢脸!”
小郎君被骂,当即委屈极了:“不是我呀!我也不想的,还不是绵藐奉仪办事糊涂,又不许我见昭训……”
母亲听说他有冤情,细细分辨过后,立刻中气十足地又骂了一顿。这回骂的是两个高位侍者的母亲,怪她们不教好孩子,白让她孩儿受欺负。
她骂同僚骂得直白,侍从就多看了她两眼。
就这么一个充满了训诫声的早上,后宫的侍者们多多少少挨了教训,也得了情真意切的关心。侍从将对话内容如实上报,孚王看了一圈“宫斗智慧”,便哭笑不得地向身侧的大妖感慨:“本王的臣子重感情,待男儿也这般尽心竭力!”
户部侍郎会关注这些她不奇怪,这人本就心细如发力求事事周全,常常把上司布置的事情都超额完成,最会揣摩上意。
威远将军性烈如火,难得有这些细嗅蔷薇的心思。她虽也是为了自己的命令搜罗美人,却待人赤诚,收养来的男孩也尽心尽力照顾。
这俩人不对头,除了上朝以外的场合碰见都觉得晦气,一个要东一个就要西,在操心自己男儿这方面倒是一模一样。
侍从就笑着说:“王上御下宽和,重情重义,这自然是诸位夫人们下效上行!”
策孚王轻哼一声,又看一遍侍从们的汇报,确定没有一丝可疑之处才放下。
到了宴会上,她就没把那句调侃说出来,有些东西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比如谁都知道那些杵着当杆子的侍从是干什么的,但人人都当哑了的小聋吓,谁也不表态。
鼓乐奏起,策孚王也开始了警戒。她暗自警惕了一整场宴会,也不见任何异动。殿内殿外都是她的人,更远更隐蔽的地方也不见得不仇家余党开杀,天君更是安安分分的,与几位侍者母亲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别说暴起杀人,舌头都捋不直了。
至于恪衷郡王,那只可怜的小鹌鹑向来没胆子。策孚王秉着宁可错过不可放过的心态也警惕了一回,毫无结果。
宴会结束后,原本驻守各地的大妖向她细细汇报一番,也不见任何问题。没有任何人在她领土内搞事,没人煽动民变,也没人宣扬那些古老到该进棺材的天君真主论。
……她多心了?不仇琬真的老实了?她就是认命后破罐破摔地闹一闹?
要真是这样,策孚王一想她最近的作风,忽然就感到心力交瘁。
她是想养废天君没错,并且认真付诸行动了,可没人告诉她大小姐养废后会奔着这么个毁天灭地的型号发展啊!策孚王甚至有些怀念从前的天君了。哪怕她又狠又难缠,那也是理解范围内的生物。
……
宴会结束,德阳殿内。屏退众人后,不仇琬揉着太阳穴,神色痛苦,她喝酒喝得头疼。胃部忽然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
不仇琉心疼地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歇歇吧,我让正祥端些水。”
不仇琬没拒绝,她从不虐待自己。
一身曳地长裙的女妖给她喂完醒酒汤,又端着温水小口小口地送。温水浸着唇瓣,流入口中间,不仇琬不愿再喝,可酒意上头,一时发不出声音。
她下意识咬住瓷匙,女妖一愣,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正要开口,长姐便伸手撩起她卸去钗环后凌乱散落的长发,静静地看着那与自己分外相似的眉眼。
不仇琉安静地任她看,自己也看她。
女妖松开闭合的牙,瓷匙的勺柄就松松垮垮地搭在不仇琉手指上,勺体垂入水中,打出一圈圈涟漪。
“我怀孕了。”不仇琬忽然说。
不仇琉一愣,她眼睛亮起,急急忙忙放下水碗,小心地伸手抚摸那片尚且平坦的小腹。
“当真吗?什么时候?宫医怎么没消息。”她有些喜不自胜,“从今往后吃食上可要注意了,多找策孚王要些补品,她可比咱更紧张这个孩子……”
不仇琬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不仇琉脸上的欢喜缓缓褪去,她沉默一阵,伸手抱住姐姐:“……苦了你了。”
“从今往后,一定不会了。”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把话语埋在长姐颈间,忍住喉头的哽咽。
不仇琬倒是笑了,她气定神闲道:“这些都不要紧。”
……
天君有喜。
这个消息几乎瞬间传递给了每个人,策孚王亲自来看过几回,还派了大妖守着。各种补品流水似的送来,又被宫医紧急叫停。
乐坏了的策孚王这才反应过来,胎儿养得太大不利于母体生产。
小小闹了一个笑话,无伤大雅。
有策孚王百般重视,还未出世的皇子安安稳稳地成长。还没过去一个月,天君忽然不安稳了。她开始变得暴躁易怒,看谁都不爽,路过的狗也要挨两脚,连看护的大妖都被她气走。
那大妖“年轻”,修为较浅,威势不至于影响孕妇。可她的心性也年轻,轻易受不得气,叫不仇琬折腾就过就不肯进宫了。
策孚王没办法,她不能对不仇琬发火,也不能硬拉大妖上场。
她名义上有多个随行大妖保护,可人家其实只是待在离她最近的偏殿待命。这些家里蹲孤高得很,策孚王也不敢往狠了使唤。更别提其他人不像这个“年轻人”,她们修行多年,周身气场太重。
无奈之下,策孚王只能多派寻常卫兵贴身守护,让这祖宗别出事。
或许是天君之前就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破事闹过她,这事发生后策孚王淡定得很。
她有些怀疑,不仇琬其实还是那个不仇琬,但怀孕前后精气变化弄坏了她的脑子。这是很常见的事,孕育第一个幼崽时,母体会表现出异常的偏执和不安,进而衍生出攻击性。对于第一个孩子,女妖的保护欲会达到巅峰,极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
这么一想,不仇琬发癫的逻辑忽然通顺了。
策孚王彻底放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君即将生产,策孚王也跟着焦虑起来。
她把阖宫上下犁了一遍,德阳殿的男妖都被赶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下人忙里忙外,卫兵时时紧盯着,十个大妖牢牢把守宫里宫外,临近王城的几个郡也都紧了紧皮,连天牢里的死刑犯都提前砍了,不许出现任何情况干扰这个孩子出生。
天君很健康,策孚王又给她提供了最好最安全的条件,这个孩子顺利出生了。
“王上,是皇子!是皇子!”产婆惊呼。
策孚王笑得更明显了。
初为母亲的女妖不许任何人接近孩子,死也不撒爪子。大妖用非自然手段让她昏迷后,产婆才能替小猞猁剪开胎衣。
被不仇琬气跑过的年轻大妖单手掐诀,片刻后,她说:“确是亲子。”
策孚王这才松了口气,轻柔地抱着不断叫唤的小猞猁安抚,笑道:“这孩子怪沉的。”
她眼神温和,叫人取了一副成色顶好的玉项圈,用红绒布包着放在匣中。
“这算本王的贺礼,替圣人收着吧。”
产婆接过湿漉漉的小猞猁,小心道:“王上不抱走……”
策孚王摆手道:“孩子该去母亲身边,我又不是她娘。给她放回去吧,省得圣人起来见不得孩子激动。”
……
不仇琬醒了。
她忽然感到强烈的心悸,立刻转头搜寻,直到看见身旁一只睡得正香的猞猁幼崽,才慢慢平复了心情。
……孩子,这是她的孩子。
不仇琬忍着疼痛不适,挪动身体去抱它。托起这软绵绵的小东西,温热的触感立刻在手心散开,电流似的爬进心里,连疼痛都变得飘飘然。
她甚至能感受到她在轻轻颤抖,这一下下的颤抖牵动着她的心,让那颗跳动的器官有了全新的频率。它是如此频繁,又如此温暖,母亲抱着她,心下一片软和。
……她的珍宝。
女妖将脸贴着幼崽,感受那股奇妙的心跳。
不仇琬闭上眼,手臂收紧了。本能抑制住了她的动作,让收紧的力道很轻,那股蓬勃的爱意无时无刻不在心里迸发,几乎要填满她整个灵魂。
天君睁开眼,动作依旧不受控制地轻柔着,可她的眼睛已经浮上森冷。
……好孩子。
不仇琬看着她,伸手抚摸女儿柔软的皮肉。那份天性使然的爱再度涌上,不仇琬咬着牙,面目狰狞,獠牙伸长。
她的双手不断颤抖,奋力将自己的思维抽离,让意志不断与天性斗争。痛苦、恨意、不甘……她一遍遍逼迫自己回想七日屠杀的场景,将自己置于那片尸山血海,接受他人居高临下地觊觎掠夺。
血缘与天性带来的温暖消失了,她完全沉浸在了清醒的仇恨中。
不仇琬眼前发虚,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直冒。倔强的天性却反复涌现,她一有松懈就爬上来,附骨之疽般让她压下那些冰冷血腥的思考,好好爱护,好好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失控,她在失控,她竟然在失控!
不仇琬快气疯了,她放下幼崽,动作依旧不自觉的轻柔,怒意因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越发旺盛。她用獠牙疯狂地啃咬着自己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撕下大块皮肉,剧烈的疼痛把所有思绪冲散。
女妖脸色苍白,房间内的血腥味浓郁到惹人干呕。她感到生命力的流逝,身体逐渐冰冷,可头脑中的本能依旧挥之不去。仇琬又狠命撞向紫檀木的床柱,直撞到那股她不想要的强大意志恍惚。
谁也不能操纵她,谁也不能!
紫檀木被撞出来裂纹,她满头满脸的血,快把牙咬出穿。
这些动静和气味已经惊动了鸢仆们,正祥心急如焚地撞开门,见到圣人这副惨相几欲晕厥。其他人的吓傻了,正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尖细的嗓子惨叫道:“宫医,快传宫医!”
他的尖叫唤醒了傻眼的其他人,整个德阳殿乱起来了。有人急急忙忙打水,有人哭哭啼啼地喊着圣人,有人不断进进出出大声嚷嚷……
原本熄了灯的各宫一片片亮起,越来越多的人声脚步声交错在一起,慌乱的声音追不上忙碌的人影,整座宫城提前天亮了。
大半夜被侍从火急火燎撬起来的策孚王甚至来不及生气,更来不及换衣服,一头雾水又心急如焚地冲到德阳殿。她一进来,什么冕冠朝服都没有,众人也自动给她让路,清出一条直通事发现场的坦途。
策孚王看见不仇琬刚在乱军中厮杀完一般的血样,半懵的脑子忽然全懵了。
她眼神颤抖,手也颤抖,想怒吼,又咽了下去,想质问,又无力至极。最终,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的大摄政王沧桑道:“……这又是怎么了?”
宫医跪着,脑袋放在手上,想擦擦汗又不敢动,任由汗水顺着脑袋流到手背,渗进袖子。她的声音也颤抖着,说:“暂无大碍……”
策孚王眼前一黑。
之后可能会有大碍,是这样吗!
“大妖!大妖呢,维庚!蘅薄!谁都行,快点让她们过来!”策孚王崩溃大喊。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使唤不使唤,大妖不要随便打扰的规矩了,天君不能死啊!早死晚死都不能现在死,人刚生了孩子就死她这,这样的揽权方式太消耗名声了!
又过一阵,大妖终于把场面稳住了。天君幽幽转醒,她四处踅摸几下,还没等人上前关心就号啕大哭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她冷静不下来,泪水如断弦珍珠,瞬间洇湿一片纱布被褥。这样的哭声太过哀恸,几乎是嘶鸣尖叫,她胸膛里似乎藏着一只野鬼,不停地发出浑厚鼓噪的痛苦咆哮,一时之间震得谁都不敢上前。
不仇琬红着眼睛,目眦欲裂,疯狂的双眼恍惚一阵,忽然锁定了策孚王。
她不顾伤势,扑上去扯着她衣领嘶吼:“还给我!还给我!!”
侍从满头大汗地把两人分开,策孚王焦头烂额地解释孩子只是先抱走防止受到惊吓,不仇琬根本听不进去。
女妖忽然化作原身,众人只见一道巨大黑影骤然扑上,半人高的猞猁低吼着,兽掌顷刻按断摄政王几根肋骨,尖锐的獠牙直直咬向她的咽喉!
还懵着的大妖见到这一幕瞬间头皮发麻,险之又险地制住发狂失控的猞猁,顺手把策孚王撇到一边,大喊道:“幼崽呢!快点!”
正祥恍然惊醒,跌跌撞撞地走两步,好不容易站稳,小心地把酣睡的幼崽推到大猞猁身边。
猞猁的鼻尖耸动,它狂躁的情绪仿佛被抚平了,炸起的毛都顺下来。仔细嗅着幼崽的气息,将孩子扒到自己皮毛之下,它终于冷静,在一片寂静缓缓闭上眼睛,姿态祥和极了。
大妖看着她,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良久,她才如梦初醒,焦急道:“快给王上处理伤口!”
天君她暂时是不敢管了,相信策孚王自己也是,大妖把一群人都赶出去,让她自己静一静。
嘈杂的脚步慢慢停歇,猞猁再度睁开眼,变回人身。
不仇琬再度看向沉睡的幼崽,眼神平静至极。
“……不仇家的女儿,其名从玉。”她说,“你叫不仇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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