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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路者死
视野里出现民房错落,炎炎夏季,本该万物茂盛,生机蓬勃,沈淮久眼前,却只有一片破败萧条。
坑坑洼洼、修修补补的柏油小路,连接着一座庞大的陈旧村落。
盘布横行的蛛网,以及厚重的灰尘,无一不昭示着这座被人遗弃的村子历经过多少岁月,多少沧桑。
“沈哥,咱们不会是找错了吧?”
亮洁如新的大G停在其中一条小道中央,辛六看着遍地荒草,周遭死寂,不由得怀疑。
沈淮久一样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有人来过的痕迹。
可是结果和辛六一样。
此处,荒野丛生、鸡犬不闻。
“不知道,再找找吧。”
两人上了车,继续开车一条路一条路挨个绕。
可惜,终无所获。
“算了,沈哥,我们还是回去隧道那边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暗道。”
犹豫片刻,沈淮久无奈点头,“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话落,两人一左一右打开车门……
就在他们抬脚准备上车的前一秒,村庄深处忽然传来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声音旁人或许不能听出来,可沈淮久和辛六昨日才刚亲耳听过、亲眼见过,故而,瞬间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快速上车。
下一秒,汽车原地掉头,飞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处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待汽车“吱——”的一声停下,两人迅速下车,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持续。
眼前是一座类似旧时代养猪或养鸡的场子,简单用一些石块土坯筑了一圈围墙。
墙面较普通民房院子略高,沈淮久推了下底部腐朽的木门,只是简单嘎吱一声,并未推开。
里面明显落了门栓。
之前离得远没听清,现下离得近了,沈淮久才听到里面接连不断的闷哼。
倒是怪能忍。
楚弥心道,随后后退一步,抬脚,对准木门猛地一踹——
“嘭”的一声巨响,两扇本就行将就木的腐朽大门顿时应声倒地。
尘雾遮天。
透过飞扬刺鼻的灰尘,即使看不真切内里的真容,沈淮久还是一眼捕捉到了那个马尾及腰的高挑身影。
循着声音,院内所有人齐齐停了动作。
楚弥回身转头,在烟雾尽头,当他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不禁“啧”了一声。
“来干什么?”
穿过重重尘灰与腐朽,沈淮久一身纯色白T、简单的牛仔裤,一身清爽地来到他面前。
“我来抓人。”
沈淮久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在据他一步之遥的位置站定。
“这位少年,我家亲亲宝贝不见了,请问你见到了吗?”
楚弥视线平直,淡淡望着他,“你找错地方了。”
沈淮久轻嗤一声,视线环绕偌大的场区扫视一遍,他眸带嘲讽。
“确实。”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家亲亲宝贝那么乖巧帅气,怎么会和这么多丑东西待在一起。”
“是我问岔了。”
不再看楚弥,沈淮久静静睥睨眼前乌泱泱一群尚且还站着的人头,轻笑一声,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他笑说: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相逢即是有缘,看在你和我家宝贝长得像的份上,当哥哥的就帮你料理了这些杂碎。”
楚弥:“……不必。”
沈淮久闻言,脸上的笑意不变,眸色却愈发幽深可怖起来。
“林尔。”
在外人面前,他不愿叫楚弥的本名。
“劝你别惹我。”
“有些话,要想好了再说。”
楚弥静默望着沈淮久的背影,僵持的气氛凝滞。
片刻后,他无声后退一步,然后深深看了沈淮久紧绷的侧颜一眼,安静垂下眸子,肃然转身,回到场边高位的椅子上坐下。
眼眸深处的暗涌稍稍平息了些,沈淮久孑然立在场地中央,冷声道:
“一起上吧,别耽误时间,我还得回家做饭。”
不待他话音落,人群后一个长须鹤发、眼角一道狰狞刀疤、单手拄着拐杖的老头,轻轻抬手,叫所有人退下。
“沈家小子?”
沈淮久冷眼看向他,“你哪位?”
长须老头略嗤一声,“你还没资格知道我是谁。”
拄着拐杖向前走两步,他眼神鄙夷问:“你只要告诉我,他——”
指向楚弥的手指还没伸出来,两三片青草飞叶“嗖”的一声破空袭来。
一把雪白的胡子应声掉落一地。
“老东西,再说一句对他不敬的话,你断的可就不是胡子了。”
没兴趣看老头发抖,沈淮久走过去一脚踹翻老头,单脚踩到他头上,问:
“老头,你哪位?”
老头身子骨不行,说话倒是有骨气。
“沈家小畜生,不配知道我是谁!”
“不说?”沈淮久笑了一声,回眸见楚弥脸色发沉,又准备动手,他冷冷道:
“林尔,你再动一下试试。”
楚弥是谁,天生叛逆的知名犟种,谁能命令的了他。
一听沈淮久的话,他嘴角蓦地勾出一抹邪笑。
“好啊,那我就试试。”
幽幽起身,顶着沈淮久阴郁到要杀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到趴在地上的老头面前蹲下。
满脸阴鸷地一把扒出尚未出鞘的匕首,刀尖抵住瞠目欲裂的老头皱巴巴的眉心。
“从前在战场,我不止一次活剥过人皮。”
“要么从头顶,要么从脚心。”
“从这里开始,还是第一次尝试。”
他的眉眼忽而变得温和,刀尖逐渐下压。
很快,第一滴完整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红珊瑚的血珠自刀尖溢出。
“别担心,你长得老,皮子松,剥起来难度不大。”
“我剥慢点,保证不会让你疼晕过去。”
这般说着,楚弥手里的刀刃再次下压,并顺着眉心,沿着鼻梁的方向缓缓往下划。
老头这才真的害怕了。
不过,嘴还是一如既往地硬。
“就算是死,老夫与沈家,也不共戴天!!!”
沈淮久松开了脚,揪着老头的后衣领,拖死狗一样把人拖到一边,随手扔地上问:
“你和沈家有仇?”
老头咬牙,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沈淮久。
“不是我,是我们!”
“沈家该死!”
老头如野兽低吼。
“洪康后裔,全都该死!!!”
不知沈淮久是何反应,在他身后,楚弥握刀的手倏地一僵,浑身肌肉无意识绷紧。
呼吸,凝住了。
老头剧烈颤动的眼神越过沈淮久,直直印在楚弥身上。
他挣扎着起身,这一次,沈淮久没拦着。
任由他一瘸一拐,颤巍巍走回到楚弥面前。
“小子,刚才,沈家小子叫你什么?”
楚弥沉凝不语。
老头又问:“林尔,是你的真名吗?”
楚弥还是没有说话。
老头继续问:“是哪两个字?”
楚弥没有回答,反问:“你是谁?”
老头一样不答,只是颤抖着弯腰捡起自己的拐杖,两手拖着递向楚弥。
“楚家枪,你会吗?”
楚弥不接,又问:“你到底是谁?”
老头叹息着收回拐杖,顶着满脸鲜血,撑不住颤抖地双腿,脱力坐在地上。
以指为比,在沙土地上,缓慢写下四个字。
【塞北无碑】
写完,抹掉,抬眼。
老眼浑浊,凝望着楚弥。
“你懂吗?”
楚弥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重新盯着他的脸庞看。
“你祖上叫什么?”
老头看着他发红的眼眶里渐渐蓄起的泪水,渐渐蹙起眉。
“你叫什么名字?”
楚弥盘腿坐在地上,淡淡道:
“在下林尔。”
“双木成林,戚戚具尔。”
老头深吸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问:
“还有别的名字吗?”
楚弥抿了抿唇,平声说:
“楚弥。”
“家父定国侯楚邵英。”
“家母安宁郡主黎烟。”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头艰难地爬起来,“我还有两个问题。”
楚弥一样站起来,“说。”
老头问:“楚家枪十三式是什么?”
楚弥答:“贯日封喉。”
一语罢,老头噗通一声跪地俯首,血红的眉心重重砸在地上。
之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您……”
“吃到西瓜了吗?”
吃到西瓜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楚弥仿佛一个失魂的游客,不慎走到钟的位置,猝不及防,被来自千年之前的巨大横木钟槌狠狠撞个正着。
楚弥忽然闭上眼,将所有翻涌难平的情绪一股脑团成团,和着血一起咽下去。
身体踉跄一下,被匆忙赶来的沈淮久扶住,他转过身,慢慢睁开眼。
只是双目无神,如……
斯人已死。
绝了生息。
被沈淮久搀扶着,楚弥手软脚软想要离开。
只几步后,他又站住,哑着嗓子问:
“付勇是你什么人?”
老头依旧跪伏着,“我家先祖。”
楚弥无声,一瞬间,泪如雨下。
“……他们呢?”
老头回答:“我们都是塞北遗孤后裔。”
楚弥拳头握不住,匕首晃了晃,又被他握紧。
“……我……知道了。”
他说着,又想迈步往外走。
却不想,脚下一虚,一阵头晕目眩后,身上一软,失去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沈淮久忙把他揽进怀里抱住,急道:
“楚弥,楚弥!!”
“辛六!开车门!叫医生!”
还在跪地俯首的老头察觉情势不对,连忙抬起头,见楚弥晕了过去,急忙叫住他们。
“我们这里有医生!”
“可以给世子殿下看!”
沈淮久并不想待在这里,只是看着怀里面色苍白如纸的楚弥,终究没再坚持。
“叫医生过来。”
打横抱着人回到车里,在旁边盒子里取了块棉布帕子盖在楚弥手腕上,才许人过来把脉。
“别介意,他体虚,得精养着。”
听了楚弥的吩咐去抓人的楚念白和寅一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楚弥还在沈淮久怀里无意识地昏倒着。
老头这边极力要留下楚弥,沈淮久不同意,又迫于无奈不能动手,正僵持着。
老头:“殿下状态不好,不宜挪动,让殿下留下治疗是最好的选择!”
沈淮久:“先让他把你治好再说吧。”
老头是个倔的,死活不让。
楚念白一眼见到楚弥苍白成那样的脸色,立时炸了。
不问因为什么,也不顾敌众我寡,上去就开喷:
“敢伤我哥?!!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眼见着楚念白要动手,沈淮久沉声拦住他:
“念白,别浪费时间,我们先带你哥回去。”
回眸又看了眼连昏迷都一脸痛色的楚弥,楚念白眼都红了。
他咬着牙,恨意冲天冲院里的人低吼:
“滚蛋!都给小爷爬!”
寅一沉眉怒目,一言不发走向挡在车前的年轻小伙,一脚上去把人踹得连翻几个跟头。
“我只说一遍,挡路者死!”
把刚抓住的人扔进后面的大G,寅一交代:“辛六开后面的车,念白看好人,走。”
楚念白应了声“好,”转头快速跑到楚弥边上,眼泪吧嗒吧嗒掉下一串。
“姓沈的,我哥咋了?”
沈淮久满眼心疼说:“情绪冲击太大,晕了,回去睡一觉就能醒。”
楚念白吸吸鼻子,一把在胳膊上蹭掉眼泪,说:
“行,我哥就暂时交给你了,你照顾好他,咱们走。”
说完再不耽误,撒腿往后面的车上跑。
寅一头前开车,原路返程,一路把车开得又稳又快,辛六开车随后。
此后,一路坦途。
只是,楚弥始终昏迷着,久久未能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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