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淬毒时

　　冰刃割开掌心时，顾唯卿想起十六岁那场雪猎。鹿血染红的雪地里，父亲将祖传玉佩按在他伤口上："顾家儿郎的血，要流在开疆拓土处。"那夜他烧了私藏的《百草注》，却不知明珠正蜷在巫医谷的药柜后，默背他撕毁的残页。
　　"将军，四国会盟的文书到了。"亲兵呈上鎏金匣。顾唯卿用明月夫人留下的银簪挑开火漆，簪尖在"巫医族"三字上停留太久，竟凝出霜花。七日前剖开暗探咽喉取出的蜡丸里，裹着明珠发间的银铃碎片——她果然还活着。
　　夜雨敲打帐顶，顾唯卿摩挲着虎符缺口。这个月第三次梦见长门殿大火，生母将襁褓塞进他怀中的触感愈发清晰。彼时他刚及冠，明珠跪在阶前为他包扎剑伤，药杵捣碎的龙胆草汁溅在诏书上，晕开了"诛"字的朱砂。
　　"您真要屠尽药王谷？"王延庆掀帘时带进血腥气。顾唯卿将染毒的箭头浸入酒坛，看着酒液泛起与当年合卺酒相同的涟漪："陛下赐的庆功酒，总得有人先尝。"
　　密林瘴气漫过马蹄时，他望见药庐飞檐下的银铃串。十五步开外的明珠正研磨药粉，腕间红痕比大婚夜浅了些许。当第一支火箭离弦，他突然看清她鬓角银丝——原来三年前边关瘟疫，她试药时生的华发从未褪去。
　　屠刀劈开最后道竹篱时，顾唯卿在焦土里翻出半片玉锁。锁芯残留的乳香与顾念襁褓上的气味如出一辙。暴雨冲刷着剑穗上的血垢，那枚明珠亲手系的相思结突然断裂，玉珠滚入尸堆的眼窝里。
　　班师那日，顾唯卿在御书房前跪碎玉笏。掌心的北斗七星纹渗着黑血，与顾念后颈胎记遥相呼应。皇帝赐下的庆功酒烫喉，他忽然想起药王谷那夜，明珠把解药混在饯行酒里骗他饮下时，唇上胭脂也是这般灼人。
　　子夜镜前，他挑开锁骨下溃烂的蛊纹。铜镜忽映出明月夫人自焚时的场景，她攥着半幅婴孩襁褓跳入火海的模样，与明珠跃下摘星楼的身影渐渐重叠。鎏金匣中的密报在此刻自燃，火苗吞噬"双生子"的朱批时，窗外传来顾念背诵《毒经》的童声。
　　五更梆子响过三遍，顾唯卿将染血的婚书投入寒潭。羊皮卷上"明月"二字化开的瞬间，他看清冰面下的青铜棺椁——两具婴孩骸骨手牵着手，左腕银镯刻着"念"，右腕刻着他从未见过的"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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