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尹崇锦察觉到不对劲，他的心彻底失控了，他不断地摇头，
　　“刚刚是什么药？”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嗓音，
　　丫鬟被尹崇锦血红的双眼吓到了，她哆哆嗦嗦地回答说是纪小将军找来的神医，
　　他急切地问神医在哪儿，丫鬟说院子里头戴帷帽的便是，
　　得到答案，尹崇锦轻轻放开纪棠溪的手，纪棠溪听不出耳侧的任何声音，手掌刚一落下，便死死地攥住身下的床单。

　　尹崇锦踉跄着起身冲出门外，
　　他在院里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头戴帷帽的吴兴颜身上，他跌跌撞撞地扑向他，一把握住他的胳膊，
　　尹崇锦此刻力气极大，他声音颤抖地恳求着，近乎痴狂，
　　“那个药是错的，我要小溪，我只要保住小溪，”

　　尹崇锦的话音刚落，纪承影即瞬移到这边，“药怎么了？”

　　孟昭赶来，从一旁撑起尹崇锦的身体，道：
　　“尹少卿，您先冷静。”

　　纪承影直直冲着吴兴颜的脖颈处过来了，
　　“不要，”古特尔再次磕磕巴巴地开口了，他不想看到这个局面，他不想再拖累更多的人，
　　“闭嘴！”纪承影大脑里的那根弦马上也要断了，
　　抱着古特尔的家丁连忙捂住他的嘴，古特尔呜咽着，
　　“松手，”尹崇锦强撑着，冲着家丁道，又扭转目光，给予古特尔仅剩不多的理智，“别害怕。”

　　古特尔变成了极力克制的啜泣……

　　“如今只能用猛药撑住产妇的力气，”吴兴颜定定地站在原地，不退后也不闪躲，“第二碗药熬上了吗？”
　　一旁的丫鬟连连点头，
　　“那药就像是在燃小溪的命，”尹崇锦的手指像是要嵌入吴兴颜的血肉中，
　　“相信夫人她必定能挺过去，”孟昭道，
　　“第二个方子便是助其护住心脉的，”吴兴颜道，
　　“我只要小溪，”尹崇锦强撑着自己，紧盯着吴兴颜面纱后的眼睛处，
　　“一定，”吴兴颜也不自觉握紧拳头。

　　时间变得尤为漫长，房间里的每一声响都紧紧牵动着屋外人的神经，
　　没有人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房间里传来一声有力的啼哭，打碎了冻结时间的“寒冰”。

　　“生了，生了，”丫鬟跑出来，“是个小小姐，”
　　“小溪怎么样？”尹崇锦来不及高兴，担忧不减，
　　纪承影整个人也僵硬了一瞬，
　　“第二碗药熬好了吗？”吴兴颜沉声问道，
　　捧着砂锅的丫鬟连忙应声，
　　尹崇锦随着她一起进了屋。

　　稳婆用小被子把小孩子裹好，轻轻地抱在怀里，但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纪棠溪脸色苍白，闭着眼睛，

　　尹崇锦一下子扑到床榻旁，
　　丫鬟递过药碗，
　　尹崇锦将纪棠溪揽起，极力稳着手臂，将汤药半喂半灌送进她的肚里，

　　孟昭的视线无意间落在古特尔身上，
　　只见他表情木然，呆呆地待在家丁怀里。

　　尹崇紧紧握着纪棠溪的手掌，将它带到自己的心口处，
　　稳婆哄好小孩子后，就将她放在床榻内侧，让她紧挨着纪棠溪，
　　小家伙儿轻轻哼唧着，
　　尹崇锦的泪一滴滴滑落，

　　“醒了醒了，夫人醒了，”守在床前的稳婆率先出声，
　　尹崇锦猛然回神，顾不上擦掉泪水，他慌忙抬眸，看向纪棠溪，
　　纪棠溪手指缓缓动了动，她张张唇，但没有声音，
　　“古特尔很好，”尹崇锦使劲挤出笑脸，稳住声音，“我们的小家伙儿也很好，她是个女孩儿，”
　　纪棠溪轻轻舔舔唇，她还是很努力地开口，声音很小，
　　尹崇锦俯下身子，
　　“承影性子急，别吓着古特尔，”
　　“放心吧，”尹崇锦用自己的衣袖，为纪棠溪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纪棠溪缓缓转头，看看身侧的小家伙儿，
　　“真好，她来到了我们身边，”
　　“小溪，你永远都最重要，”纪棠溪呼出的气息轻轻地绕在他的腕间，给予尹崇锦最真实的安慰。

　　小家伙儿就像是察觉到爹娘的目光一般，嘴巴咧开了，
　　见此情况，丫鬟连忙出去通知母女平安的好消息。

　　在她出门之前，尹崇锦叫住了她，交代了她几句，
　　听到好消息，纪承影立马就要往屋里跑，还是丫鬟提醒里面尚未收拾完全，夫人也需静养后，他才意思到自己的不妥。

　　接着，她又走向古特尔，柔声道：
　　“里面的人都很好，纪棠溪夫人很好，小小姐也好，”
　　古特尔强忍着，他好像听懂了这句话，可又生怕自己搞错，于是他用最简单的思维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活着？”
　　丫鬟忙不得地点头，“平平安安。”

　　古特尔双手合十，抵住自己的下巴上，小声地啜泣了下，
　　“折腾了一晚上，带他去休息休息吧，”丫鬟对抱着古特尔的家丁道：“好好照料，”
　　家丁要带古特尔走了，古特尔不自觉望向纪承影，
　　“好好待着，”纪承影说了句，像是不放心，他又冲家丁命令道：“看好他。”

　　“活着，很好，”孟昭想了想，还是走到古特尔跟前，牵起他的小手，“你也要，很好，”
　　古特尔没有回答什么，孟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他指指天空，“离开的人会在天上，他们很好，别让他们担心，”
　　又是不见回应，孟昭更觉得自己的话太长，古特尔不能理解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揉揉他的小脑袋，
　　家丁得到了纪承影的眼神指令，迈开了脚步，
　　几步后，古特尔垂着眼睛，道：“小天，明白。”

　　孟昭鼻头酸了下，但也算松了一口气，
　　吴兴颜再次抬笔写下第三张药方，告诉纪承影说接下来要让纪棠溪连吃半个月后，他与孟昭即要告辞了，
　　纪承影攥着药方，只是摆摆手，没说什么。

　　家丁带他们走出去很远，
　　“今天，”纪承影却突然出声，“多谢了，”
　　孟昭跟吴兴颜转身，他们看到远处那个身影弯下了腰，看样子，他正朝他们的方向行礼，
　　孟昭跟吴兴颜弯身回礼。

　　鸣玉跟第五薇忧心忡忡地来到大理寺，还不等她们将心放下，贺青即过来，将她们唤了去。

　　他将鸣玉跟第五薇带到他经常所处的厢房，
　　在这里，鸣玉跟第五薇第一次，见到除吴家账本以外的东西，
　　“贺大人，您怎么把这些东西给我们看了？”鸣玉拿起来的，是十三年前邱怀春绘制的堤坝草图，
　　“与案情相关的东西，本就应交予你们查看，”贺青站在一旁，他的手里，正是那册账本，
　　“大人这是觉得，当年确有冤情了？”第五薇拿起其中一封出自章潜之手的书信，
　　贺青将账册放下，“吴达盛到京城了。”

　　“什么时候？”这话有些出乎鸣玉的意料，
　　“昨日，”贺青淡淡地开口道：“据江大人所说，此账册有误，那么吴达盛之言，则万分关键。”
　　“怎么让他开口？”鸣玉急忙问到，
　　贺青一手压在账本上，道：“此事有人去做，你们先不要着急。”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第五薇道，
　　“姜琛姜大人探查过涉及当年之事的官员，如今他们中的许多人均因各种罪名而被流放亦或斩首，”贺青继续道，
　　鸣玉目光落到书桌上的信件上，“这些东西里面，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沈立俞，”贺青从中抽出一封，道：“他的名字只在这封信件里出现过一次，但信件中刚好提到，十三年前，所用松木料的采购，即是他于暗中牵的线搭的桥，”

　　“这人什么来历？”鸣玉迫不及待地问道，
　　“醉香居，即是他名下的一间铺子，”贺青回道：“沈立俞，京城里有名的富商，尤其是最近几年，在商场上可谓如鱼得水，要撬开他的嘴，不是一件易事。”
　　“在哪儿能找到他？” 第五薇直直地问道，
　　贺青略略思索，“沈立俞在城郊有一处别院，当年为建造此别院，他可谓是劳心劳神，闲暇时，此人最爱于该处修养，”
　　“好，”第五薇应了下来，“我跟周俊想个法子去会会他，”
　　“待明日，”贺青又道：“明日我该出城一趟，到时我们一起，”
　　第五薇与鸣玉点头应了下来。

　　“今日，你们先想想看，明日以什么由头去引出沈立俞，”贺青小心地将东西规整好，
　　然后，当着鸣玉跟第五薇的面，转动不起眼处的一个花盆，
　　“咔”的一声，一截暗格弹了出来，
　　贺青径直朝它走去，将手里的东西尽数放入。

　　鸣玉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大人？”
　　“我信你们，”贺青重新回到两人跟前，
　　话音刚落，第五薇略略皱皱额头，“有人！”
　　鸣玉与她一道，放轻步子朝门口走去，
　　果真，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也越来越重，

　　来人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这让她们两个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贺青，
　　贺青点点头，朝门口走来，
　　两人即一人一边，将门拉开了。

　　刚打开门，她们就瞧见正火急火燎往这跑的人竟是田叔，
　　瞧见贺青，他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边跑边气喘吁吁喊道：
　　“王痕，王痕他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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